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復社中人,也有許多家要仰仗鄭家在海上的威勢,不然這海外貿易的生意大家就別想做了。
聽到來人自稱鄭芝鳳,陳子龍等人頓時不做聲了。
沉默了一下,陳子龍纔開口道。
“鄭家怎麼還與此等逆案中人來往,不怕被士大夫恥笑嗎?”
鄭芝鳳嘿嘿一笑,“你等文人何嘗將我等放在眼裡,我家與誰交往與你們何干。”
鄭芝龍是劉錫命打開外洋貿易繞不過去的坎兒,聽到鄭芝鳳自報名號,劉錫命便默不作聲了,免得結下什麼樑子。
鄭芝鳳斜眼看了看沉默的衆人,又看了看同樣默不作聲的劉錫命,不由放聲大笑起來。
“哈哈哈,我當是什麼清高之士,原來也知厲害否。”
他看向馬士英和阮大鋮,“兩位先生,咱們自去飲酒吧。”
阮大鋮惡狠狠地看了看陳子龍等人,最後目光落到劉錫命身上,咬牙切齒顯然是將其記恨上了。
“不想阮賊竟然同鄭家勾搭上了。”
鄭芝鳳等人剛走,陳子龍便看着幾人背影嘆氣道。
吳應箕一臉警惕之色,“此賊在南直隸多番走動,爲的就是起復,如此寡廉鮮恥之輩,倘若真讓其得逞,不知有多少人要因之受害,諸君理當警惕。”
屋子裡響起一片聲討阮大鋮和馬士英等人的罵聲。
劉錫命沒想到復社與阮大鋮過節如此之深,他才返身坐下,見到李香君因爲方纔衝突面色有些蒼白,趕忙拍了拍她小手示意無事。
“香君可會覺得我虛僞?一聽是鄭家便不敢多說。”
劉錫命笑着試探李香君道。
李香君一雙柔荑拍了拍自己胸口,口吐芝蘭搖頭笑道:“能立下大同論之人,怎麼可能會是欺軟怕硬之輩,奴家相信,公子自有決斷。”
劉錫命無聲大笑起來,這小妮子看來還真是對自己動了情了,否則怎會是這幅情人眼裡出西施的模樣。
李貞麗好不容易陪笑着將阮大鋮等人送入房間,這時才轉身到劉錫命等人這裡賠罪。
陳子龍有些不滿道:“李媽媽,你這地方怎麼能讓此等腌臢之人過來,恁地辱沒了我等名聲。”
“哎喲”,李貞麗將香帕一甩,一個欺身上前到陳子龍身邊坐下。
“陳相公說的是輕巧,人家阮先生好歹也算名士,奴家一個小小的媚香樓如何有資格對他挑三揀四,諸位公子說是不是。”
“名士,臭名遠揚之士嗎?”,顧炎武冷笑道。
“哈哈哈”
李貞麗陪笑一陣,這才問道:“方纔諸位公子大聲說些什麼,奴家卻是未曾聽清。”
黃宗會來了精神,他收起盤坐的右腿,一副大爺的模樣。
“李媽媽,你還沒發現嗎,你這女兒已經對我無疆兄暗生情愫了,我看無疆兄也不似無情,正打算向你告個方便,成全一段佳話哩。”
李貞麗順着看過去,見李香君和劉錫命手拉着手兒,一副含情脈脈的模樣,頓時也是一驚。
她趕忙拍了拍胸口作出吃驚的樣子,“諸位公子說笑了,奴家辛辛苦苦把香君養到這般大,眼珠子裡全都是她,她還沒到出閣的年紀呢,怎麼就要說梳攏的事了。”
黃宗會一下子不幹了,拉着李貞麗一頓掰扯調笑。
劉錫命明顯察覺到李香君手上緊了緊,瞟了她一眼後笑道:“我想更衣,香君替我引路如何?”
