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王世充顯得有些心神不寧。隋軍的來襲是意料之中,但出乎王世充意料的是,隋軍幾乎沒有花費太大的力氣,一連攻破虎牢關、旋門關等要隘,而偃師城被楊侑弄成一座冰城,只是短短兩個多月,這偃師城就不得不易手。
偃師的陷落,對於王世充來說,是一個巨大的打擊,這意味着,隋軍能分兵數次,或出兵攻打洛陽,或出兵北上奪取小平津、孟津渡等地。而今,隋軍又在圍攻金墉城,又會有哪些詭計?
針對隋軍的投石器,王世充已經想到了有效的辦法,那就是利用稻草來減緩巨石的衝擊力。按照他的猜想,楊侑想要破解這個辦法,只有火攻,段達又不是笨蛋,若是看見隋軍使用火攻,必定會及時撤下稻草。如此反覆,楊侑必定會在金墉城面前,鎩羽而歸。
王世充想到這裡,不由露出了微笑,能夠挫敗楊侑,是他最大的願望。但是王世充臉上的笑容沒有停留多久,因爲危機依舊沒有解除,從國力上來說,大鄭是最弱的。王世充仔細地看着地圖,河內郡大部已經被李唐和逆隋佔據,雙方正在調兵遣將,隨時準備着大戰。在河內郡,王世充只佔有了河陽,只要掌握了此地,大鄭隨時可以渡過大河。
王世充最希望的是大唐和逆隋先進行一場戰鬥,但根據傳回來的消息,雙方至今沒有打仗,河內郡至今平淡無波。王世充覺得,必須要想個辦法,讓李元吉和李靖打上一戰,這樣,才能將楊侑的注意力吸引過去,同時也將大唐拉入這一場決定大鄭生死存亡的戰役中。
要怎麼辦呢?王世充想了半響,還是沒有拿定注意,他忍不住擡起頭,長長的嘆息了一聲,從未有過的一種無力感在心頭滋生。中原大戰,就算擊退了逆隋,中原也會受到極大的影響,可是,他王世充又不得不拼死抵抗。失敗了,不僅他會身死,整個王氏一門,也會遭到巨大的打擊,甚至是滅門。
王世充正在想着的時候,太子王玄應匆匆走了進來,施禮過後,道:“父皇,有李淵密信。”
“密信?”王世充一愣,忙站起身來,急切地道:“密信何在?”
王玄應急忙取出了信件,遞給了王世充。王世充匆匆拆開一看,原本陰沉的臉漾起一絲喜色,片刻之後,他哈哈大笑了一聲,道:“李淵果然是老狐狸,這個時候,使出這等詭計,那楊侑小兒,屁股着火,恐怕不久就會退兵。”說着又哈哈大笑起來。
王玄應看見父親欣喜若狂的模樣,不由問道:“父皇,究竟有什麼大喜事?”
王世充笑了半響,這才一抖書信,道:“玄應,你自己看看吧!”
王玄應接過書信,匆匆一閱,臉上同樣露出了笑意,道:“父皇,雖說這是李淵的計謀,但若是成功,逆隋就會後院起火,屆時他自顧不暇,哪裡還會攻打洛陽。”
王世充眯起了眼睛,正要說話,急促的腳步聲匆匆響起,緊接着,大門被打開,漢王王玄恕和段達出現在王世充眼前。王世充定睛一看,發現段達灰頭土臉,顯得十分狼狽。段達身上的衣衫多處被燒壞,就連鬍鬚都被燒盡了,臉上也是黑漆漆的。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王世充吃了一驚,忙問着。
段達苦笑一聲,將金墉城事件說了,當然他的話語之間,對楊侑自然是大加痛罵。王世充聽罷,半響沉默不語,忽然,他一拳打在案几之上。剛纔的好心情完全被這個壞消息給敗壞了。
金墉城,只是王世充的一顆棋子,利用此地來拖延隋軍的進兵速度,可是在隋軍各種詭計之下,竟然一連丟棄了很多關隘。其實關隘的失陷還是小事,讓王世充捉摸不透的,是楊侑還會有什麼詭計?對手強大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你對他一無所知。知彼知己,方能百戰百勝。可是如今的王世充對楊侑一點都不瞭解,怎麼退敵?
