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一年八月二十二,當陽上空,卻瀰漫着一股濃濃的血腥氣息。
劉闖率飛熊衛和虎豹騎抵達長阪坡的時候,這場當陽大戰已接近尾聲。漢軍、叛軍雙方死傷慘重,誰也沒有佔到太大便宜。叛軍,在不斷增兵,而漢軍的人數,也同樣在不斷增加。
劉闖抵達長阪坡,雙方兵力已達八萬之多。
在短短一天時間裡,雙方分別投入數萬兵馬。所不同的是,叛軍的增兵是有序的增加;而荊州兵馬大都是自發行爲,以至於混亂不堪。在大戰之中,自相殘殺的狀況頻出,以至於死傷相較叛軍而言更爲慘重。這場大戰,足足持續了一個白天,直到日暮西山,雙方纔算收兵。
整個長阪坡,被鮮血染紅。
劉闖縱馬而行,看着眼前屍橫遍野的慘狀,也不禁暗自心驚。
趙雲血染徵袍,來到劉闖面前,單膝跪地,“末將未能完成丞相囑託,累得劉荊州被害,實罪該萬死。”
他和張飛打了一整天,未分勝負。
也難怪,那張飛埋伏於當陽河畔,以逸待勞;而趙雲數百里追擊,人困馬乏。如此一來,即便趙雲略勝張飛一籌,也被長途跋涉的疲憊所拖累。雖則他搏命廝殺,可是卻無法擺脫張飛的糾纏。
若不是曹彰率虎豹騎趕到長阪坡,這場血戰,勝負尚未可知。
劉闖下馬,溫言安撫了趙雲。
劉表的死怪不得趙雲。只能說他運氣實在是太差。同樣,對於這場突如其來的決戰。不管是劉闖還是趙雲,都沒有做好準備。如果不是文聘率部抵達,說不得趙雲的矢鋒騎便全軍覆沒。
“龐士元!”
劉闖腦海中,閃現出一個人名。
龐統其人,善用險招……他和歷史上的諸葛亮,可謂是兩個完全相反的性格。諸葛亮謹慎,龐統則膽大。臥龍鳳雛兩個外號,也充分的展現了兩個人的性格。鳳雛……便有那麼一股子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氣概。但有的時候。龐統善用險招的特點,也註定了他下場淒涼。
但就這次而言,正是龐統不斷的增兵,穩住了叛軍的陣腳。
若不然,他撤兵退走,劉闖絕對會趁勝追擊。
“對面情勢如何?”
“叛軍仍在增兵……”羊衜、呂蒙隨行劉闖左右,聽聞劉闖詢問。呂蒙連忙上前,躬身回答。
“據斥候回報,罷戰之後,叛軍又有兩支人馬抵達,分別是臨沮長向朗和竟陵長鄧凱。
據悉,龐統在竟陵已發出徵召。不日將會抵達對岸……而今對岸兵馬,已激增至五萬餘人。”
向朗?鄧凱?
兩個相對陌生的名字。
看起來,劉備在荊州這些年來的確是拉攏到了不少人。
在加上日間抵達戰場的鮑隆、廖化和馬良三支人馬,小小的當陽河,倒是聚集了不少能人。
劉闖不禁苦笑。輕輕搖頭。
不得不說,龐統出兵的時機真的是太好了!
劉闖而今尚未控制住荊州。荊州各路兵馬並不是以他爲首。他隨行帶來的人馬,不足萬人,手中雖有三萬大軍,可至少有三分之二不聽他的調遣。換句話說,他手裡是一幫子烏合之衆……想要對付叛軍,就必須要把這三萬人馬整合起來。可這話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三萬大軍,日耗糧草無數,荊州方面正處於混亂狀態,誰來提供這些糧草?
而劉闖大軍,預計要三日之後才能抵達襄陽。
要做到徹底接手荊州,並對劉闖形成有力的支援,至少要五天到七天時間。也就是說,劉闖必須要在這裡擋住叛軍七天。若不然,叛軍乘勢北上,荊州必然大亂,會使得局勢更加複雜。
“咱們,回去商議。”
劉闖駐足長阪坡片刻之後,便帶着衆人返回當陽縣城。
當陽縣城,混亂不堪。
各路義軍抵達,可是當陽令卻沒有任何準備,以至於在安置的時候,出現了各種各樣的問題。
劉闖入城之後,看到這混亂局面,不由得眉頭一蹙。
但他並沒有立刻發作,而是在趙雲等人的陪同之下進入府衙,直奔府衙大堂。
“丞相,你來了!”
