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合高覽大驚失色,眼看四周軍卒,心中叫苦不迭。
“俊乂、觀治,袁公待爾等不薄,何以背主求榮?
若聰明的,便下馬就縛。某願向二公子求情,饒爾等不死。如若不然,可休怪某家不講情面。”
伴隨着一個洪亮的聲音傳來,袁軍左右一分,讓出一條路來。
一員大將,手持金背大刀,催馬來到陣前。
火光照耀下,張合高覽一眼就認出了那人的身份。
高覽的眼睛都紅了,忍不住破口大罵:“牽招小兒,膽敢欺我!”
那袁將,正是牽招。
說來,這牽招也算是袁紹的老臣,雖能力不俗,但因爲出身緣故,不得袁紹所重。後來張合看中了他的才能,於是便向袁紹推薦,這纔得到袁紹的重視,逐漸委以重任,成爲帳下一員大將。
沒想到,這傢伙竟然忘恩負義。
很明顯今天這局面,便是牽招一手策劃出來。
至少在張合高覽看來,那袁熙是不太可能設計出這樣的陷阱。
牽招道:“觀治將軍此言差矣,有道是食君俸祿,爲君分憂。兩位將軍得主公厚待,不思爲主公分憂解難,竟想要背主求榮。牽招雖受過兩位將軍提點,但卻不願做那背主小人。”
高覽氣壞了!
這麼一個小人,竟敢還在這裡信誓旦旦的說出這種話來。
若非他告訴自己,袁熙準備處死張合的話,自己也未必會用這麼暴烈的手段,跑來解救張合。
從頭到尾,便是這小人在裡面鼓搗……
高覽臉色鐵青,躍馬就要衝上去。卻被張合攔住。
“觀治休要與這等小人一般見識,左右已到了這等田地,說什麼都沒有用,索性殺出一條血路。”
張合在牽招侃侃而談的時候,便暗自觀察四周地形。
涿縣大門已經關上,牽招三面合圍,顯然是早有預謀。
心中,突然生出一抹苦澀。
想當初他跟隨沮授田豐背叛韓馥,投奔袁紹。是想要求一個前程。如今,他似乎有些明白了當年韓馥被背叛的心情,想必也如此失落吧。
想到這裡,張合扭頭向城牆上看了一眼,又凝視牽招。久久不語。
牽招被張合看得心裡發毛,忍不住大聲喝罵道:“張俊乂,還不下馬就縛!”
未等他話音落下,忽聽張合胯下戰馬一聲長嘶。
張合挺槍躍馬,朝着牽招便撲過來,與此同時,高覽帶着一干親隨。緊隨張合身後,向袁軍撲去。
“放箭!”
牽招連忙大聲呼喝,剎那間,袁軍陣營中。箭如雨下。
張合在馬上舞動大槍,撥打鵰翎,朝着敵陣發起衝鋒……高覽更怒吼連連,緊隨在張合身後。
城頭上。袁熙見張合還敢反抗,頓時勃然大怒。
他立刻下令城頭上弓箭手準備。配合城下牽招部曲,射殺高覽親隨。
張合與高覽,都是那煉神境界的武將,一刀一槍舞動開來,雖然袁軍箭矢如雨,卻奈何不得二人。可是跟在他們身後的那些親隨,卻紛紛中箭落馬。耳聽着身後一聲聲慘叫,一聲聲馬嘶,高覽張合二人心如刀割,卻不敢回頭觀望。在如此情況之下,他二人也確是不敢分心。
眼見兩人殺到陣前,牽招不不慌不忙,大刀一擺,長槍兵越衆而出,便將張合高覽兩人爲主。
涿縣城下,一時間燈火通明。
張合高覽二人被數千袁軍圍困在中央,任憑左衝右殺,可袁軍的人數卻越來越多。
與此同時,跟隨兩人的親隨也死傷殆盡。袁熙在城中看清楚了狀況,有率一部兵馬,打開城門,殺出縣城來。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張合高覽二人便血染徵袍。
兩人都是遍體鱗傷,手中兵器也越舞越慢,漸漸抵擋不住袁軍士卒的圍攻。
胯下戰馬,早就倒地而亡。兩人背靠着背,拼命抵擋着袁軍的攻擊,但心裡都清楚,今日便要死在這裡。
“觀治,都是我連累了你!”