王世充的心中忽然後悔了,當初,如果他沒有選擇爭霸天下,而是做一箇中興之臣,那麼於他而言,功名利祿,都不會少。就算百年之後,王氏子孫至少能富甲一方,過着衣食無憂的生活。可是,王世充選擇篡位之後,擺在他面前的,便只有一條路可走了。
段達看見王世充一臉陰沉,也有些害怕。大廳內,頓時一片沉默。王世充想了片刻,忽然釋然地笑笑,道:“金墉城雖然失守,但多虧陳王及時撤退,數萬大軍毫髮無傷。這也是大功一件。”頓了一頓,又道:“既然金墉城已經落入隋軍之手,就讓他們來攻吧!楊侑小兒若來,朕一定給他一個教訓。”
此時的洛陽城經過數月的加固修葺,根本不是金墉、偃師這等城池能比的。楊侑想要攻城,不是旦夕可下的,洛陽至少能支撐一年以上。而那時,李淵的計謀成功,楊侑十之八九會選擇撤退,那時,王世充便可揮兵追擊,奪取逆隋的糧草輜重。
段達見陛下沒有大怒,反而笑了,心中一顆石頭落下,見王世充有些疲倦的樣子,拱拱手告退。
段達狼狽撤出金墉城,隋軍隨後立刻佔據了金墉城。楊侑緩步進入金墉城,在府衙住了下來。楊侑立刻召開了簡單的軍事會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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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離洛陽不過半日路程,隨時可以攻打洛陽。不過楊侑依舊沒有選擇冒進,他十分清楚,王世充就像一個賭徒,如今他已經退無可退,必然會選擇死守。面對裴行儼、羅士信、侯君集等人的求戰,楊侑顯得十分冷靜。
掃清洛陽四圍,再圍攻洛陽,纔是最好的辦法。楊侑立刻做出部署,讓裴行儼率兵五千,去取小平津關,餘下的羅士信、侯君集等將領,則帶兵繼續砍伐樹木,準備在洛陽四周建立箭塔,層層圍困洛陽。
裴行儼休息了一日,次日率兵五千攻打小平津關,小平津關守將名叫毛盛,是滎陽人氏,得到裴行儼殺來的消息,立刻選擇了開城投降,裴行儼立刻派兵佔據了此關,並派人將消息傳回。小平津關的陷落,使得位於河內郡的李靖可以經由小平津關直抵洛陽。
王世充得到消息,在大罵毛盛的同時,咬咬牙,放棄了河內郡最後的一個據點:河陽縣。在放棄前,王世充派人通知了李元吉。李元吉本不想接手河陽,但王世充通知之後,立刻選擇了撤退,讓李元吉十分無奈,只得派兵搶佔河陽,以免落入隋軍之手,不然形勢對大唐不利。
李元吉這一次出兵,只有四萬兵馬,又要分兵駐守河內郡幾處要隘,兵力有些不足,只得修書一封,請求父皇增兵。不久之後,李淵得到消息,心中不由大罵王世充,太過於卑鄙。
中原大戰到了如今,只有零星的戰鬥,並沒有大規模的戰鬥。可是王世充連連放棄要隘,甚至將河內郡整個郡治拱手相讓,意圖太明顯不過了。但隨着李元吉進駐河內郡,想要李淵放棄已經吃進嘴裡的肉,又讓他有些捨不得。
李淵的心中還存了這樣的一個心思,楊侑喜歡御駕親征,如果能一戰將他擒獲,整個天下的大勢就出現了逆轉。因此,李淵纔會選擇出兵河內郡。
“父皇,這一次楊侑用兵很穩,一點都不急躁,恐怕這一次王世充難了。”書房內,李建成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李淵手中捏着錦帕,輕輕咳嗽了兩聲,李建成忍不住皺了皺眉頭,父皇這一次生病,已經有數月,御醫雖然開藥,但一直沒有效果,究竟是怎麼回事?
“此子一向出兵詭異,想不到這一次攻打洛陽,步步爲營,風格竟然是大變。”李淵說道。
“用兵正奇相輔,方爲王道。經過數年的成長,楊侑已經不容小視了。”李建成嘆息。
“那件事情,辦得怎樣了?”李淵問道。
“父皇,那人十分貪婪,兒臣派出去的人,許與重利,他立刻就答應了。兒臣一直在等待時機。”李建成笑道。
李淵嘿嘿一笑,臉上露出一絲殘忍之色,道:“那些嶺南人,多是利慾薰心之輩,爲了一點蠅頭小利,就能倒戈相向。更不用說嶺南王這個巨大的誘惑了。”李淵說着,咳嗽了兩聲,又道:“好鋼用在刀刃上,此事不急,等到楊侑圍困洛陽一年半載,雙方都兵困馬乏之際,再讓他在嶺南發難,才能功成。”
“父皇放心,這件事兒臣一定辦得妥妥當當!”李建成眯起眼睛笑了。
“嗯,至於齊王那邊,你有什麼想法?”李淵又問。
“齊王那邊,兒臣以爲暫時不宜增兵,因爲一旦增兵,楊侑必定會十分警惕,甚至會放棄洛陽,提前與我軍決戰。當然了,齊王的要求也是合理的,河內郡一旦爆發戰事,四萬兵馬恐怕不足。兒臣建議可暗中調動兵馬,聚集在壺關一線,隨時準備出兵太行陘,支援河內郡戰事。至於潼關這邊,也要積極備戰。”說到這裡,李建成略略猶豫之後,還是說出了心裡話。
“潼關這路軍,就交給秦王統領,西、北兩路軍互相配合,有很大的機會擊敗楊侑。”李建成雖然如此說着,但心中卻沒有幾分底氣。
李淵聽了,點點頭,道:“很好,此事就交給你去辦!”說着,李淵又咳嗽了幾聲,他忙用錦帕捂着了嘴。
李建成站起身來,拱拱手,道:“時間不早,父皇早些安歇,注意身體。兒臣先告退。”
李淵有些疲倦地揮揮手,李建成告退。看着長子離去,李淵慢慢鬆開了手,紫色的錦帕散開,精美的刺繡上,竟然有着一抹殷紅!李淵一張臉有些潮紅,他冷冷地看着錦帕上的血漬,招招手,讓宦官去尋段文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