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父說完,拿着煙桿出去了。
院子裡,孟陽站在那裡搓着手來回走動,見孟父出來,連忙迎上去,擔憂的朝房裡看了一眼,“爹,我娘怎麼樣了?”
孟父朝後面努了努嘴,“走,陪爹陪幾杯去。”
這日子太壓抑了。
“欸。”孟陽點頭。
他就怕爹孃什麼都壓在心裡,就擔心他們憋壞了身子。
雖然喝酒傷身,但發泄一下總是好的。
父子二人放心不下屋裡還在傷心的娘倆,便去了自家廚房,找了兩壇酒,翻了一下,沒有下酒了花生米了,“孟陽,你燒火,我炸點花生米。待會咱們爺倆把到院子裡去喝。”
孟陽點頭,坐在竈膛前,燒火。
孟父找出花生米,無從下手,茫然的看着碟子裡的花生米。他向來只負責吃,廚房裡的事情,很少涉及,除了偶爾幫王氏剁剁肉沫之類的。
竈膛裡的火亮堂堂的,孟陽擡頭看向孟父,道:“爹,火已經燒起了,你可以開始了。”
“哦。”孟父點點頭。
孟陽見他只點頭,不動手,便問:“爹,你是不是不會?要不,咱們也別整花生米了,咱們只光喝酒得了。”
他也不會,不然,他就動手了。
孟父搖搖頭,心想有些不服氣,不就炸點花生米嗎?有什麼難的。他回想了一下,便往鍋裡倒油,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花生米也倒了進去。
孟陽把火燒得太大了,不一會兒,花生米就在油裡炸得啪啪作響,父子倆看着這動靜,有些不知所措。
“爹,這是怎麼回事?”
“我也不知道,應該就是這樣的聲音吧。”
“哦。”
父子二人緊盯着鍋裡的花生米,瞧着似乎沒什麼變化,只是一直在響,油也在滾。他們不知,剛放油進去時,鍋裡有水。
啪的一聲落下,孟陽捂緊了臉,跳得老遠。
“怎麼……怎麼了?”孟父上前,緊張的看着他。
“被油濺了一下。”
真痛!
可孟陽連痛呼一聲都不敢。
孟父蹙緊了眉頭,長嘆了一口氣,道:“咱們這些大老爺們真是沒用,連炸個花生米都不會。”孟父蹲下身子,從腰間取出旱菸杆,把裡面的菸灰敲了出來,重新塞上菸絲。
“爹,我來。”孟陽走過去,替他點菸。
孟父看着他,深深的吁了一口氣,“孟陽,你是老大,也是爹孃最省心的一個。因爲你打小就懂事,省心,所以爹孃也沒在你身上花太多心思,你不會覺得爹孃偏心吧?”
聞言,孟陽連忙搖頭,“爹,你這是哪裡的話?兒子怎麼會那麼想呢?爹孃不會偏心,這點兒子心裡明白。現在二弟離家,三妹不知下落,兒子卻不能幫上一點忙,兒子心裡難過。”
孟陽不是孟冬,他沒有那麼衝動。
他知道爹孃身邊不能沒有一個人在身邊陪着,作爲長子,他打小就讓自己擔當得多一點。不管是田地裡的事,還是平日裡的吃穿用度,他都替爹孃着想。
孟父欣慰的拍拍他的肩膀,狠狠的抽了幾口煙,用力的點點頭。
孟陽聞着廚房裡的香味,起身看向鍋裡的花生米,上前走到竈邊把油裡的花生米撈了起來,試吃了一個,一臉驚喜的看着孟父,道:“爹,成了,這花生米炸熟了。”
他連忙一點一點的,全部撈起來。
孟父走過去,看着顏色略深的花生米,捻了一粒試吃了一下,“味道還行,就是好像有些過火了。”不過,想到父子二人第一次炸生花米,他們也滿足了。
“你娘炸的花生米里都撒了鹽,我們也撒一點。”
孟父憑着記憶裡的味道,往碟子加了鹽,拿了筷子來拌勻。又夾了一粒,一邊吃一邊點頭,“不錯!走吧,咱們回去。”
“好!”
孟父端着兩碟花生米,孟陽提着兩壇酒,父子二人回到院子裡。
屋裡子還斷斷續續的傳來王氏抽泣聲,孟父聽了,幽幽的嘆了一口氣,把碟子放在石桌上,“坐吧。”
孟陽聽着屋裡的哭聲,也是皺緊了眉頭,一臉的擔憂。
“來,喝。”孟父開了酒,直接就提着酒罈喝。
孟陽瞧着,嚇了一大跳,連忙伸手去搶孟父手中的酒罈,“爹,你別喝太猛了,我去取酒杯過來。”
“不用,就這樣喝。”
孟父拉住了他,指了指他面前的酒罈,“喝!”說完,仰頭咕咕嚕嚕又是幾大口酒。
孟陽第一次見他喝得這麼猛,不由的發愣,轉念想到家裡最近發生的事情,他也就能理解了。“爹,喝!”