張合喘着粗氣,頭也不回的大聲說道。
“俊乂何出此言,當初界橋之戰,若非你拼死相救,高覽早就戰死沙場。
今日能與俊乂同死,某家不勝歡喜。
只可恨,被宵小所害,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
高覽張合之間的交情,說起來並不是很長。
高覽是汝南人,而張合是河間人,一南一北,本難有機會相聚。高覽早年跟隨袁紹,只因性情暴烈,嫉惡如仇,故而不爲袁紹所喜。袁紹得罪了董卓,離京逃亡渤海郡時,高覽便跟隨袁紹。只是後來袁紹又得了顏良文丑,高覽的地位,也隨之受到影響,不再爲袁紹器重。
再後來,袁紹奪取冀州,張合來投。
他二人最初並不和睦,甚至還隱隱有些敵對。
也難怪,身爲袁紹的老臣,卻比不得一干投降過來的人受重用,高覽這心裡面,有怎能服氣?
爲此,他和張合發生過好幾次衝突,有一次甚至差點兵戎相見。
但在界橋之戰的時候,高覽被公孫瓚圍困,張合卻不顧性命,從亂軍中將他救出,自己卻身受重傷。也就是從那時起,兩人的關係得到改善,最後化敵爲友,結爲生死之交。
張合聽高覽說完之後,也不由得有些感動。
他深吸一口氣,和高覽一個錯身,交換了位置,而後挺槍把一個袁軍士卒,刺翻在地。
“此生得觀治爲知己,足矣!”
兩人同時放聲大笑,在火光中,更透顯出悲壯之氣。
在一旁觀戰的袁熙卻越發惱怒,厲聲喝道:“牽招,此時不取他二人首級,更待何時?”
牽招聞聽。立刻大聲道:“二公子休要擔心,待末將取他二人項上人頭。”
說完,他縱馬便要衝過去,斬殺張合高覽。
可就在這時,忽聽遠處沉雷陣陣,緊跟着後軍傳來一陣騷亂。
袁熙和牽招連忙回頭看去,月光下,只見一道黑色洪流,突然自身後出現。
鐵蹄聲陣陣。令人心驚肉跳……那一支人馬衝到跟前,眨眼間便殺入袁軍後軍之中。爲首一員大將,手持一杆大椎,身披黑色鐵甲,殺入袁軍之後。猶如無人之境。那杆大椎,上下翻飛。袁軍士卒,是沾着就死,挨着便亡。而在那人身後,一隊衣甲整齊的鐵甲騎兵,更是兇猛異常。清一色長矛大刀,緊隨在那員大將身後。瞬間便把袁軍衝殺的七零八落,亂成一團。
牽招一見,頓時大驚,連忙縱馬迎上前去。
“來將何人!”
迎面衝過來一員大將。手持大刀,二話不說,輪刀就向牽招劈來。
牽招連忙舉刀相迎,確定鐺的一聲巨響。對方騎將刀上傳來的巨力,只讓他兩臂發麻。合谷迸裂。
只是,那騎將一刀未能斬殺牽招之後,並未繼續攻擊。
和牽招錯蹬而過,卻縱馬直奔袁熙。
“休傷我主。”
牽招一見,大驚失色,剛要撥轉馬頭過去阻攔,卻見那使椎的大將如同一道閃電,便到他跟前。
“我乃大漢皇叔,亂臣賊子,還不納命來!”
大漢皇叔?
劉闖!
牽招先是一怔,有些腦袋發懵。
他不明白,劉闖怎麼會突然出現在涿縣城下。
他不是在薊縣嗎?從薊縣過來,中間還隔着一個良鄉!此前牽招在良鄉可是佈下重兵,何以他能長驅直入,來到這裡?
也就是他這一怔,劉闖在馬上卻猛然長身而起。
“霸王一字摔槍式!”
