“劉闖小兒,欺我太甚!”
呂布揮起方天畫戟,將一頭奄奄一息的山羊斬爲兩段,羊血噴濺一地。
祖水對岸,火光沖天。
劉闖的軍營,已經變成一片火海,火借風勢,風助火威,染紅半邊天……
呂布率飛熊軍渡河時,並沒有意識到他們的行蹤已經被劉闖發現。所以在渡河後,他們很快逼近軍營埋伏起來。按照呂布的想法,等到下半夜,劉闖放鬆警惕後,他就會出兵偷營。
可沒想到,劉闖的營地,通宵喧鬧。
戰鼓聲隆隆,不絕於耳。
轅門內外,兵馬進出頻繁。
偷營劫寨的關鍵,就是在那個‘偷’字上。既然是偷,就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可劉闖這邊兵馬調動頻繁,呂布也就不敢輕舉妄動。呂布雖然狂傲,但也並不愚蠢。雖然不清楚劉闖這邊爲何會有這樣的動作,考慮到日間那場慘敗,呂布就不敢掉以輕心,只能耐心等待。
直到寅時,劉闖兵營中才算安靜下來。
只是那雜亂的鼓聲仍在持續,讓呂布感到有些奇怪。
就在他有些拿不準是否該行動的時候,忽然間劉闖營中火光沖天……
大營突然起火,可是卻不見兵卒出現……呂布這才意識到,事情可能有變,連忙下令出擊。
可是,在他面前,是一座空蕩蕩的軍營。
三十幾頭被折騰的半死不活的山羊,無力的用前蹄敲擊戰鼓,更像是劉闖對呂布的無聲嘲諷。
你想偷襲我?
不可能!
呂布臉色鐵青,一股怒火直衝頭頂,讓他再也無法保持冷靜。
“啓稟君侯,對岸張將軍已經攻陷傅陽。不過傅陽已經變成一座空城。”
“啊?”
“那闖賊在城頭點燃火把,更紮了數百個草人在城上……張將軍發現的時候,已經晚了。那闖賊將傅陽庫府幾乎掃蕩一空,並且把船隻全部焚燬,故而張將軍在對岸也無法渡河。”
呂布咬碎鋼牙,突然發出一聲暴怒咆哮。
“飛熊軍,隨我追擊!”
這一次,呂布可算是丟人到家。
最初,高順就不同意他領兵親自征討。結果他一意孤行,在傅陽城外落敗;隨後他讓張遼負責處理此事,卻又不甘心就這麼放走劉闖,於是就想出一招偷營劫寨的計策,準備奪回呂藍。
哪知道……
這若是傳揚開來。呂布定要顏面無存。
他也顧不得等張遼過河,立刻下令飛熊軍追擊。
六百飛熊軍踏着黎明曙光,朝郯縣方向追擊而去。劉闖既然要北上,那定然會走郯縣。而郯縣麋芳,和劉闖恩怨頗深,怎可能輕易把他放過?所以,在呂布看來。麋芳必然會在郯縣阻敵。到時候他從劉闖背後突襲,必然能使劉闖大敗,順便還可能徹底讓麋家歸附他帳下。
更重要的是,呂布丟不起這個面子。
他如果不留下劉闖。以後再想要討回顏面,恐怕難度頗大。
所以,他不顧三七二十一,帶領兵馬繼續追擊。
天。已經亮了。
朝陽東昇,照應大地。
呂布在追出去一個時辰之後。突然勒住戰馬。
他舉目眺望,卻見前方沂水滔滔,根本不見劉闖兵馬蹤跡。
看樣子,劉闖是早有準備。否則大隊兵馬,又怎可能這麼快渡過沂水?
呂布心知這樣追下去,兵卒們恐怕吃不消。可是不追,難道就這麼讓劉闖逃走?就在呂布猶豫不定的時候,忽聽身後一陣急促馬蹄聲,喊殺聲四起。從不遠處白蘆灘中,殺出一支騎軍,呼嘯而來。爲首一員大將,正是太史慈……只見他一邊縱馬疾馳,一邊開弓放箭。
箭如流星趕月,呼嘯而來。
三名飛熊軍猝不及防之下,便被射落馬下。
“呂布,無信之徒,某家在此已侯你多時!”
