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情況不太好,如果有可能的話,我希望你可以回漢朝去。”先賢撣依舊沒有看馮姝,望着門外,淡淡道。
“陽兒不能回去,我若回去,只怕也要請漢朝皇帝恩准才行。”馮姝轉頭淡淡看了先賢撣一眼,道。
“孩子長大了,樣子變了不少,你不說出來,沒人會知道的。”先賢撣依舊沒看馮姝,一臉父親般的慈愛望着遠方的霍陽。
“怕就怕孩子會去找他的仇人,那可是漢朝皇帝。你看陽兒練劍那麼刻苦,我擔心啊。”馮姝順着先賢撣的方向望去,眼中多了一絲憂慮。
先賢撣看着遠方的霍陽,他已經在那練了半個時辰了,天氣這麼熱,霍陽卻一點都沒有停歇的打算。忽的又想起馮姝的身體情況,眉頭緊皺,心裡說不出的擔憂。
“可你的身體已經耽擱不起了,如果再不去中原尋求好的大夫好好調理,我怕你活不了多久了。”先賢撣轉頭,擡頭,深深看着站在面前的馮姝,一臉憂慮道。
“我還能活多久?”馮姝靜靜看着先賢撣,一臉嚴肅地道。先賢撣遲疑着半天沒說出口,馮姝只靜靜看着他,也不說話,就那麼靜靜低頭看着他。
Www _TтkΛ n _c o
“其實我當初跟你的情況有相似之處,後來經過師傅在崖底對我的治療和調理,終歸是可以撿回一條命的。”先賢撣似乎在安慰馮姝,於是用自己來做例子。
“當時我也是掉下懸崖受了重傷,師傅替我接骨療傷,好在祁連山氣候適宜物產豐富,而我們在崖底又沒人打擾,因此經過一段時間的治療修養,我最終還是撿回了一條命。”先賢撣望着馮姝繼續道。
“可你最終還是失去了一條腿,你師傅在哪?爲什麼後來他不幫你繼續治腿呢?”馮姝低頭看了一眼先賢撣的雙腿,眼中憂慮,問。
“師傅說醫術不精治不好我的腿,所以只能先保命,等師傅中原雲遊一番之後也許能想到治好我的辦法。”先賢撣道。
“那後來你師傅就去了中原?”馮姝忽然有些好奇起來,低頭看着先賢撣問道。
“是的,好多年了,也不知道師傅雲遊到哪裡去了,但他說是去中原,現在也應該還在那一帶,如果可以,你回到中原找到他或許能救你一命。到時候在長安或者更好的地方調理修養,這樣你的身體也會好的更快。”先賢撣仰頭看着馮姝道。
馮姝靜靜看着先賢撣,道:“我知道了,只是回去要先給漢朝皇帝寫封信,請他恩准才行,不然我就是破壞和親,抗旨不尊了。”先賢撣點頭,道:“你寫吧,寫了我叫人送過去,這些日子你就在王庭待着等漢朝皇帝派人來接你。”
“只是我還是擔心陽兒,怕孩子出什麼事。”馮姝轉頭,極目遠眺,擔憂道。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難道你覺得他跟你待在匈奴就一定安全嗎?”先賢撣順着馮姝的視線望向遠方依舊在苦練劍術的霍陽,繼續道:“霍家的孩子,你有沒有考慮過他願不願意待在匈奴,想當年霍光霍雲等人也算一代忠良吧,難道他們的子孫會甘願當漢朝的叛徒,寄居匈奴?”
聽先賢撣這麼一說,馮姝忽然想起了李陵,想當年也是三代忠良,戰功赫赫,然而.........
“你讓我想起了李陵,他的後半生一直在痛苦中針扎着,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馮姝淡淡道。
“聽說前一段時間右校王生了一場大病,後來便不治而亡了。”先賢撣說的很平靜,馮姝聽到耳朵裡忽的一怔,沒想到一代名將就這樣走了,留下多少唏噓........
