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也迷躺在牀上,國事已經無暇打理,基本都交代給行未央去處理了,左將軍聽聞王庭大變,又得知鄭吉已經到了漢境,不便追擊,只好班師回朝。這日,天已經大亮,馮姝出門去爲握也迷打一盆洗臉水進來。走到門口,忽聽的裡面有人小聲在商討着什麼,聽那聲音似乎行未央和巫醫正在裡面。
“喜宴那天負責單于飲食的食官聽說那日之後就失蹤了,再也沒有出現過,臣派人去了她的家鄉,得知她的家人早在一個月前已經不知蹤影。”行未央低沉的聲音道。
“之後,臣再派人去查探,發現她的家鄉就是衛律的屬地,她的家人也是在衛律屬地失蹤的,而衛律這幾日一直在王庭,難免跟食官有過接觸。”行未央還未說完,握也迷打斷了他的話,道:“衛律爲何要殺我?”
似乎有些不信,握也迷甚至有點懷疑行未央這是不是在藉故剷除異己。“這......臣實在不知。”行未央低着頭不敢看握也迷,支支吾吾道。
“不過臣順着線索調查了衛律所部,發現他們近來有所動靜,似乎.....”行未央繼續道:“似乎是知道王庭將有大變,正準備兵馬向王庭靠攏。”
“什嗎?”握也迷怒睜着雙眼,他簡直不敢相信,曾經與他並肩作戰的衛律竟會對自己痛下殺手,難道真的是權力的yuwang所致嗎?難道權力真的可以是一個人連心都沒有了嗎?想到這裡,握也迷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好笑,自己玩弄權力這麼多年難道還不允許別人有點覬覦之心?
靜靜站在帳外的馮姝清楚的聽到裡面的談話,微微一笑,尋思着:這下也好,這樣就不會懷疑到自己身上來。衛律,哼哼,你也有今天,十幾年前你參與了祁連山血戰,我還正愁着不知該如何找你報仇呢。如今你送上門來,真是天助我也。
這樣想着,馮姝也不避諱掀開門簾進入帳內,行未央見馮姝從外面進來,原本準備的話吞了進去,似乎有些不太方便似的。握也迷看了看馮姝,又朝他看了一眼,道:“閼氏不是外人,繼續。”
“臣還在王庭不遠處的小山上發現了一些毒物的痕跡,巫醫判斷這些毒物殘漬跟單于之前所中之毒有相似之處。”行未央說着,馮姝在一旁聽到耳中,心中一個咯噔,踉蹌一下差點水盆潑了下來。
三人見馮姝這邊異常紛紛朝她看過來,馮姝察覺到對方投過來的眼光中有一絲懷疑,隨即整理好衣襟,整理好神色,朝面前的三人道:“鞋子有點打滑。”
三人只當馮姝說的是實情也未懷疑,馮姝彷彿逃過一劫似的,心中長長舒了口氣。
“不管是不是他,立即將衛律控制起來,秘密處決。”握也迷思慮片刻定定道。
“是。”行未央答應一聲,見握也迷沒有其他吩咐便出了帳門。巫醫替握也迷把了把脈,而後也準備退出去。握也迷卻突然叫住她道:“給閼氏診斷一下。”
巫醫領旨前來給馮姝把脈,馮姝原本是要拒絕的,但此刻看握也迷的樣子,拒絕恐怕是不可能了,只好坐在一旁的蒲團上,讓巫醫給她把脈。
“怎麼樣?”握也迷忍不住關切的問道,這到不免讓馮姝內心生了些許感動,沒想到自己一心至其於死地,而對方卻還在關心自己。
“回稟單于,閼氏至少還有五年的時間。”也不知是好是壞,巫醫輕描淡寫地道。
馮姝依照自己的身體情況原本判斷不超過三年的,卻沒想到多了兩年,看來是自己學藝不精診斷失誤,多了兩年活命的機會,這倒讓她心中高興了不少。祁連崖底換臉和親,十多年後身體開始出現壞死的情況,這讓馮姝多少有些擔憂,害怕自己使命還未完成就先死了。不行,在臨死之前,該做的事情她一定要做完,因此一連幾個月她蓄謀向握也迷報仇,並安排好了嘟嘟格和霍陽的去處,原本連穎兒的去處都已經早有安排的,卻沒想到居日突然死了,穎兒的事情只好不管了。
現在,多了兩年生命,看來她還有時間,還能安排好穎兒的去處,也許,也許在臨死之前還能去見一見鄭吉。想到這裡馮姝內心美妙了起來,開始勾勒見到鄭吉之後的美好。
握也迷神情的望着馮姝,半天沒說一句話來,見她遨遊九天之外的神情,那樣子看起來有些幸福,他還從未見到她如此幸福呢。見她如此一般,自己心裡似乎也幸福了不少。
“你出去吧。”握也迷對巫醫道,巫醫依言退出帳外。帳內一下子就剩握也迷和馮姝兩個人了。
“無論如何你一定要活的比我久。”握也迷道,馮姝站在他面前,百感交集,不知道該如何言說。此後的幾天內,王庭抓了很多人,衛律被暗自處死,其他被抓之人或者被控制住,或者被暗殺了。馮姝知道這一切都是握也迷的注意,他要在臨死之前做最後的安排。
衛律被暗自處死,雖說是暗自處死的,但薩仁心裡卻清楚,大概是事發了,被握也迷知道了,家醜不可外揚,握也迷又不能伸張出去說自己中毒之事,總歸是害怕傳出去對匈奴不利,對王庭不利。所以,衛律終究被處死了,她還算是瞭解握也迷的,這是他的作風,那麼下一個呢?下一個是不是該輪到自己了?薩仁心裡開始害怕起來。
雖然知道握也迷定然是中毒了,不然不至於這些天單于都沒出現過,王庭掀起了如此大的動靜,巫醫更是來回走動於幾個閼氏的帳內。這時候一個女子的身影出現在自己面前,薩仁看的清楚,那是剛剛成親不久的嘟嘟格。
哼,就算我要死,你也不能繼續活在這,薩仁心中忽然來了主意,幾步走到嘟嘟格身邊,道:“瞧,這不是前幾日剛成親的新娘子嗎?”她笑呵呵的看着嘟嘟格,嘟嘟格聞聲瞥了一眼薩仁,眼神中竟是厭惡,不想理她,於是提步正欲離開。
“十多年前,我可是知道你的親身父母是怎麼死的,你難道不想聽一聽?”薩仁見嘟嘟格不願搭理她,搶先道。
忽聽此言,嘟嘟格頓了頓,轉頭望向薩仁,滿臉盡是懷疑,道:“你知道?”