呂布剛要催馬應戰,去聽得前方沂水河畔一片楓林中傳來一聲如雷巨吼。
象龍馬長嘶,馱着劉闖從林中殺出,直奔呂布撲來。呂布一見劉闖,頓時大怒,催馬就要應戰。
忽聽弓弦聲響,一支利矢飛射而來。
呂布聽那利矢破空之聲,便知道力道不俗,連忙擡戟封擋。
叮的一聲,利矢射中方天畫戟小枝。
太史慈見呂布已經轉過身,忙勒住戰馬,掉頭就走。
呂布並無心找太史慈麻煩,於是再次轉身,想要與劉闖一戰。可是,也就是這一箭的功夫,劉闖胯下象龍,已經到他近前。
“呂布,照打!”
盤龍八音椎掄起來,嗡的一聲砸落。
呂布不慌不忙,舉戟封擋,就聽鐺的一聲響,象龍馬和赤兔長嘶不停,呂布不禁暗讚一聲:好氣力!
他正要揮戟應戰,弓弦聲響。
太史慈折回來,在距離呂布五十步外停下,擡手就是一箭。
太史慈的射術之高,不由得呂布不回身封擋。可這一封擋,馬打盤旋,劉闖再次搶的先手,盤龍八音椎在手中滴溜溜一轉,嗡的便直刺向呂布。呂布忙揮戟相迎,馬打盤旋,二人就鬥在一處。
要說起來,論功夫,論經驗,呂布都在劉闖之上。
可是一旁有個太史慈不時以冷箭騷擾,使得呂布根本無法集中力量對付劉闖。與此同時,蕭凌和周倉二人率飛熊衛和騎軍已經和飛熊軍混戰一團。以前,飛熊軍隨呂布出擊,憑藉呂布超強武力,可以在亂軍中橫衝直撞。可現在,呂布被劉闖和太史慈兩人纏住,飛熊軍就有些吃不消了。加之一整夜沒有休息,又追擊近一個時辰,早就人困馬乏,如何比得上飛熊衛以逸待勞。
呂布越打越急,只因爲戰場上。飛熊軍已經漸漸落在下風。
他有心想要甩開劉闖,奈何被劉闖死死纏住,一旁太史慈也不上前攻擊,只是不停以冷箭偷襲。
這兩個人,若單打獨鬥,都不是呂布的對手。
可是聯起手來,卻把呂布打得焦頭爛額。眼看着飛熊軍就要潰敗,呂布也急眼了……他大吼一聲,也不在躲閃太史慈的冷箭。揮戟連環三擊,硬生生搶回先手。只是他方一搶回先手,太史慈已經棄弓箭,挺槍躍馬撲來。三匹馬在白蘆灘上馬打盤旋,象龍馬。獅子驄不停對赤兔發動攻擊,令赤兔馬漸漸不支,遍體鱗傷。劉闖趁着呂布一個破綻,一記蓋頂三椎,令呂布忙於招架。趁此機會,太史慈躍馬上前,大槍撲棱棱一顫。照着呂布便狠狠扎來。
呂布在馬上躲閃不及,被太史慈一槍刺中肩膀,疼的他大叫一聲,撥馬就走。
而這時候。劉闖大椎橫掃千軍,八音椎發出一陣刺耳的鬼哭狼嚎聲,照着呂布後心就打過來。
呂布匆忙間,方天畫戟一式蘇秦背劍。在身後一架。
鐺,一聲巨響。
呂布哇的噴出一口鮮血。方天畫戟落在地上,他抱着赤兔的脖子,頭也不回就走。
飛熊軍見呂布敗走,也失了鬥志,迅速潰敗。
劉闖和太史慈也不追趕,命周倉和蕭凌收拾戰場,把那些無主的戰馬收攏在一起之後,迅速撤離。
步騭已命人在沂水河畔準備好船隻,劉闖等人一到,立刻登船渡過沂水。
大約一個時辰之後,張遼率部抵達沂水河畔,看着淘淘河水,忍不住仰天發出一聲長嘆……
此一戰,足以令劉闖名揚天下!