霍陽以後會向李陵一樣嗎?馮姝不敢想,她不希望霍陽年紀輕輕卻一生活在痛苦之中,可是真的帶他回朝嗎?她又該如何保護他不讓人發現,又該如何阻攔他不去報仇?種種問題橫在馮姝面前,令馮姝頭痛不已,望着遠處的霍陽,心中一點底都沒有。
“沒想到李陵會以這樣的方式離開,真是讓人唏噓啊。我真不希望陽兒以後向李陵那樣,活的實在太痛苦。”馮姝目視遠方,看着霍陽道。
“還是那句話,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你的選擇並不多。”先賢撣轉頭擡頭看着馮姝,淡淡道。
“你會跟我們一起去漢朝嗎?”馮姝低頭,問。
先賢撣愣了半響,擡頭看了馮姝一眼,而後低下頭去,似乎在深思什麼,也不見回答。馮姝大概知道他是不願意的,畢竟投降異族寄人籬下這種事也不是很容易接受,於是閉口不在談及。
稍晚的時候,馮姝和先賢撣霍陽一起吃過晚飯便回到自己帳內,將一張白色絹帛鋪在桌上,毛筆沾了點墨,想着要給漢朝皇帝寫些什麼,帳內油燈昏黃,揮筆在絹帛上寫了幾行小字,梳洗一番便儘早休息了。
第二天先賢撣打算派人送信去漢朝,馮姝尋摸着直接交給漢朝皇帝似乎不妥,不如交給臨近戍邊的鄭吉。聽先賢撣說,現在王庭之外,鄭吉便是他最大的敵人了,整個西域都在鄭吉掌控之下,其勢力範圍不比他日逐王小。
先賢撣沒有多想,也沒看馮姝寫給漢朝的信便祝福信使送了過去。沒過幾天聽說屠暨堂再次要求各地方王送孩子到王庭以表忠心,先賢撣爲此十分苦惱,甚至乾脆準備放棄自己的孩子以保部族安全,先賢撣的閼氏在先賢撣面前整日以淚洗面,畢竟他們只有這麼一個孩子,實在捨不得讓孩子去送死。
馮姝沒有去參與此事,也沒再去勸先賢撣了,因爲她知道,這是個艱難的決定,即便要逃亡漢朝,那總得要一個合適的條件,否則以先賢撣的謀略,又怎麼會輕易做這個決定呢?所以,馮姝再給鄭吉的信中又加了一封,塞在竹筒裡,先賢撣並未發覺。而後面的那封信就是關於先賢撣和整個日逐王部落的。
渠犁,鄭吉的樣子像是老了不少,畢竟二十年過去了,也不像當初那般意氣風發了。司馬熙從門外進來,鄭吉聽到腳步聲擡頭看了一眼,道:“司馬兄,來了,坐。”眼角向左下看了看,示意司馬熙坐在身邊的凳子上。
“鄭兄,何事這麼着急叫我過來?”司馬熙風塵僕僕,撣了撣裙襬下的灰塵,大概渠犁此地沙塵較多,人只要在外面走一圈難免掉落一些灰塵。司馬熙按照鄭吉的意思坐到一旁。
鄭吉將一封白帛交到他面前,道:“你看看。”司馬熙一臉詫異,撿起來看了看,表情越來越驚愕,道:“沒想到匈奴內部現在情況如此嚴重?”
“嗯,你對公主所提之事怎麼看?”鄭吉問。
“當然是好事,但最終還是要看陛下的意思,有投降我大漢最終再次叛變的例子,我想陛下多少會謹慎點吧。”司馬熙道。
“嗯,我決定親自去一趟長安,向陛下面呈此事。”鄭吉道。
“你瘋了,沒有調令擅離職守,你不想活了?”司馬熙大驚道。
“此事事關重大,我怕陛下會做出錯誤決定。”鄭吉擔憂道。
“你也知道此事事關重大,這麼大的事情,做決定的最終還是朝堂上那幫人,你回去摻合什麼呢?弄好了你有功勞,弄不好,那你可就惹事了。”司馬熙道。
鄭吉低下頭思索片刻,道:“嗯,你說的也許有道理,但這件事還是要親自回長安說明情況才行。”擡頭看着司馬熙道:“你我久在西域,長期跟匈奴打交道,自然比朝堂上那些人要了解的多一點,由我說明詳情對於此事可能會有更妥善的處理,否則我怕.......”
司馬熙看着鄭吉仔細想了想,似乎也是這個道理,便道:“那你得先向朝廷請示才行,否則可算擅離職守,死罪啊。”
鄭吉微微一笑,道:“你說的對,我先上一封奏摺把公主送來的信夾在奏摺裡,等陛下通知再定。”
司馬熙點了點頭,道:“理當如此。”
“稟衛司馬,樓蘭王派使者前來拜謁。”門口一個小廝拱手道。
“請使者進來。”鄭吉朝那小廝道。
小廝答應一聲,隨即便引來一個藍眼睛短鬍子的人,只見那人依照漢禮向鄭吉和司馬熙微微行禮,鄭吉司馬熙立即起身。只見鄭吉伸手迎了過去,面帶笑容,道:“來使辛苦了,請坐。”伸手指着右方一張椅子,示意使者坐過去,使者依照鄭吉所指坐在椅子上,鄭吉朝小廝道:“上茶。”
司馬熙不便坐在靠外的圓桌旁,便依照左右順序,使者坐到了一邊,自己則坐到另一邊,而鄭吉就坐在兩人之間的上方位置。
“樓蘭使者此番過來不知何事?”鄭吉問。
“聽說將軍尚未婚配,我王見憐,又恰好樓蘭公主已滿韶華,我王之意,如果將軍願意可以永結秦晉。”使者道。鄭吉和司馬熙相互看了一眼,轉過頭來,鄭吉看着使者愣了愣,不知該如何接話。
司馬熙原本感覺有些突然,轉而又覺得是好事,忍不住噗呲一笑,道:“樓蘭王好意,鄭兄,恭喜。”鄭吉見狀面露不悅,別了他一眼,轉頭看着使者道:“樓蘭王好意,鄭吉感激不盡,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