鄠縣城頭上,霧濛濛一片,一陣冷風颳過,讓人感覺到了初冬的寒冷。
在這一片寒冷中,楊侑聽完李靖的彙報,一顆心逐漸沉了下去。此時此刻,剛剛因爲鄠縣大捷的喜悅被蒲津關的消息沖淡了,楊侑的臉上,蒙上了一層陰影,他沒有想到,蒲津關竟然會失陷得這麼快,只是一夜之間,李世民就從龍門渡殺到了蒲津關,還將其順利拿下。
蒲津關的失陷,意味着李淵的大軍隨時可能渡河,楊侑對屈突通不抱任何希望,歷史已經證明了,他在河東與李淵對抗,只能說半斤八兩,互相都討不到什麼便宜,他只希望屈突通能夠延緩李淵入關的時間,而從這上面來說,實際楊侑已經達到了目的,李淵入關的時間已經被大大的延緩了。
解決李淵,是在關中這個要地,要靠楊侑的三萬大軍。這三萬大軍是楊侑的主力,他必須及時將大軍北調,阻止李淵繼續深入關中。想通此層,楊侑決定明日返程,鄠縣讓李襲譽前來鎮守。
但在此之前,還有事情要辦。
一萬多名俘虜被繩索捆住,關在軍營中,他們低着頭,對未來充滿了恐懼。隋朝末年,官府對造反的百姓,大多采取了高壓的政策,楊玄感造反的時候,很多百姓只是因爲取了糧食,就被樊子蓋坑殺;來護兒的六兒子來整,在江南剿匪,也是因爲無故亂殺,逼得百姓造反,匪越剿多。其實這還涉及到軍功問題,所以官軍殺了百姓,冒充反賊,來博取軍功。
這些俘虜其中有不少府兵出身,心裡都明白,此時覺得大難將至,命不久矣。
這時,腳步聲響起,一個年輕的小將,身着鎧甲,頭戴金盔,出現在衆人面前。此人正是楊侑,他掃了一眼士氣低落的俘虜,冷冷的掃視了一眼,道:“你們知道我是誰嗎?”
很多人搖着頭,少部分的人似乎認出了楊侑,聲音帶着畏懼:“代王殿下!”
楊侑笑了一笑,道:“不錯,你們還有人認得孤,孤就是代王。”
俘虜們心中更加害怕,代王來到這裡,是要將他們全部殺死嗎?聽說前不久大興城內,衛玄、元邁這些反賊全部被殺死了,包括他們的家奴,聽說那可是真正的血流成河。
這時,楊侑掃過衆人,他看出了俘虜臉上的恐懼,此時他需要加一把火:“你們跟着李秀寧造反,可知道造反是什麼罪?”
侯君集在身後哈哈一笑,凶神惡煞的說道:“造反的,都是死罪,禍及滿門,一刀喀嚓!”
俘虜被滿臉絡腮鬍的侯君集嚇着,很多人都露出了畏懼的神色,面對死亡,害怕者永遠是大多數,視死如歸的人不是沒有,只是相對而言,比例太少,而此時這些俘虜,大多數還是怕死的。
楊侑對侯君集的表現很滿意,這個莽漢的言語表情都很到位,堪稱影帝,恰到好處的嚇唬了這些人。壓抑的氣氛中,一個年輕的俘虜,看起來只有十七八歲的樣子,他忽然哭了起來,“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楊侑這時笑道:“想要不死,其實很簡單。”
很多人擡着頭,看着楊侑,眼中突然充滿了希望,殿下說的,是真的嗎?殿下會饒過我們嗎?
這時,楊侑笑着開口,道:“孤說你們可以不死,你們就可以不死,只要你們聽話,不再跟着反賊李秀寧造反;孤說過的話,一言九鼎!”
衆人看到了希望,幾個家中有着老母妻兒的,急忙說道:“殿下,我們一定不會再造反。”
楊侑笑道:“說沒有用,必須要做到。”
“我們一定做到!”衆人齊聲,有了活命的希望,他們聲音也大了起來。
楊侑擡起手,示意衆人安靜,他緩緩說道:“等一會,孤會讓人給你們準備飯食,吃過之後,你們當中的一些人會留下來,這些人,孤需要你們強健的身體,需要你們的生命,爲大隋的未來而奮鬥!”
“當然了,作爲你們忠誠的回報,孤給你們男兒所渴望的一切,權勢、金錢、美人!只要你們讓孤滿意,孤絕不吝嗇!”
楊侑的目光掃過衆人,他看到了一些人的眼中充滿了渴望,甚至還帶着一絲的貪婪!這種強烈的渴望、貪婪讓楊侑很是開心,有了這種情緒在內的士兵,是戰無不勝的。
楊侑又說道:“願意從軍的,爲孤效力的,一會去找李靖將軍登記!”李靖站出來,整個人身上有着一股儒雅的氣質,讓人心中安定。
“我願意從軍!”一個身強力壯的漢子說着,他全家已經死去,就剩他一人,可以說是了無牽掛。
“吃過飯之後,想要從軍的,都來東門登記!”李靖說道。
楊侑又道:“餘下的,不願意從軍的,孤也不會殺你們。你們可到侯君集將軍這裡登記,孤會讓人送給你們兩五斤米,十吊線,讓你們做安家之用!”