院子裡,父子二人喝着酒,屋子裡,王氏還捧着那繡了一半的金鳳凰哭泣,秦美華陪着她默默垂淚,許久,才勸她,“娘,別哭了。咱們一起再繡一件吧。我爹說的也有道理,咱們不能把老人留下的話全都當真。這些年來,夏兒什麼難都熬過來了,這次,她也一定能吉人自有天相的。”
王氏吸了吸鼻子,眼睛紅腫如核桃。
“嗯,你說的有道理,夏兒一定不會有事的。”
秦美華微微笑了一下,拿下她手中的喜服,重新找了大紅綢布,穿了金線給她,“娘,你來繡鳳凰,我來繡雙囍暗紋。”
“好!”
……
玉田江邊,青杏碰到了揹着包袱的孟冬,驚訝的問道:“二公子,你這是要去哪裡?”
“我要去東玉找三妹。”孟冬一臉堅毅的望向對岸。
青杏聽了,並不贊同,“二少爺,你不能去。夫人是在八賢王手上,你去了也沒有用,八賢王身邊高手如雲。”
“你看不起我?”
“不是!我只是在陳述事實。”青杏也朝對岸望去,輕嘆了一口氣,道:“我也想去,可是夫人不讓我去。二公子,夫人不會希望你去的,如果你實在是想做點什麼,不如去找慕公子吧?他那裡正需要人手。”
“慕雲墨?他也在這裡?”孟冬微眯起雙眼,心裡在想青杏的話。
青杏點頭,“慕公子在軍營裡爲王爺辦事,最近,八賢王一定會有所行動。”
“沈望呢?”
“王爺帶着人去對岸了,我就是在這裡等他。”青杏暗算了時間,望向天邊的魚肚白,心想,也該是時候回來了,該不會是出什麼事了?
江上的霧氣很濃,看不清對岸的情況。
孟冬望了過去,指着從霧中露出帆的大船,問道:“那會是他們嗎?”
青杏定眼看去,點頭,“是!也不知王爺有沒有接夫人回來?”
孟冬聽着,也忍不住的激動了起來。
等到大船靠岸,兩人立刻衝上去,“夫人,夫人……”
“三妹,三妹……”
船艙裡並沒有孟夏和沈望的身影,青杏從船艙裡跑出來,看着安順,問道:“安順大哥,王爺和夫人呢?”
“八賢王帶着夫人上京了,王爺他辦完事就追上去了。”安順看着他倆,道:“王爺交待過,這裡的事情就交給慕公子。青杏姑娘,你手中有夫人留下的信,咱們一起去找慕公子吧。”
青杏愣愣的站着,沒有想到會是這樣。
她本以爲,這一次一定能見到孟夏了,可卻聽到人已被帶去臨安城。
整個人瞬間就不好了。
這局面一再變化,會不會有什麼不可預料的事情發生?
“我也要去臨安城。”這個時侯,青杏也淡定不下來了。
安順伸手,緊緊的錮住了青杏的手腕,眸光嚴厲的道:“青杏姑娘,請以大局爲重。現在咱們毀了八賢王礦山和兵工場,還有漕幫和鹽幫,他是不會善罷甘休的。他手中有平谷城的邊防哨關圖,如果咱們一個個都衝動行事,那拿什麼來跟他對決?”
青杏愣着不動,柳眉緊皺。
孟冬也愣住了,邊關圖都讓八賢王得到了,那他是不是隨時都有可能派兵打到平谷城來?
“安順,我和你去找慕雲墨。”孟冬扭頭看着青杏,道:“青杏,三妹不是沒有計劃的人,咱們就按她說的辦。走!咱們去找慕雲墨。”
青杏迷茫的看着孟冬,輕問:“二公子不擔心夫人了?”
“擔心!我的擔心絕對不亞於你,可是,我更知這個時候要以大局爲重。而我也願意相信沈望可以保護三妹,有他在,我相信三妹不會有事。”
孟冬的眸底溢出一抹堅定。
“對!二公子說的沒有錯,青杏姑娘,你要知道,王爺最在乎的人就是夫人,他一定不會讓夫人有事的。”安順壓制自己內心的擔憂,出聲安撫青杏。
“好!我們去找慕公子。”
平谷城,大晉軍營。
“慕公子。”安順帶着青杏和孟冬來到主將帳營,又朝慕雲墨旁邊的李慶行禮,“李將軍。”
“安順,你們幹得不錯,我們在這裡都能聽到爆炸聲。”慕雲墨朝他們身後看去,空空的,他心裡已有了猜測,“叡安去找孟夏了?”