呂布昏迷不醒,被送往下邳。
他傷勢不輕,特別是被劉闖最後一擊,令他內腑振盪。不過,這並不是最主要的,關鍵是呂布羞怒難當。哪怕張遼沒有責怪他,呂布也覺得無顏面對張遼。之前他已經委託張遼處理此事,結果又擅作主張,把好好的事情,弄的變成一鍋粥……呂布,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在張遼的勸說之下,呂布被送回下邳養傷。
“文遠,恨不該自作主張,竟使局勢變成如此模樣。
接下來,便拜託你了……鈴鐺兒的事情,請你務必費心,一定要讓她完好返回,布感激不盡。”
高傲如呂布,何曾說過這樣的言語。
張遼不禁萬分感激,“將軍放心,張遼定竭盡全力,保護鈴鐺兒周全。”
就這樣,呂布走了。
可是張遼卻陷入兩難困境。
接下來,是打還是不打?
最讓他感到吃驚的,莫過於麋芳竟然歸附劉闖,令劉闖等人兵不刃血,佔領郯縣。
也許在別人眼中,這件事似乎並無什麼不對。可是張遼卻敏銳覺察到其中的奧妙……聯想到之前劉闖自稱是漢室宗親,而且是中陵侯劉陶之子,張遼隱隱感覺到,這也許並非謊言。
那麼,郯縣究竟打,還是不打呢?
屯軍於沂水西岸,張遼在思忖解決的辦法。
昨夜劉闖突然動手,恐怕是發現了呂布的意圖。現在再去派人和他交涉,劉闖還能否相信自己?
若不信,他坐擁郯縣,背靠羽山,大可以和張遼周旋。
除非呂布下令,把駐紮在開陽的臧霸調來,否則想要解決劉闖,必然會非常困難。
但是,若抽調了臧霸的兵力,泰山郡的呂岱,是否會趁虛而入?還有琅琊相蕭建,之前被臧霸所敗,不得已才退守陽都。蕭建並非呂布手下。他原本是蘭陵人氏,得陶謙舉薦,出任琅琊相一職。可惜他剛去琅琊,就遇到陶謙病故,劉備旋即就吞併了徐州,成爲徐州之主。
未等蕭建向劉備表示臣服,呂布突然發難,佔領徐州,把劉備趕走。
蕭建無奈之下,只好暗地裡與曹操勾結。
也正是這個原因,臧霸將蕭建趕出開陽之後。卻沒有趕盡殺絕,因爲在蕭建背後,還有一個呂岱。
這呂岱,卻不是臧霸可以得罪。
所以,臧霸不能輕舉妄動,張遼若要速戰速決,就只有一條路可選,與劉闖議和。
但問題是,劉闖還會議和嗎?
“張將軍!”
就在張遼猶豫不決的時候。有扈從來報,轅門外有劉闖使者前來求見。
劉闖使者?
張遼聞聽一怔,旋即大喜。
劉闖派出使者前來,也是向張遼釋放一個信息:他不願和呂布爲敵。
若是如此,一切就都好商量。
張遼連忙命人把劉闖使者請入大帳。就見來人年紀不到三十,看上去眉清目秀,頗有幾分書生氣。
只是,他的頭髮很短,總讓人覺得有些怪異。
不等張遼開口詢問,就見來人拱手一揖,“在下淮陰步騭。奉我家公子之命前來,有一句話要問張將軍。”
淮陰步騭?
張遼並沒有在意步騭言語中的強硬,而是頗爲好奇的打量步騭一眼。
“劉公子,何以教張某?”
“我家公子只問張將軍一句話:接下來。是戰,是和?”
張遼眼睛一眯,心中驟然生出一股殺機。
只是,他很快冷靜下來。閉目沉吟不語。
軍帳中,一派寂靜。但是在寂靜中,卻充斥着一股淡淡殺氣。
步騭面色如常,絲毫沒有焦躁之色,臉上始終帶着一絲笑意,看着張遼,等待他的回答。
“戰如何?和怎講?”
“戰,便魚死網破。”
步騭淡定而笑道:“我家公子的意思是,如果張將軍要戰,他奉陪到底,無非以命相搏耳。
他兵力或許不如呂溫侯強盛,但至少能讓呂溫侯焦頭爛額。
我家公子雖出身貴胄,卻自幼流落民間,受盡磨難。所以,他只讓我帶一句話與張將軍:光腳不怕穿鞋的人。我家公子就算是死,也會讓呂溫侯難受萬分,在這徐州,更無法坐的長久。”
如果是一個月前,張遼聽到這些話,會嗤之以鼻。
可現在……面對一個轉戰千里,實力卻越來越壯大的對手,張遼很清楚,劉闖有這個能力,也有這個資本。光腳不怕穿鞋的……他劉闖現在就是個光腳漢,而呂布卻是那個穿鞋的人。
真要是把劉闖逼急了,這廝倒是真有這個能力,和呂布魚死網破。
“若和呢?”