一名三十出頭,相貌俊朗的男子迎上來,躬身施禮。
這男子,身高八尺,體態瘦削。身穿一件明黃繡花錦緞子戰袍,腰繫玉帶,氣宇軒昂。劉闖看到這男子的時候,臉上旋即露出笑容。他招手示意趙雲過來,“子龍,還不來見過你的師兄?”
趙雲一怔,愕然看着那男子。
他師從童淵,而童淵共有四名弟子。
除了而今還在童淵身邊學習的孫紹之外,張繡在穎水河畔被殺,能夠稱之爲師兄的人,便只有一個西川張任。難道說,這男子便是張任?趙雲曾聽童淵提起過張任,也聽劉闖談及此人。
在劉闖口中,張任堪稱西川第一名將,推崇之至。
要知道,劉闖手下便有許多名將,而張任能夠得到劉闖如此稱讚,也進一步說明了他的能力。也正是這原因,趙雲對張任的印象非常深刻。前些日子,他曾聽人說過,張任隨西川劉璋長子劉偱前來拜見劉闖。可是由於軍務繁忙,張任到了宛城之後,趙雲也未能與之相見。
張鬆,已經啓程返回西川。
而劉偱則留在了洛陽,拜丞相掾,實則成爲質子。
本來,張任也要跟隨張鬆返回。只是聽聞趙雲率部追擊。他也是興之所至,便提出要跟隨劉闖一同前來荊州。張鬆是什麼人?眼皮子極爲活泛。當劉闖得知張任身份的時候。張鬆便覺察到,劉闖對張任濃厚的興趣。加之張任和趙雲師兄弟的關係,張鬆自然也不會阻止。
於是,張任便以射聲校尉,暫領飛熊衛統領之職。
原本飛熊衛統領是由太史享和姜冏兩人共同擔當。可太史慈故去,太史享爲父報仇,前往廬江。如此一來,飛熊衛便只剩下姜冏一人。但姜冏勿論是從資歷還是能力上而言。統領飛熊衛都顯得力有不逮。飛熊衛,是劉闖親隨,也是劉闖身邊的近衛,戰鬥力極爲驚人。
若沒有真正的本事,很難令飛熊衛信服。
此前姜冏和太史享兩人共同執掌,堪堪能夠統帥飛熊衛。而今太史享一走,姜冏就感到了吃力。
他的武力。算不得出衆。
太史享在的時候,姜冏主要是負責軍紀、以及後勤輜重。
而今張任暫領統領,姜冏非但沒有不滿,反而非常高興……他看得出來,張任有真才實學。哪怕他和太史享兩個人加起來,也比不得張任的才幹。張任初令飛熊衛。一日一夜見奔行數百里,也展現出了非凡能力,令飛熊衛上下對他也是極爲稱讚。這,也讓劉闖很高興。
張任和趙雲見過後,並沒有寒暄。
他走到劉闖身邊。低聲道:“丞相,裡面吵得很厲害。”
劉闖點點頭。示意他已經知道,而後邁步便走進了大堂。
大堂上,十幾個人正爭執不休,一個個面紅耳赤。當陽令則一臉苦色,不時與衆人賠禮。
也難怪,這些義軍趕來後,卻得不到有效安置。
別的不說,但只是這糧草分配,便引起了衆人不滿。
文聘一臉怒色,蒯祺則和另一個青年站在一旁,冷眼旁觀。
見劉闖進來,文聘幾人連忙起身,走上前躬身行禮。這三人的動作,也使得那些爭吵之人都閉上了嘴巴,一個個詫異看向劉闖。他們並不知道,劉表已死,劉闖已經率部進入荊州。
看文聘等人如此恭敬,這些人心裡也不免有些嘀咕,弄不清楚劉闖的身份。
“我乃大漢丞相劉闖!”
劉闖進了大堂,毫不客氣便坐在了主位之上。
曹彰典滿,扶劍立於劉闖身後,面色陰沉。
劉闖?