安順拱手,應道:“王爺去臨安城找夫人了。”
“臨安城?”慕雲墨蹙眉,“不是說孟夏被關在秦家村的孟家老宅嗎?”
“八賢王帶着夫人回臨安城了,聽說是因爲沈靳的傷勢過重,他要去臨安城取北雪蓮爲他療傷。”
北雪蓮?
慕雲墨點點心,明白了孟夏的想法。
哪裡有北雪蓮,哪裡就會有她,她是不會空手回來的。
“青杏,你把第三封信給我,我看看孟夏的下一步計劃是什麼?”慕雲墨伸手。
青杏從懷裡取出信,遞了過去。
李慶,青杏,安慶,孟冬幾個圍着慕雲墨,目光緊緊的盯他手中的信。衆人一起看了信中的內容,不禁面面相覷。
孟夏竟讓他們引千發於一動。
信裡詳細的寫了八賢王的各個重要點,有暗哨情報點,有錢莊,有糧倉,只除了兵器庫沒有,其他的全有了。她希望派人出去,六天後,同時行動,無需全部搗毀,只需把八賢王的軍心打亂即可。
“李將軍,拿地圖來。”
腦海裡浮現出六天後,八賢王臉上的精彩表情,慕雲墨不禁有些激動,連忙讓李慶把東玉朝的地圖取來。按照顧孟夏信中的地點,一一標出。
李慶也是激動不已,卻有些擔心,生怕被東玉皇帝知道這是大晉的手筆,然後借題發揮,出兵攻打大晉。
“慕公子,這事是不是還需三思?”
“李將軍,此話怎講?”慕雲墨撂筆,擡頭看向李慶。
李慶一臉嚴肅的道:“這事畢竟關係着兩個國家,如若東玉皇帝借題發揮,那……”
“李將軍,請放心!”慕雲墨笑了笑,道:“這事就算揪根到底也是江湖紛爭,更何況,八賢王不會跳出來承認那些受損的都是他的產業。他只有打掉的牙往肚子裡吞。”
慕雲墨說着,又看向青杏,“青杏,這事交由你們無影門去辦。你立刻去召聚那八百人,我晚點過去安排。”
青杏拱手,應道:“是,慕公子,青杏還有一事相求,這次出任務能否派青杏去臨安城?”
“不行!”慕雲墨搖頭,“平谷城不能沒有你,重建的重任在你身上。”
慕雲墨當然知道她的想法,就是因爲知道,他纔不同意她去臨安城。
孟夏不會想讓青杏去的。
“可是,現在夫人她正在……”
“青杏,你的任務是孟夏安排的,你該清楚的。”慕雲墨擡手,打斷了她。
“是,青杏知道了。”青杏轉身離開,出了軍營,玄武牽着馬在軍營門口等她,“青杏姑娘,這裡。”
青杏走過去,看着他,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猜的。”玄武露出一口皓齒。
他當然不會告訴她,他一直跟着她。
青杏牽過馬,利落的上了馬,“走吧!咱們一起去土地廟。”他們的人就在土地廟附近。
“好!”
駕——
青杏突然用力夾了下馬腹,馬兒如箭般飛了出去,玄武連忙追了上去,兩人一前一後離開,很快玄武就追上她,兩人並肩而行。
青杏扭頭看了他一眼,“玄武,咱們比賽,看誰先到土地廟那裡。”
“好!賭注是什麼?”玄武問道。
青杏想了一下,道:“賭注就是無條件的爲對方做一件事。”
“好!”玄武聽了,立刻應道。
兩人相視一眼,然後同時用力一夾馬腹,兩匹馬同時長嘶一聲,同時向前衝去。
風在耳邊吹過,呼呼作響,很次,吹痛了臉頰,可青杏卻猶如未覺,駕着馬全力趕往土地廟。她並不在乎比賽的結果,也並不真的就像比賽,只是想要專心做一件事情,摒除心裡濃濃的擔憂,還有那種只能等的無助感。
駕——
後面,玄武追了上來,“青杏姑娘,我在前面等你。”說着,他咧嘴一笑,用力往馬兒身上抽了一下,他的馬兒立刻衝出好遠,將青杏拋在身後。
青杏也不甘示弱,急急的追上去。
土地廟前,玄武跳出馬背,看着隨即而到的青杏,笑道:“青杏姑娘,逞讓了。”
青杏也不禁露出笑容,“你的騎術比我高,我可沒有逞讓。”
盡情的比了一場賽,她心裡竟輕鬆了不少,那種無助感似乎也被風吹散了不少。玄武看着她的笑容,微微一怔,目光落在了她被冷風吹紅的鼻尖,黑眸閃過亮光,“冷嗎?”