“十多年前,我是壺衍堤單于的顓渠閼氏,那時候左谷鱧王王庭遭到漢軍襲擊,所有王庭中人或死或被俘,無一倖免,恐怕唯一能倖免的就是你了。”薩仁道。
嘟嘟格一下子來了興趣,看來這女人是知道點的,於是站在那聽她說完。“沒錯,當時我和穎兒姑姑被漢軍俘虜,後來幾經輾轉被漢將常惠帶到府邸而後把我們轉送給了我阿囊。”嘟嘟格道。
“你可知道當時率兵攻打你們俘虜你們的是誰?”薩仁饒有興致的問道。
“我曾經問過阿囊,阿囊說不知道,身邊的人都說不清楚,莫非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嘟嘟格問道。
“當然,身爲單于的閼氏,參與匈奴大小事務,這點事我當然知道。”薩仁似乎有點驕傲地道。
“快說,誰。”嘟嘟格逼近一步道。
“當時攻打左谷鱧王庭的漢軍主將正是常惠,而你的阿囊親自參與刺殺了你親身父親,你的家人因那場戰爭而亡,而你卻認賊爲母侍奉了這麼多年,哈哈哈。”薩仁似乎越說越興奮,道。
“你胡說。”嘟嘟格似乎完全不信,朝薩仁大聲吼道,她幾乎就想對她動手了,但最終還是忍住了。
“你不信可以去打聽,你可以去問,你長大了,應該知道真相。”薩仁陰笑着,道。嘟嘟格狠狠瞪了對方一眼,不再理會她,轉頭頭也不回的離開了。薩仁望着嘟嘟格遠去的背影,哼哼笑了幾聲,自言自語:凡事讓我不好過的,我都不會讓她好過。
嘟嘟格是不相信薩仁的話的,但親身父母之死,還有自己最小的弟弟之死,這些事總的搞清楚,以前她還小,阿囊不要她管這些事,現在她長大了而且已經成親了,總該知道真相了。反正也是朝阿囊帳篷裡去的,反正也是去看望阿囊的,倒不如趁機問問她當年的事。
這樣想着嘟嘟格已經到了馮姝帳內,不知爲何門口平添了幾個守衛,嘟嘟格被攔在了外面。“讓我進去,你們攔着我幹嘛?”聽見外面吵鬧聲,馮姝判斷那是嘟嘟格的聲音,看了眼牀上正在閉目的握也迷,朝門口走去,小聲責備道:“吵什麼吵,沒看到單于正在休息嗎?”
“阿囊,他們不讓我進去。”嘟嘟格撒嬌道。馮姝一把將嘟嘟格拉到一邊小聲道:“你來看阿囊,阿囊很開心,裡面單于正在休息,你就別進去打擾了。”
嘟嘟格想了想,道:“也罷,孩兒只是來看看您,順便問您幾個問題。”
“什麼問題?”馮姝望着嘟嘟格,不解地問。
“十年前,襲擊左谷鱧王庭的漢軍是不是常惠帶領的?”嘟嘟格忽然認真起來,馮姝有些不解,道:“怎麼突然問這個?”
“您就告訴我嘛。”嘟嘟格輕輕搖晃着馮姝左臂道。“好吧好吧,是他,怎麼?”馮姝挨不過嘟嘟格撒嬌,道。
聽她這麼說,嘟嘟格愣了,半刻,繼續問道:“那您當時有參與到那場戰爭嗎?”她期望的眼神,希望馮姝說自己沒有參與,奈何馮姝說了實話。
“參與了,我還打過仗呢,我記得當時有匈奴軍隊偷襲軍營,當時我殺了幾個匈奴勇士才保住了漢軍營地和糧草。”想到當年那可是馮姝最輝煌的戰績之一,心中略微多了點得意。
嘟嘟格的心忽然沉了下來,臉一下子暗了,放開握住馮姝的手,彷彿陌生人似的望着馮姝,那雙眸之中有一種深秋的寒涼,看的馮姝背後涼颼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