俘虜們頓時又驚又喜,原本以爲小命不保,想不到殿下不僅饒了他們一命,還送糧食和錢,讓他們返家。衆人頓時心中感激,紛紛叫道:“殿下大恩,我等沒齒難忘!”
“殿下,我願從軍,爲殿下效力!”
“殿下,我等回家之後,絕不再反,若有違誓,天誅地滅!”
衆人紛紛大叫,俘虜營內聲音四起,噪雜一片,楊侑滿意的點點頭,事情到了這一步,算是成功了一半。楊侑並不奢望所有的人不再跟隨李秀寧,但只要有一部分不再跟隨,這就是好事!
楊侑走出大營,回到縣衙,這時候,他想起了楊梅,楊梅中了一箭,生死如何?她是這批孩子中的佼佼者,如果這樣死去,那就太不值得了。
此時,司竹園。
李秀寧跳下戰馬,小心翼翼的將楊梅扶了下來,儘管李秀寧給她包紮了傷口,但一路奔波,鮮血流個不停,傷口一直不能癒合,此時楊梅已經昏迷了過去。
李秀寧將手背放在楊梅鼻尖一試,還有呼吸,這讓她心中稍安,急忙吩咐女兵去找大夫。
李秀寧在司竹園原本有一個莊園,當初她起義的時候賣給了一個小財主,但隨着李秀寧勢力的擴大,那個小財主又將莊園送給了李秀寧,對這個小財主的殷勤,李秀寧沒有客氣,她笑納了莊園,畢竟這個莊園是祖傳之物。
此時,在司竹園的莊園中,只有不到兩百的家丁,其中多是女兵,爲李秀寧打點着莊園的一切,這時正有幾名女傭清掃着院子四周,看見李秀寧,心中都格外驚訝。
李秀寧和一名女兵抱着楊梅進了門,一名女傭急忙將她們帶到一間乾淨的屋子裡,劉秀寧把楊梅放在牀上,爲她蓋上了潔白的被子,片刻之後,又有女傭端來熱水。
李秀寧示意女傭將盆放在桌上,她親手端過盆,將錦帕放在水中,輕輕的搓揉着,然後擰乾,爲楊梅輕輕的擦拭着臉蛋,只見楊梅的臉若白紙,讓李秀寧十分疼惜。
李秀寧從臉蛋擦下去,一點一點的將楊梅身上的血跡擦淨,這時,一名女兵將大夫帶來,李秀寧急忙站起,道:“大夫,你一定要救她,不管用什麼代價!”
大夫姓王,是本地小有名氣的醫生,他擦了一把汗,點點頭,道:“大總管,你放心!”
王大夫說着,放下肩上的藥箱,穩步走到牀邊坐下,捉住楊梅的手腕,把起脈來。李秀寧不安的走來走去,她的心中十分焦急,楊梅救了她一命,如果她也死了,李秀寧覺得身上的罪孽太重了。
只是短短的幾分鐘,李秀寧宛如熱鍋上的螞蟻,急出了大汗,她伸手一摸,汗珠卻是冷冷的,就像她的心一樣。就在他焦急等到的時候,王大夫終於站了起來。
李秀寧急忙問道:“王大夫,怎麼樣?”
王大夫笑道:“大總管放心,她身上雖然有箭傷,但箭羽已經除盡,沒有殘留物,肺葉也沒有太大損傷!”
李秀寧問道:“可是她爲何昏迷不醒?”
王大夫道:“那只是失血過多,,我開幾服藥,只要按時服藥,細心調養,修養一兩個月,就沒有大礙了。”
李秀寧點着頭,道:“多謝王大夫!”
一名女傭從懷中掏出兩吊錢,遞給王大夫,他連連擺手,道:“大總管對我這麼好,這錢要不得!”說着,他坐下來,攤開紙,寫了幾個方子。
送走了王大夫,李秀寧心中嘆息一聲,緩緩坐了下來。她在勢力最爲鼎盛的時候,足有七八萬人,擁有盩厔、武功、鄠縣、藍田等地,對大興城已經半包圍,局勢大好,只要再努一把力,拿下大興城也有可能。
可是,三個月以後,原本佔優的局面頓時蕩然無存,先是藍田縣,然後是武功、鄠縣、盩厔等縣,一個一個的失陷,如今的局面比她當初造反的時候還要困難萬分!
鄠縣一敗,有多少人被擒,多少人被殺,此時她一概不知,司竹園滿打滿算只有兩百多人,再算上甘泉宮爲數不多的守軍,最多能夠湊齊五百人。她數萬大軍都被楊侑滅了,這五百人又能做些什麼呢?
李秀寧思索着,她站起來又坐下,坐下又站起來,心中着實不安。她有心想要撤進終南山,在茫茫的終南山,隋軍想要找到自己,並不容易,可是楊梅又身受重傷,在山中條件艱苦,萬一受到感染,楊梅因此而死去,李秀寧又會覺得心中愧疚。
一時之間,她舉棋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