一聲溫柔的問侯,讓兩人都爲之一怔。
青杏回過神來,搖搖頭,往土地廟走去,“不冷。”
玄武看着她,眸光閃閃,擡步急跟了上去。
青杏吹了幾聲口哨,就有人跳出來,“青杏姑娘。”
“把人召集起來。”
“是。”
那人匆匆離開,青杏環看了破爛的土地廟一眼,信步出去了。
她不喜歡在裡面。
玄武走到她身邊,問道:“青杏姑娘,你召聚兄弟們是有任務要出嗎?”
“嗯。”孟夏點點頭,不去看他,“等一下慕公子會過來安排。”
玄武輕‘嗯’了一聲,便什麼都不問了。
兩人沉默的站着,氣氛漸漸有些怪異,他們都清楚的感覺到了,可又不知該怎麼會打破這個僵局?玄武時爾的撓撓腦袋,時爾搓着手看向青杏,然後又匆匆斂回目光。
眼角餘光瞥見他一臉無措,又夾帶着苦惱的樣子,青杏心裡暗歎了一口氣,心裡暗暗在想,那些人怎麼還不來?人多了,這裡的氣氛也不用這麼壓抑了。
她擡頭望着蔚藍的天空,突然想起孟夏曾說過的話,“烏雲只能掩住太陽一時之光芒,待太陽從雲中出來,那光芒將更加耀眼。”
心裡沒有由來的一陣酸澀,眼睛也跟着一酸,眼淚就流了下來。
夫人,你說,仰頭看天眼淚就不會流下來,可我現在怎麼還是會哭呢?
陽光從雲中探出頭來,青杏驟然閉上眼睛,眼角的淚水如水晶般晶瑩散着璀璨的光芒,玄武瞧着,皺眉,心痛,伸手過去替她拭淚。
當手碰到嫩滑的肌膚時,他們兩人明顯發僵住了。青杏睜開眼,驚訝的看向他,兩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竟忘了說話,忘了抽手。
咳咳……
身後傳來輕咳聲,兩人如驚弓之鳥般彈開。
不約而同的別開臉。
慕雲墨跳出馬車,眸中含笑,看了他們倆一眼,卻什麼也沒有說。他沒有進土廟,而是繞到了一旁的大石頭邊,把圖紙鋪在上面。
“人呢?”
“已經讓人去召聚了,馬上就會來。”青杏回過神來,連忙朝慕雲墨走去。
慕雲墨點點頭,頭也不擡的道:“安順,玄武,你們也過來。”
“是,慕公子。”
四個人圍着一張用硃筆畫了不少圓圈的地圖,慕雲墨從一旁拾起一根枯樹枝,指着上面的紅圓圈,道:“這些地方,你們看出什麼問題了嗎?”
幾人定眼看去。
青杏,“地方都比較臨近。”
安順,“實際上是分了兩大部分,一部分靠着臨安城,一部分靠着樂亭。”
玄武,“這麼兩端分開,我覺得八賢王的意圖就很明顯了。”
慕雲墨點點頭,含笑道:“你們不愧是孟夏和叡安身邊的人,心思敏捷,很快就能發現問題。沒錯!八賢王的意圖很明顯,他想利用這邊來牽制東玉帝,這邊來攻的大晉。”
他用樹枝在圖上打了兩個圈,擡眼看着他,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八賢王那找不到的兵器庫一定在這兩大部分的中間點。”
他又在中間的位置,用樹枝圈了一下。
青杏看着那些地方,蹙眉,突然猛地擡頭,瞪大雙眼看向慕雲墨,“夫人的礦場在這裡。你們說,八賢王的兵器庫會不會就在這附近?”
“你們夫人在東玉還有礦場?”慕雲墨大吃一驚。
這個孟夏,她到底還有多少秘密?
“有啊,上次,祝王派人在榆林襲擊我們,夫人就下令把那些人全丟到礦場去了。”青杏想到礦場裡,那些所謂的苦力,就不由的想笑。
那裡沒有一個平民老百姓,全是該殺的壞人。
玄武看着青杏嘴角那若隱若現的笑意,也不禁輕翹起嘴角。
“青杏姑娘,人都到齊了。”
慕雲墨回頭,看着那整整齊齊排着的人,從懷裡掏出無影門的令牌,大聲的道:“在下慕雲墨,受你們門主所託,給你們佈置一項重要的任務。”
“請慕公子吩咐。”
衆人齊口同聲,沒有一人提出質疑。
“你們就沒人有質疑?不怕在下是拿着假令牌,或是搶了你們門主的令牌來這裡發號假的命令,讓你們去做一些無利於無影門的事情?”