李香君登時會意,馬上起身向李貞麗看了看,引着劉錫命往外走去。
黃宗會一臉挑逗地衝李貞麗眨了眨眼。
“你看,你這不答應,說不得他們便要生米做成熟飯了。”
李貞麗嗔怪着就要去撓黃宗會,心中卻不甚擔心,自家的女兒自家曉得,自尊自愛這方面她是知道的。
纔出得房間,劉錫命便和李香君並肩而走。
低頭看了看她嬌小的身材,劉錫命含笑問道:“方纔黃兄所說,不知道香君是什麼想法?”
李香君俏眸橫掃,露出一個嬌羞的模樣。
“這種事公子都不開口,奴家怎麼知道該做何想?”
“哈哈哈,實不瞞你,香君美貌動人,更兼溫柔可人、談吐優雅,劉某亦心有所屬,倘若香君同意,我待會兒便求李媽媽做主,替你贖身又如何?”
李香君捂嘴嬌笑道:“公子甫一見面,便說對香君心有所屬,與那些風流士子又有何不同,這話香君卻是不信。”
劉錫命有些急了,“非是我誆言騙你,實在是你的爲人我已知曉,這才因此動心,並非只是貪戀美色而已。”
這似乎也有些解釋不清楚,劉錫命轉身擋住她,將她雙手握住,兩眼深情地看向她。
“佛家有因緣之說,我若說我在夢中見過你,你可曾相信?”
李香君嬌羞頷首,“夢中我是何樣子?”
劉錫命大有深意地看了看她,“至情至性,俠氣素霓之人。”
李香君嬌軀一震,心中震撼非常,這句話可說到她心坎兒裡了。
再看看劉錫命真誠的眼神,李香君身軀微軟。
多少回夜裡流淚,多少回暗自哀嘆,如今難得有情郎在此,自己怎能不抓住機會。
“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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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阮大鋮這邊,好不容易甩掉復社中人,看着房中歌女及身邊麗人,阮大鋮卻依然咽不下胸中之氣。
“啪”
酒杯碎裂的聲音將屋中馬士英和鄭芝鳳等人都嚇了一跳。
“阮公,這是爲何?”,馬士英揮手讓歌女和陪酒的女子先行退下。
阮大鋮老淚縱橫,“不過一時失蹄,竟落得如此地步,復社諸多小畜生連追帶打,簡直要置老夫於死地。”
“如今,就連那外鄉的小小生員也敢辱我,瑤草,你說老夫如何不恨吶,嗚嗚嗚。”
阮大鋮淚流滿面,配合上他臉上的皺紋,這幅模樣果真讓人見者傷心,聞者流淚。
鄭芝鳳大怒,一巴掌拍在面前桌子上。
“阮公長者,豎子怎待如此羞辱,便是我等武人也看不下去了。”
他隨即看向阮大鋮,“阮公,你若不忿,我便替你教訓教訓他們。”
見鄭芝鳳說到就想去做,馬士英趕忙阻止。
“且慢,曰漸,復社狂生在東南士林也頗有勢力,你兄長派你前來就是爲了結好南京諸公,不要爲了我等壞你家大事。”
“那便任他們如此猖狂不成?”
鄭芝鳳有些氣悶地一屁股坐了回去。
馬士英稍作思索,捋須笑道:“也不是沒有辦法。”
阮大鋮、鄭芝鳳等人都定眼向他看來。
馬士英一副成竹在胸的表情笑道:“復社衆人不好辦,那外來戶還辦不了嗎,咱們只拿他說事便行。”
阮大鋮咬牙搖搖頭,“不妥,黃宗羲等人既然與他在一起,想來相交匪淺,到時還是有些麻煩,算了,老夫忍了便是。”
“哈哈哈,我等又不是要拿他做什麼,只是小懲大誡罷了。”
馬士英笑道。
“朝廷自有規矩,生員士子不許青樓狎妓,待會兒讓曰漸的人找個機會,直接將他綁了押送到禮部衙門去,即便復社的人要鬧,那也能讓吃幾天苦頭。”
不等阮大鋮說話,鄭芝鳳率先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