他怎麼會在這裡?
衆人心裡不免一驚,一個個露出疑惑之色。
“兩件事情……其一,劉荊州遭奸人劫持,昨夜於長阪坡被害。
其屍首已經送往襄陽,而殺害劉荊州的兇手,便是其族子劉虎,也在昨日亂戰中被子龍將軍斬殺,屍首一併送往襄陽。”
劉表,死了?
大堂上頓時一陣騷亂,衆人七嘴八舌,說個沒完。
“全都住嘴!”
劉闖眉頭一蹙,站起身來厲聲喝道,聲如巨雷,“景升公被害,荊襄動盪。
此正是荊州危急存亡之時,諸公既然率義軍前來,想必也都是忠貞之人。我久聞荊襄人傑地靈,能人賢才輩出。哪知道方纔一看,確是大失所望。諸公前來,非是爲荊州之未來,卻爲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爭論不休,實令人心寒。今奸賊上虎踞荊南,諸公不齊心協力,反而爲蠅頭小利而產生爭執,如何能護佑荊襄安寧……諸公之前的表現,令我非常的失望。”
劉闖這一番話,頓時引起了大家的不滿。
“丞相這話怎說?我等前來,自然是心懷荊襄。
可是這糧草不濟,兵力不足,我等又如何與那奸賊相爭?劉荊州被害,可這荊襄之事,卻也輪不到丞相指手畫腳。我聽人說,丞相當初曾許諾,荊州事,荊人治。丞相又非荊人,何以插手我荊州之事。”
“大膽!”
文聘勃然大怒,長身而起,“郝子太怎敢對丞相如此無禮?”
說話之人,名叫郝普,荊州義陽人,拜枝江長。
劉闖擺手,示意文聘坐下,笑呵呵道:“沒錯,我是說過,荊州事,荊人治。不過,我說這話的時候。是以幽州刺史的身份說出來。而今,我爲大漢丞相。依然認爲,荊州事,當荊人治。可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荊州乃我大漢治下一州,我爲丞相,插手荊州之事,過問荊州之事,有何不妥?景升公領荊襄多年。仍以漢臣而自居。這位先生開口荊州,閉口荊人,莫非這荊州不是我大漢領土,莫非這荊人,便不是我大漢的子民嗎?
這位先生,難不成想要背叛朝廷?”
郝普頓時啞口無言,滿面通紅。
劉闖眼中露出不屑之色。冷哼一聲,“你這種人,不配與高士同席。
今日在座,皆爲漢臣,你既然不願意承認自家漢臣身份,便與我滾出去。休要在這裡呱噪。”
“你……”
郝普大怒,指着劉闖,片刻後一咬牙,轉身離去。
“丞相……”
文聘未曾想,劉闖會如此乾脆。直接把郝普趕走。他剛要開口,卻被蒯祺在旁邊扯了一下。
扭頭看去。只見蒯祺面帶笑容,朝着他輕輕搖頭。
“仲業不必擔心,相信丞相自有定奪。”
說話的是蒯祺身邊的青年,也是荊州五大姓之一,習氏家族的子弟,名叫習幀。這習幀和文聘,也算是交情莫逆。文聘的老婆,也是習幀的堂姐。從關係上而言,文聘是習幀的姐夫。
不過,這習幀確是習家年輕一代的領軍人物,才華出衆。
哪怕是文聘,對習幀也非常敬重。別看習幀年紀比他小很多,可是這見識卻不比文聘遜色。
見習幀如此自信滿滿,文聘也就閉上了嘴巴。
劉闖似乎根本不在乎郝普的離去,而是環視在座衆人,目光透出一絲森冷。
“有不願爲漢臣,想要離去的人,現在可以走。
不過有些事情我要說明白,諸公而今所居官位,乃我大漢官位。各位要走可以,卻不得再爲漢室官員,更不得帶走一兵一卒。我話說到這個地步,誰要走我不阻攔,可若是要留下來,便需要聽從我的調遣。某以大漢丞相之名,接手當陽戰事,凡違我將令者,格殺勿論。”
文聘聽罷,心裡一動。
他好像有些明白劉闖的意思,卻又感到有些糊塗。
就在這時,忽聽外面一陣騷亂……緊跟着喊殺聲響起,呂蒙匆匆進來,大聲道:“丞相,枝江長郝普欲率部反出當陽,張任將軍得知消息,已帶人前去阻攔,還請丞相定奪。”
劉闖好像沒有聽見,只看着大堂上,交頭接耳衆人,一言不發。
而呂蒙在稟報完之後,便退到了旁邊。
曹彰典滿二人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文聘倒吸一口涼氣,一下子明白了劉闖的意思:殺雞儆猴!