慕雲墨勾脣,故意表現出一副不靠譜的表情。
衆人眉頭都不動一下,齊聲應道:“我等相信青杏姑娘,青杏姑娘不會做對不起夫人的事情。”
理由竟是這麼簡單。
怪不得孟夏不讓青杏離開。
原來如此。
這一刻,慕雲墨有些受傷了,原來這些人相信的不是他,也不是這塊令牌,而是站在他身邊的青杏。他含笑頷首,心裡有些佩服孟夏管理。
這些人,全是男子,他們卻是完全服從孟夏的管理。
這不會不需要魄力。
“好!我以十人一隊,我需要四十隊人馬,你們立刻自行組隊,然後派你們的小隊長上來。”慕雲墨斂起笑意,一臉嚴肅的掃向人羣。
“是,慕公子。”
聲落,就見人羣中已分隊站好。
有人已走到慕雲墨面前,慕雲墨從小匣子裡拿出一張紙條給他,他只掃了一眼,便拱手,轉身離開。不大一會,四十隊人馬已經離開,還留下一半的人馬。
慕雲墨卷起地圖,看向人羣,道:“你們留在這裡,等侯下一步行動。”
“是,慕公子。”
眨眼工夫,四百人已散了出去。
慕雲墨望着剛剛還黑壓壓一片人的地方,淡淡的笑了一下,道:“青杏,你們夫人如果不是女兒身,她一定可以是一個領軍打仗的大將軍。”
青杏一臉驕傲,不以爲然的道:“我們夫人就算是女兒身,她也比大將軍還要厲害。什麼天下,什麼戰場,對於我家夫人來說,不過是不想要罷了。慕公子,你這話有點看不起女子的意思,這話我想留着告訴我家夫人和小五。”
她們的夫人是一個奇女子。
她對下屬從來都是獎罰分明,從不持恩而挾,她做事光明磊落,護短的行爲是她們這些人對她死心塌地的最重要原因。
無影門裡的人,曾有多少是孤苦無依,有今天沒明天的江湖浪子,可自從無影門有了夫人之後,又有多少人有了家,有了明天。
那些曾在刀口上舔血過日子的人,無一不會渴望一個家。如今的無影門不再是黑暗,陰冷的,而是充滿人氣的地方。
曾經的那些黑暗,那些陰冷,早已經被一抹叫做孟夏的陽光普照,溫暖。
慕雲墨連忙改口,“青杏,你這麼做可不厚道。我並沒有半點看不起女子的意思,我只是就事論事,說到行軍打仗,男子的確是比女子更具優勢的。”
青杏不服,不信這道理。
“慕公子,你說女子在這方面不如男,那咱們來比劃一下吧。”
“不用了。”
“慕公子這是甘拜下風?”
“這事就不能用武力來證明。”慕雲墨有些後悔自己多嘴說了一句。
青杏乘勝追擊,“那不是用智慧和計謀來證明了?”
慕雲墨點頭。
青杏笑了,擡步走向自己的馬兒,“那就更不用證明了,我家夫人留下的這幾封信,還不足於證明嗎?”說完,她雙腳一夾馬腹,笑着離開。
“駕——”
慕雲墨看着青杏肆意的騎馬離開,想想自己出行全靠馬車,不禁有些自卑了。
果然,有什麼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屬下。
他看了一旁的玄武一眼,“玄武,這麼一個小辣椒,你就不擔心哪天被辣到說不出話來?我可真是佩服你的勇氣。”
慕雲墨忘了,小五也不是乖乖女,他自己不也一樣甘之如怡嗎?
玄武先是一愣,然後面色漲紅,窘迫的道:“慕公子,不是你想的那樣。”
“不是我想的那樣,那是哪樣?我剛剛看到的可就是那樣的。”慕雲墨看着玄武漲紅着臉,拼命想要解釋的樣子,終於有報了青杏一箭之仇的爽感。
他上了馬車,安順跳上去親自給他駕馬。
“玄武,別聽慕公子的,他是在逗你。快回去吧,青杏姑娘身邊可不能少了你的保護。”安順說完,也給玄武機會,揚鞭往馬兒身上抽去,掉頭離開。
玄武看着漸行漸遠的馬車,紅着臉,喊道:“真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聞言,慕雲墨和安順笑了。
“安順,你也學壞了,我以爲你要安慰一下玄武,結果,你也拐着彎笑人家。”慕雲墨靠坐在馬車裡,閉目養神。
這些日子,他累壞了。
天太冷,身子本就適應不住,再加上沒日沒夜的佈局,調兵遣將,還要擔心沈望和孟夏,他感覺身子有些吃不消了。
“我這是向公子學的。”安順笑着應道。
想想他們這些兄弟,朱雀和青龍被王爺指派去保護慕雲墨,玄武和安遇指派給夫人,算算時間,年紀最小的白虎現在應該已經在別院保護晨曦主子了。
他們這些人情同兄弟,卻沒有一個是成了家的。
如今看着玄武有了心上人,他當然也會心情好。
只是轉念想到王爺,他又開始擔憂。
王爺隻身闖虎穴,又不在大晉境內,這有多危險,他可以想象。
“慕公子,你是不是該派人暗中保護王爺?”
