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是進了丁令地界,跟匈奴一樣的雪色和帳篷,一樣的空氣寒冷,鄭吉實在看不出匈奴人與丁令人的區別在哪裡,一個個帳篷窸窣的錯落在皚皚白雪之中。人們穿着長褂,厚厚的袍子,臉被凍得通紅,常年雪地生活練就了丁令人不一樣的粗曠。
一行人踏着馬步慢慢行走在帳篷中的一條道路上,村裡人像是來了稀客似的,左右張望着,不時還交頭接耳,大概是在討論那馬上不知是來自何方的人吧。馮姝左右看了看底下正張望着看着自己的一羣人,有老人有小孩,心中不免一聲感嘆。
看來丁令的老百姓一樣生存艱難啊,你看他們的穿着,他們住的地方,大衣長袍,質地一般,再看看那帳篷也不見多大,大概裡面的陳設也是極其簡單的吧。偌大的一片空地,倒也沒見多少人煙,豈不蒼涼。
一行人準備從一片帳篷居民區通過的時候,前方迅速齊聚了一批身穿鎧甲的戎裝衛士,人到不多,馮姝略微擡頭看了下,大概幾千人的樣子。鄭吉害怕“公主”出什麼差池,他承擔不起這個責任,於是駕馬來到馮姝身邊,朝眼前正快跑過來的士兵看了看,一臉警惕。
馮姝看了看鄭吉,又看了看迎面而來的一行人,只見從中間騎着馬出來一個面容有些粗曠的男人,黑衣黑袍地,上下打量着眼前的馮姝和鄭吉,用不太流利的匈奴語,大聲朝鄭吉等人問道:“你們是什麼人?”
鄭吉滿臉疑惑,愣愣看着眼前之人,不知道他在說什麼。馮姝似乎聽懂了,大概在匈奴待的時間比較長吧,即便是極爲彆扭的匈奴語也能瞬間聽出其中意思。
“我們是漢朝使臣,來找你們丁令王,有事相商。還望轉達。”馮姝用匈奴語朝對面之人說道。這人聽見馮姝如此之說倒是一驚,而後似乎有點不相信似的,道:“如果是漢朝使臣爲何不走正常途徑,不持使節?我丁令跟漢朝相距甚遠從無交集,我憑什麼要相信你?"
鄭吉一直不懂對方說的什麼,此刻他能看到的是那人身後士兵彎弓上箭等待命令的樣子,手中的劍緊了緊,準備着隨時應對突發事件。像眼前的公主看了一眼,伸出一手向身後做了一個手勢。像是再告訴身後衛士等待命令的意思。身後上千衛士一一握緊手中刀劍,時刻準備着。
馮姝從來沒做過外交,更不知道外交還要持節的,這一點常惠並未教過她,一時語塞,轉念一想,那人是不是訛她的。眼中轉了個機靈,朝那人道:“眼下漢朝,匈奴,丁令正有大事要發生,耽誤了大事,你擔待的起嗎?至於我們是不是漢使,等面見丁令王之後一切不都知道了嗎?"
那人再次打量了馮姝與鄭吉,似乎不信,但又不敢怠慢,畢竟家國大事,還是向上稟告爲妥。
“我自會像候婁匐勒稟告,只是你等也必須跟我走,待候婁匐勒答應接待後方能見到他。”那人朝馮姝喊道,依舊是蹩腳的匈奴語,聽的鄭吉雲裡霧裡。
馮姝微微一笑,表示同意的點了點頭,鄭吉雖是疑惑,但馮姝決定的事情他不便反對,於是一行人被押送着慢慢離去,鄭吉並不知道這些人要將他們帶到何地?心中惶恐疑惑之餘也萬分警惕着。
候婁匐勒是丁令人對大王的稱呼,鄭吉不明白丁令的事情,但馮姝卻略有所知,所以到了丁令基本都是聽馮姝的。
一行人被分開關押在不同的帳篷裡,那帳篷十分簡陋,簡陋的只剩下一張牀了。馮姝獨自一人被關押在一個帳篷內,雖說也知道鄭吉他們是一起被關押在這塊地方的,但到底在哪裡她卻並不十分清楚,內心一時有些着急。
帳篷穩定自己的呼吸,馮姝踱步走來走去,等待着丁令王的召見。忽然,只聽帳篷外,一陣殺戮聲此起彼伏,馮姝待要出得帳外探明情況,卻被門口的兩三位丁令人攔住。一絲寒氣向自己逼來,馮姝隱隱感覺什麼不對。
忽然,一柄寒光淋淋的彎刀反射着太陽光線像自己刺來,馮姝眼精,瞥到那一絲反射,左手側身,輕輕躲了過去,定了定身子這才發現守衛的丁令人竟然要殺她。青銅劍呲的一聲,寒光出鞘,劍氣逼人。
馮姝萬沒想到這羣丁令人會如此對待她們,想來外面的殺戮聲也是丁令人引起的,馮姝心中不禁一寒。青銅劍挾裹着劍氣風一半駛向帳門口的幾人,只見血光橫飛,三兩招之內,馮姝便將這些人全部斬於劍下。