劉闖趕走郝普,便是讓郝普做那隻被殺的雞……只是,郝普手下也有三千餘人,這鬧起來,可不是一樁小事。
外面的喊殺聲越來越響,劉闖端坐堂上,巍然不動。
有幾個人似乎有些意動,便站起身來,拱手道:“我等本是爲解救劉荊州而來,既然劉荊州已死,我等也不願在此逗留,告辭!”
說完,那幾人邁步便走出了大堂。
劉闖對那幾人的離去,卻顯得毫不在意,雙目微合,好像睡着了一樣。
喊殺聲戛然而止,大堂上一陣寂靜。
不一會兒的功夫,只見那幾人又匆匆回來,他們想要回到座位,卻見劉闖一擺手,典滿帶着幾名親衛上前,就把那座位撤走。
“某生平最恨三心二意之人。
既然走了,便不要回來……這裡是軍營,不是你們的宅院,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劉闖說話,慢慢悠悠,卻帶着不可抗拒的威嚴。
就在這時,大堂外一陣腳步聲響起,張任衣袍帶血,一手持劍,一手拎着一顆血淋淋的人頭,大步流星走到大堂之上。
“丞相,有枝江長郝普率部試圖反出當陽,末將得知消息,率飛熊衛前去阻攔。哪知道那郝普一心想要謀反,末將無奈之下,只得命飛熊衛將之鎮壓。郝普在亂軍中,爲末將所殺。
叛軍三千,死傷約八百之數,餘者皆已就擒,由子龍將軍率部將之送出當陽,在城外紮營。”
剎那間,大堂上一陣譁然。
郝普那手下三千兵馬,可不是三千土雞瓦狗。
從方纔喊殺聲響起,到戰事結束,不過盞茶光景,郝普被殺,三千兵馬盡數成爲俘虜……我的個天,這劉丞相手下的飛熊衛,竟驍勇如斯?就連文聘,也感到莫名的震驚!昨夜,他見識了矢鋒騎的驍勇,原本以爲矢鋒騎戰鬥力已經足夠強大,卻不想劉闖的飛熊衛……
此外,劉闖這次過來,還帶有虎豹騎,那戰鬥力估計也不會太弱。
如此虎狼之士,盡歸劉闖掌控,莫非天佑大漢江山?
劉闖開口道:“公義何罪之有?
郝普謀反,罪不容赦,合該被殺……公義非但無罪,實乃有功,且記下來,待此戰結束,再做封賞。”
劉闖說着,便站起身來,擺手示意張任退下。
“景升被害,我心中實爲難過。
然則賊首未死,此仇不能不報……今我來此,當主持戰事。當陽縣城,自即刻起便交由子安打理。除當陽本地兵馬之外,其餘各路兵馬,在天亮之前,全部退出縣城,在城外紮營。
子安!”
蒯祺心中一喜,連忙搶身而出。
“在。”
“你立刻派人傳告襄陽,並告知你父,請他設法爲我解決糧草問題。
自襄陽知當陽,沿途各縣務必儘快將糧草運送過來……子龍,着你矢鋒騎,護我糧道無虞。”
當陽一戰,矢鋒騎損失慘重,急需休整。
趙雲倒是明白劉闖的心意,也沒有什麼不滿,便上前躬身領命。
“子文之虎豹騎,公義之飛熊衛,以及仲業所部,連夜在長阪坡紮營。
明日,我當親臨長阪坡,與那逆賊決戰。諸公所部,則駐紮城外,聽從子路,子明調遣……諸公,如今局面,關係到荊州之未來。還請諸公能齊心協力。待爲景升報仇之後,某當論功行賞。”
劉闖說完,目光掃過大堂上衆人。
文聘蒯祺和習幀,連忙上前領命。而其餘衆人,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時走到大堂中央,躬身行禮。
“我等,願從丞相差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