安順不放心的問道。
慕雲墨懶懶的靠着,眼皮都不擡一下,“你們主子要英雄救美,我們總該給他機會吧?”
“公子,事情不是這樣的。”安順想了想,便把從羅大嘴那裡聽到的話,說了出來,“王爺知道八賢王對夫人有非分之想,他才急着趕去的。按夫人的意思是不讓我們去營救她的。”
“你說什麼?”慕雲墨猛地睜開雙眼。
“就是聽說,沈靳不能再有子嗣,而八賢王除沈靳後,又只剩下一個傻兒子,所以,他想讓夫人給他生一個聰明有擔當的兒子,將來可以繼承……”
“好個不要臉的老不羞。”慕雲墨沒等安順說完,便怒目赤紅的罵道:“這個老不羞的壞事做盡,就該斷子絕孫,還有那個沈靳,全是活該。”
“公子,我是說能不能……”
安順聽着他罵八賢王,似乎忘記了主題,連忙提醒。
“不能!”慕雲墨果斷拒絕,“咱們接下來還不知有什麼局面要面對,派出一個兩個也沒什麼作用,多了會引起那老不羞的警惕,所以,不管了。”
“不管了?”安順可沒有想到會是這麼的結果,他急急的道:“公子,王爺可是你的兄弟,大晉也不能沒有王爺,你怎麼能……”
“安順,你是急傻了吧?”慕雲墨斥道:“你是看不起你家主子,還是看不起孟夏?他們身邊有云煙在,還有一個飛掣,流光和青梅也早已在臨安城了。你們還在擔心什麼?”
安順聞言,愣了下,點頭。
好像自己的確是急壞了,可他能不急嗎?
那可是他的王爺和未來的王妃。
更是他的兄弟。
慕雲墨氣呼呼在馬車裡,罵道:“那個老不羞的,我得讓雲煙把他也整成太監,看他還能不能有這些不要臉的花花腸子。”
安順一聽,立刻贊成:“公子,這法子甚妙,可行!”
“妙什麼啊?”慕雲墨嗆了他一句,安順在外面快要被他整凌亂了,說這話的是他,怎麼自己附合一下,他又不樂意了呢?
“公子,這話不是你說的嗎?”
“我說什麼了?”慕雲墨往後一倒,“我也就是說說而已,哪有那麼容易?”
“要不,試試?”
安順想,這事試了才知道,萬一成了,不就可以永絕後患,再不怕那老不羞的。
“行!我讓雲煙試試。”慕雲墨想了想,這事試試也沒錯,不過,他倒是對孟夏有充分的信任。這麼強的一個女人,不可能這事都擺不平啊。
“多謝公子!”
“謝我,還早呢。”慕雲墨嘆了一聲,“叡安去找他的媳婦兒了,我呢?什麼時候可以回欒城啊?小五也不知想我了沒有?”
欒城,城南別院。
“屬下白虎,見過主子。”孟晨曦看着先是從天而降,後又對着自己單膝下跪的少年,愣了好一會兒,他纔出聲問道:“你就是白虎?”
“是的,主子。”白虎剛趕了回來,不過,他下山前就收到沈望的命令,他是下山來保護小主子的。他好奇看着孟晨曦,發現他跟自己記憶中的主子長得極像。
可主子不是還沒有成親嗎?
這小主子?
“快起來!快快起來!”孟晨曦高興的伸手扶白虎起來,笑得眉眼彎彎的,“白虎,以後你就陪我和小白一起玩,咱們三人一定會很開心的。”
太好了!
他以後就有兩個小夥伴。
“小白?”白虎四處張望。
孟晨曦笑了笑,指着一直蹭在他腳下的小白,道:“小白就是它啦。”
“它?”白虎定眼一看,嚇了一跳,這可是一匹白狼啊,他剛剛還以爲只是一隻白狗呢。
“小白,快點和白虎打個招呼。”孟晨曦彎腰拍拍小白的腦袋,小白立刻起身在白虎腿上蹭了一下。白虎全身繃得緊緊的,很是緊張。
以他的武功倒是不用怕狼,可是,怕一個東西並不是你比它強,你就不會怕了。
白虎見小白只蹭一下就走,便鬆了一口氣,哪知道孟晨曦很不滿意小白這種淡淡的態度,便指着小白,道:“小白,白虎可是咱們的好朋友,以後他會跟咱們一起玩,你態度不行,熱情一點。”
小白擡頭,嗷嗚一聲,懶懶的趴在地上。
孟晨曦見狀,彎腰揪起小白的耳朵,不停說教,“小白,你可不能這樣,太沒誠意了。快點起來和白虎握握手。”
握手?