盤龍八音椎順着他長身而起的勢頭,轟隆砸落下來。牽招倉促間,連忙舉刀相迎,卻聽得喀吧一聲,手中大刀被劉闖一椎砸碎,沉甸甸的椎頭,狠狠拍落在牽招頭上,把牽招的腦袋,一下子砸進了腔子裡,腦漿迸裂。
“我乃大漢皇叔劉闖,今天軍已至,亂臣賊子,還不投降。”
劉闖一椎砸死了牽招,跨坐馬上,鼓足丹田氣,發出一聲如雷巨吼。
那聲音如同霹靂般在戰場上空炸響,只喝得一干袁軍,頓時亂了章程……自劉闖向幽州宣戰以來,可謂是戰無不勝,威名遠揚。飛熊之名,已被人廣爲劉闖,在袁軍中更人盡皆知。
“飛熊來了……”
剎那間,袁軍便亂成了一鍋粥。
遠處,李逸風縱馬已殺到了袁熙跟前,把個袁熙駭得撥馬就走。
幸虧他身邊的親隨,拼死攔住李逸風,才使得袁熙得以從容來到城下……他本打算入城之後,城門緊閉。哪知道身後傳來一陣急促馬蹄聲,便聽得有人高聲喊喝:“袁熙小兒,哪裡走?”
慌忙中,他回身向後看了一眼,卻看到劉闖已縱馬從亂軍中殺出,正直奔他而來。
象龍長嘶,如虎嘯龍吟。
它貼着地面奔跑,好像一道黑色閃電。
袁熙嚇得一聲大喊,縱馬便衝進了城門,“關門,關閉城門!”
他大聲呼喊,可未等城門關閉,劉闖已到了涿縣城門下。只見他猛然在馬上長身而起,盤龍八音椎破空發出刺耳的銳嘯聲,轟得一聲便砸在城門上。巨大的力量,便是站在城頭上的袁軍都可以感受到腳下的地面晃動。劉闖在馬上虎目圓睜,口中發出一聲如同獅子咆哮般的巨吼,“連山椎!”
盤龍八音椎夾帶着萬鈞之力,接連轟在城門上。
那沉甸甸的厚重城門,在被劉闖接連二十餘擊之後,就聽轟得一聲,向後倒塌。
站在城門後的袁軍,被瞬間砸成了肉醬。
劉闖也不管那些軍卒的死活,躍馬衝進城中:“袁熙小兒,把你人頭留下!”
那威勢,直讓所有人心膽俱裂。
以至於當劉闖殺入涿縣城門之後,竟無一人上前阻攔。
“攔住他,給我攔住他!”
袁熙嘶聲吼叫,撥馬就走。
可他這一走。守城的袁軍,頓時亂了套。
城上的守軍,亦或者是城下的門卒,眼見劉闖如此瘋狂,竟嚇得齊聲吶喊,手中兵器鐺的丟在地上,扭頭就跑。
就連在城外追上來,想要攔阻劉闖的那些袁兵袁將,也都是目瞪口呆。
我的個天。這劉皇叔莫不成是天神下凡嗎?這世上,怎會有如此猛士,便是霸王重生,不過如此。
“不打了,不打了。我等投降!”
在劉闖二十餘椎轟塌涿縣城門之後,袁軍再無半點士氣。
城外的袁軍士卒,紛紛丟棄手中的兵器,抱着頭蹲在地上,大聲的叫喊。
劉闖本打算一鼓作氣,把袁熙斬殺。
可沒想到城中大亂,讓他不得不勒住戰馬……袁熙在一干扈從的保護下。狼狽而走,從涿縣北門逃走。
劉闖眼見追不上袁熙,也不禁心中略感遺憾。
眼看着亂成一團的袁軍,他大吼一聲:“我乃大漢皇叔劉闖。今率天軍而來,爾等棄械不殺,否則格殺勿論!”
張合與高覽,坐在地上。已無力動彈。
自有漢軍軍醫上前爲他二人治療,兩人雖有些不太情願。可真的是渾身無力,只能任由着軍醫爲他們包紮。
看着軍醫有條不紊的把高覽身上的箭矢拔出,而後迅速塗抹金創藥,又用雪白的繃帶包紮妥當,兩人都不禁感到好奇。
“先生何以用這白布包紮?”