張遼沉吟片刻,又問道。
步騭依舊一副風輕雲淡的笑容,“若將軍欲和,更簡單。
請將軍以沂水爲界,兵退三十里……三天後,我家公子會送呂小姐與吳普先生到岸邊,從此以後,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各不相干。我家公子本就無心徐州,只想借道通行。若非君侯苦苦相逼,昨日撕破協議,我家公子也不會做出昨日的決定。今我們已佔據郯縣,只看將軍決斷。”
張遼道:“劉公子就不怕我再次反悔嗎?”。
步騭忍不住哈哈大笑,“我家公子曾言,文遠將軍質忠性一,守執節義,有古之召虎之風。
所以,我家公子願意相信張將軍,更相信張將軍絕非那種背信棄義之人。”
張遼心裡,不免感到有些得意。
任誰被人這麼誇獎,都會感到非常高興。
他突然道:“步先生,我想請問,劉公子果然是中陵侯之後?”
“然!”
“可有憑據?”
步騭哈哈一笑,“我家公子早就猜到,張將軍會有此疑問,故而命我帶來一副族譜拓本,以取信將軍。”
說罷,步騭取出一封書信,遞給張遼。
張遼接過來,一目十行掃了一眼,猛然擡頭道:“劉公子這番苦心,張遼已經明白。
今徐州動盪,實不宜再有戰亂。既然劉公子只是借道,那張某便代君侯做主,送公子離開。
只是,我家小姐……”
步騭道:“非是我家公子不肯放呂小姐回來,實前車之鑑,令我家公子有些不太放心。”
張遼不由得臉一陣發燙,輕輕咳嗽兩聲,便不再言語。
送走步騭以後,張遼不禁暗自感嘆。
從今以後,這天底下定會再多出一位豪傑……劉闖此人,將來說不定會成就一番事業!
他立刻下令,三軍後撤三十里,安營紮寨。
與此同時,他又派人把劉闖族譜拓本,火速送往下邳。
“某一時不慎,卻爲小兒所乘,他日定要報仇雪恨。”
呂布手執張遼送來的書信,忍不住怒火中燒,“文遠處事,太過柔弱,怎能就這樣放闖賊離開。”
“君侯,文遠這樣處置,與將軍才最爲妥當。”
“哦?”
呂布擡起頭,向坐在下首處的男子看去。
那男子,大約在四五十歲的模樣,相貌清癯,卻透出一股剛硬之氣。
頜下美髯束在須囊裡,男子站起來,揚起手中的那封書信,“依宮之見,劉闖爲中陵侯之後一事並非捏造。君侯此次爲此人所敗,固然有失顏面。可若君侯殺了劉闖,纔是真的麻煩。”
“中陵侯,中陵侯……一個死人,怕他作甚。”
“將軍慎言!”男子聞聽,頓時大怒,“中陵侯少遊太學,後舉孝廉。
其人剛直,不懼權貴,最後才爲十常侍所害,乃天下讀書人之楷模。將軍這句話若傳出去,定會惹來巨大麻煩。不說其他,單就說徐州,就算是那陳漢瑜,也會拼着一死與你反目。”
“啊?”
陳宮輕聲道:“將軍莫忘記,當初那曹阿瞞兗州之敗。”
“果真會如此嗎?”。
呂布聞聽,也嚇了一跳,連忙問:“那以公臺之見,當如何是好?”
陳宮微微一笑,“既然曹操出兵阻撓劉闖還家,逼得他不得不背井離鄉,將軍何不順水推舟,言得知劉闖身世,於是才放他離去?中陵侯被害,許多人以爲他已經絕嗣。而今若傳出這個消息,想來曹阿瞞也要感到幾分頭疼,弄個不好,他甚至會得罪整個潁川的讀書人……”
“那與我有何好處?”
陳宮道:“如此一來,將軍兩敗劉闖之事,也就可以淡而化之。
對外可以宣稱,是因爲將軍敬重中陵侯爲人,不忍加害他的後代,所以才故意落敗……想必,也不會有太多人爲此事而追究將軍不是。相反,大家會認爲將軍寬宏,故意相讓那劉闖。”
呂布,頓時笑逐顏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