白虎低頭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小白的狼爪子,心裡有些發虛。
小白趴着不動,情緒不高。
孟晨曦就在他耳邊不停的唸叨,終於,小白頂不住了,慢騰騰的起身,白虎卻是不自覺的後退一步。
“白虎,你快點,小白要和你握手。”
孟晨曦奇怪的看着白虎一臉緊張的樣子,輕問:“白虎,你是在害怕小白嗎?”
“不是!”白虎搖頭。
小白嗷嗚一聲,擡頭看着白虎,那模樣彷彿是在笑他,“怕了就怕了,幹嘛還要死鴨子嘴硬?我是一匹狼,你會害怕這也正常啊。”
白虎一怔,他真有一種能看懂小白眼神的感覺。
白虎挺直腰身,不想被一匹狼看扁了。
彎腰,伸手,強迫自己淡定。
圓溜溜的黑眸輕轉,小白高傲的走過去,慢騰騰的伸出它的狼爪子,一直盯着白虎看,那模樣是*裸的挑釁。
白虎腦袋一熱,主動握住了小白的狼爪,然後,鬆開,站直了身子。
“太好了,以後,咱們就是朋友了。”孟晨曦很高興。
小白又趴在地上。
白虎連忙道:“白虎是主子的侍衛。”
孟晨曦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他話裡的意思,他不由的笑了笑,伸手拉住白虎的手,道:“侍衛也可以是朋友啊。走,咱們去玩捉迷藏好不好?”
“捉迷藏?”
小白趴在地上不動,似乎對捉迷藏並不感興趣。
“不玩這個嗎?”孟晨曦見他們似乎都情緒不高,頓時也沒了興趣,“算了,不玩了。”
“晨曦,這位是?”
“師父,這位就是我爹給我找的小夥伴白虎。”孟晨曦看着小五走過來,連忙上前,親暱的牽着小五的手,笑眯眯的替他們介紹,“白虎,這位是我的小五師父。”
“小五姑娘。”白虎對別院的人物已有大概的瞭解過了,所以,當孟晨曦喊師父時,他就知道,眼前這位就是小五姑娘了。
“原來你就白虎。”小五點點頭,上下打了白虎一圈,笑道:“白虎,你這是剛到吧?走,我帶你去你的房間,你們夫人離開前,已經讓人給你收拾好了一間房。”
“我謝小五姑娘。”白虎拱手道。
小五笑了笑,道:“你也沒比我小多少,要不,你就叫我小五姐姐吧?”
“不行!”
孟晨曦和白虎一起反對。
小五看着他倆,問道:“爲什麼不行?”
“師父,如果白虎叫你姐姐,那他豈不是輩分比我高?”
“我還是叫你小五姑娘吧。”
小五看着他們,忽的笑了,點頭,“行!你們覺得這樣好,那就這樣吧。”
“師父,你最好了。”
“就你嘴甜。”小五笑了笑,問一旁的白虎,“白虎,一路順利吧?”
“順利!”
“嗯,那就好。”小五帶着白虎來到孟晨曦隔壁的房間,推開房門,道:“就是這裡了,進來吧。”
這間房原是林曲兒的房間,後來知道白虎要下山,爲了方便,孟夏就讓林曲兒騰了出來,現在林曲兒的房間在青梅的隔壁。
白虎走了進去,看着喏大的房間應有盡有,心裡頭暖暖的,“多謝小五姑娘。”
“不用謝我!這是你們夫人讓人備好的,跟我可沒有關係,我不能受你的謝意。”小五笑着進了房間,“看看有沒有缺什麼,如果還有別的需要,你直接告訴我就行了。”
“是的,小五姑娘。”
白虎點頭,很高興。
“那行!你一路辛苦了,先休息一下吧。”小五擺擺手,看向孟晨曦,道:“晨曦,走!你今天的功課還沒有做,今天你得幫忙我熬藥。”
“是,師父。”
“走吧。”
孟晨曦點點頭,看着白虎,道:“白虎,晚一點我再來找你玩,你先休息。”
“是,主子。”
白虎送他們出了房門,路上,孟晨曦有些苦惱的道:“師父,白虎總是一口一個主子,我有些不習慣,這可怎麼辦啊?我剛說和他是朋友,他都有些抗拒的感覺。”
小五失聲笑了,蹲下身子,揉揉他的頭髮,道:“晨曦,你能把別人當成朋友,這是好事兒。不過,別人有別人的想法,你也不能勉強他。只要你心裡當他是朋友,不管他喚你什麼,也一樣不會變對不對?”