那軍醫笑道:“兩位將軍有所不知,這白布名爲繃帶,在沸水中經過浸煮,可使得傷口不至於感染。此我家主公發明創造出來,亦得華先生和張先生確認,是最好的救治方法。兩位將軍身上傷勢嚴重,只能這樣緊急處置。待安頓下來之後,還要再重新診治,方能確保無礙。”
這軍醫,身着皮甲,上面還有一個極爲醒目的紅色‘十’字標誌。
高覽意外的發現,此時戰場上並不止這一個軍醫,竟有幾十個身着同樣標誌的人,在戰場上穿行。他們的診治對象,並非只有將領,或者是遼東軍傷員,還有許多袁軍士卒,也是他們救治的對象。
“爲何要救治敵軍?”
軍醫笑道:“此我家主公命令!
皇叔曾言,戰場之上,各爲其主。但戰事結束,便無需計較太多……大家都是漢家子孫,今日兵戎相見,就如同自家兄弟爭執。打完了,還是一家人,又何必分什麼敵我?我等在書院裡,先生們也如此教導。”
高覽朝張合看了一眼,卻見張合沉默不語。
就在這時,從遠馳馳來一隊騎軍,爲首一人跨坐馬上,遠遠的便高聲喊道:“俊乂何在,俊乂何在?”
張合擡頭看去,一眼認出那喊他的人,竟然是卑湛。
“卑先生……也降了劉闖嗎?”
他見卑湛走到跟前,忍不住輕聲問道。
卻見卑湛微微一笑,道:“有道是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事。
我投奔袁熙,然袁氏卻視我如糞土。我歸降皇叔,皇叔則待我如國士……俊乂恐怕不知,皇叔對你頗爲看重。聽聞你可能遇險,便星夜率部奔襲涿縣,想要將你救下。這兩天一夜,皇叔人不卸甲,馬不離鞍,奔行三百七十里,總算是沒有耽擱了事情,將俊乂你救下來。”
張合卻臉色一沉,“卑先生莫非是要做那說客,要我投降皇叔?”
哪知卑湛卻連連搖頭,輕聲道:“我倒是想要挽留俊乂,可是皇叔卻說,不可強求。
若俊乂和觀治想走,他必不阻攔。不過,你二人傷勢嚴重,待紮營之後妥善救治之後,若無礙你二人把可以離開。皇叔說過,俊乂和觀治兩位將軍乃忠義之人,他也不想施恩求報,令兩位爲難。”
這時候,自有李逸風帶着一支人馬,開始收攏降卒。
遠處涿縣城內,也漸漸趨於平靜。
從頭到尾,劉闖都未出現過,更沒有和張合兩人照面……
在城外臨時搭建而起的兵營之中,張合高覽兩人被安排在一個帳篷裡。
有軍醫又爲他二人檢查了一番,確定兩人無性命之憂,於是留了些藥草,便不再關注兩人。
天,已經亮了!
高覽坐在帳篷裡,忍不住怒道:“久聞劉皇叔求賢若渴,如今看來,也是虛有其名。”
“觀治,話不能這麼說。”
張合猶豫一下,輕聲道:“想必劉皇叔心中,也存有顧慮。
他只是不想你我爲難,壞了咱們的忠義之名……”
“俊乂!”
高覽突然打斷了張合的話,輕聲道:“事到如今,你有何打算?”
“我……”
“方纔我聽那些軍醫言,這劉皇叔不失爲一位明主。
想你我這一身本領,在袁公帳下,卻不得重用。你通宵兵法,精通謀略,只能爲大戟士,而我跟隨袁公十餘年,到頭來……今袁公與曹操相爭官渡,劉皇叔竟在這個時候,崛起於幽州。雖則他現在勢力尚弱,焉知將來不成大事?你我皆爲漢家子弟,今皇叔乃大漢皇叔,乃爲正統。你我何不趁此機會,投效皇叔?說不得日後,能成就事業,何苦在袁公帳下受氣?”
高覽,一直在爲當年的不公待遇,心懷不滿。
他這番話出口之後,張合也不由得爲之心動……
半晌後,他輕聲道:“觀治,你我今爲階下之囚,身無寸功,何以在皇叔帳下立足?”
高覽擡起頭看着張合,半晌後輕聲道:“俊乂心中已有腹案,何必問我?
你若投效劉皇叔,我自當跟隨。今涿郡諸縣,皆未平定。以你我之名,爲皇叔掃平幽州,未嘗不是大功一件。”
張合聽罷,頓時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