出得帳外,卻見自己帶過來的士兵死的死傷的傷,難過之外更是憤怒,好你丁令人,如此愚蠢,如此不講道理,馮姝心理暗罵着,劍尖一指,雙腿跨出老遠朝一羣正在廝殺的丁令人刺去。左右橫手劈殺,一道道血光濺了出來,灑在馮姝臉上,那涼涼腥氣直讓她感覺一陣噁心。
鄭吉呼嘯着一陣風似的亂砍亂殺到達馮姝身邊,原本以爲“曲歌公主”需要保護的,去沒想到眼前的公主完全不需要保護,那刀劍橫刺的姿勢即狠又猛,轉眼間已將一干人等殺的血肉模糊。
這武功路數不知爲何鄭吉看着卻有些眼熟,左邊一刀刺來打斷了鄭吉的思路,忙着應付左右刺殺之人,到一時忘記了馮姝到底使用的是什麼劍法。
先前阻攔她們的人出現了,馮姝看清那人的模樣,一劍像那人刺去,她原本並不是想殺了那人,只是希望挾持他制止眼前的局面。卻沒想到那人一點不留情還沒帶馮姝利劍刺到之時,手中一隻弓弩直指馮姝心胸。
馮姝大驚,立即回劍將那弓弩擋開,好在有驚無險,那人再發一箭,這一次卻不是對馮姝的,而是正面向鄭吉而去。鄭吉還在與左右拼命廝殺,完全未能預想有人此刻正向他射來暗箭,並無防備。眼見鄭吉將遭遇不測,馮姝立即揮劍來擋,卻沒想到一不小心劍沒擋到,反而被利箭射中胸部,鮮血如泉涌般從胸口流出。
鄭吉轉頭大驚,出師不捷,公主傷亡,恐怕抵上他九族性命都賠不起。揮劍來擋,箭簇橫飛皆被一一擋開。伸手從馮姝身後將其挽起,披肩的長髮順着面頰滑落下來。鮮紅的血液潤紅了衣襟,馮姝看了看正把自己抱在懷中的鄭吉,蒼白的嘴脣微微輕扯,想要說些什麼卻終究沒說出口。
捂着胸口,被鄭吉單手環抱着,隨着他的步伐一步一步向後退去,瞥了一下身邊衆位漢家衛士,此刻死喪大概已達幾百人,丁令人死喪大約更盛,一股濃濃的憂慮從心口涌了出來。馮姝噗的一聲一大口鮮血吐出。
“公主”鄭吉擔憂的看了看懷中的馮姝,大叫道。
“死不了,沒事。”馮姝怕他分心,安慰的一笑道。
“你爲什麼要殺我們,我們何仇何怨?”馮姝支撐着像那射箭之人喊去,料想他應該是帶頭的。
“你等蓄意挑撥我丁令與匈奴的關係,是要將我丁令置於死地,又怎能留你們?”那人道。
“我乃候婁匐勒之弟朗坤,遇到我算是爾等不幸。今奉大哥之命誅殺爾等,以表我丁令絕不背叛匈奴之意。”郎昆陰笑幾聲,朝馮姝鄭吉等人大聲喊道。
聽他這麼一說馮姝忽然想起在匈奴之時握也迷曾經跟她說過的一件事情。“這件鹿皮披風是丁令進貢來的,送給你。”握也迷將一件結實的披風披在馮姝肩上,道。
“爺,丁令是什麼?”馮姝用手摸了摸那鹿皮,手感極好,卻不清楚生產這麼好的鹿皮的所謂丁令是什麼地方,於是不解的問道。
“是匈奴北邊的一個藩國,臣服於我大匈奴,常年向我們進貢。”握也迷微微一笑,單手抱着馮姝的肩膀道。
“呃。一個小藩國估計也不怎麼厲害吧。”馮姝不解的看着握也迷道。
“不算什麼厲害的地方,我匈奴人年年都要去那搶劫糧食,他們還不是照樣臣服。卑弱的國家,卑弱的人民就只有被奴役的份。”握也迷說這句話的時候眼中盡是不屑。馮姝看了看他,默不作聲。
“卑弱的國家,卑弱的人民就只能被人奴役,只配被人欺辱。”馮姝陰冷一笑,朝朗坤道。
“你什麼意思?”朗坤不明白她話中意思,一時到忘了向她們射箭,只問道。
“這不是我說的,這是匈奴王對我說的。”馮姝冷笑一聲,躺在鄭吉懷中,道。
“你.....”朗坤氣的說不出話來,而後似乎想通了,陰笑着道:“臨死了還這麼嘴硬,我看你們能撐多久?”
“哈.....”朗坤伸手正預備射箭之時,馮姝忽的仰面朝天大笑幾聲,道:“愚蠢啊,愚蠢,一個長期被匈奴壓迫的弱小國家,之所以被人欺負也是有道理的,愚蠢啊。”
暗處,一位身着褐色長袍的男子凝眸注視這血腥場景,看年紀大約四十多的模樣,留着一臉絡腮,身後幾個身着鎧甲的勇士護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