“沒錯!不會變。”孟晨曦點頭。
“這就對了!那就隨便他吧,他喜歡叫你主子,你就讓他叫主子。”小五起身,牽着他往自己的房間走去。她一邊走,一邊在想,如果是孟姐姐聽了這些,她會怎麼回答呢?
自己這樣的答案,孟姐姐會不會認同?
十天了,也不知孟姐姐有沒有回來?
那個慕雲墨也是,他怎麼也還沒有回來?他到底幹什麼去了沒?
“師父,我爹是去找我娘了嗎?”孟晨曦問道。
“安順是這麼說的。”
“那我爹會和我娘一起回來嗎?”
“一定的。”
“算算日子,他們也該在回來的路上了吧?”孟晨曦擡頭看着小五,有些憂心的道:“師父,心裡亂糟糟的,有點擔心。”
“不用擔心!你爹孃這麼厲害,不會有事兒的。”小五說着,自己也有些擔憂。
沈望離開得太突然,慕雲墨離開太久。
按說,孟姐姐該給她一點消息的,可她從來沒有收過任何消息。以前,老頭子說過,一切太平靜的背後,往往都是不平靜。
“晨曦,你去師父房裡看醫書,師父去一趟慕王府。”
不行!她得去慕王府打聽一下消息。
孟晨曦一聽,心裡有些急,“師父,我也去。”
“你就別去了,我只是去給慕王妃複診一下。”小五避重就輕,可孟晨曦卻不聽她的話,撒嬌,“師父,你去給慕王妃複診,我正好可以在一旁看着,這不是對習醫更好嗎?”
小五被他一語塞哽,找不到可以反駁的話。
於是,他們師徒二人就一起去了慕王府。
慕王妃知道小五來了,高興極了,一直攜着她的手,“小五啊,這會兒天越來越冷了,我的腿啊,總感覺骨子裡都是痠痛的,有些關節都腫了,只能讓丫環們天天給我捏腳熱敷。”
小五聽了,面色有些凝重,對一旁的孟晨曦,道:“晨曦,我去裡面看看王妃的腿,你要不在外面玩一會,等好了,我再叫你?”
孟晨曦點點頭。
“好。”
慕王妃笑看着孟晨曦,見他可愛又有禮,喜歡極了。
“晨曦長得真可好,跟他爹小時候是長得一模一樣。”
孟晨曦聽了很高興,乖巧的行禮,“王妃嬸婆,我先出去,等一下再進來。”
慕王妃聽了這稱呼,覺得有趣兒,便問:“晨曦,你這一聲王妃嬸婆倒是有點意思,你是怎麼想到這麼叫我的?”
“啊?”孟晨曦愣了一下,隨即笑道:“我娘說了,比我祖母年紀小的又是長輩的長輩,那就要叫一聲嬸婆。王妃嬸婆是慕叔叔的娘,所以,我當然該叫您王妃嬸婆了。”
“哈哈哈……”慕王妃聽着,高興的笑了,不停的點頭,“對對對!就這麼叫,不過以後就直接叫嬸婆,別搭上王妃這兩個字,呵呵!真是個好孩子。”
“欸,我知道了,嬸婆。”孟晨曦立刻改口。
慕王妃開心的笑了笑,看向一旁的貼身丫環,道:“菊兒,帶晨曦公子去花廳吃點心。”
“是,王妃。”
菊兒上前,“晨曦公子,咱們去花廳吧?”
“好!”
孟晨曦乖巧的和菊兒一起去了花廳。
“晨曦公子,你先坐着,菊兒去給你拿點心。”菊兒給他沏了茶,便去廚房取點心。
“好的,有勞了。”
“公子不用客氣,這是菊兒應該做的。”菊兒有些意外,一下子就很喜歡孟晨曦,真是一個親切討人喜歡的小公子。
菊兒去了廚房。
孟晨曦一個人在花廳裡坐着無聊,等了好一會兒,他便有些耐煩了,一個人出了花廳。他見慕王妃的房門緊關着,便出了院門,沿着走廊往東面走去。
突然,他停了下腳步,凝視聽着裡面的對話。
“王爺,咱們是不是該派兵出去支援平谷城那邊?這仗十有*是打起來的,只是遲早問題。糧草這些,咱們是不是也該儘早準備?”
“這事咱們不能輕舉妄動,一定得等到攝政王的準信。”
“可是,現在攝政王去找攝政王妃了,兩人都下落不明,咱們從哪裡得準信?下官聽說,攝政王妃被八賢擄到東玉去了,攝政王也追過去。這可……”
嘎吱一聲,房門推開。
孟晨曦冷冷的走了進去。
“你們在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