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攝暫時中止了，劇組現在也有點彷徨，如果真的要用這一段的話，他們有點不甘心。可是如果不用，恐怕，也拍不到更好的了。
李俊翰則是安安靜靜的坐在了金賽綸的身邊。
小姑娘撲在他懷裡正哭着呢。
“沒事，對於你來說，這個已經很不錯了。”李俊翰用一點都算不上安慰人的話在安慰着金賽綸。
“可是，我跟爸爸你也差的太遠了吧……”金賽綸帶着一點委屈。
“呀！我比你大十七歲！你想怎麼樣！”李俊翰說不清是寵溺，還是有點惱火的揉了揉金賽綸剪成了短髮的腦袋。“有些事情要慢慢來，過兩年，也許你就能演好了……”
“我不要！”金賽綸搖着頭。
李俊翰有點無奈的嘆了口氣。
這小姑娘自尊心真的還是挺強的。
只是……
“要不然我來教你吧！”李俊翰想到了一個辦法。“看看有沒有效果。”
“也行……”金賽綸點了點頭，“不過，爸爸，這裡到底應該怎麼演啊……”
“嗯，臺詞你都背下來了吧？”
“早背下來了。”金賽綸點了點頭。
“那，這樣，你能明白這些臺詞是什麼意思嗎？”
“什麼什麼意思……就是……同學裝作不認識我，媽媽也希望我走丟，然後爸爸你……也裝作不認識我。”
說的很委屈。
“嗯，那接下來……你試試用你自己的理解，把這一段話說給我聽。”
“嗯……就是……”金賽綸想了想，然後按照自己的理解，把這一段臺詞，說給了李俊翰聽。
也許是因爲在想，所以，說的很慢。
這一段故事，足足講了十分鐘。
講完了之後，金賽綸似乎也明白了李俊翰的意思了。
“接下來不用我再教你了吧！”李俊翰看到了金賽綸眼睛裡的神采，笑了起來。
“還是教吧。”金賽綸笑着搖了搖頭，“有爸爸你在，果然很安心呢……”
“至於嗎……”
“當然了啊！之前拍《旅行者》的時候就是啊，有很多的地方，導演姐姐就說我的表演總是差那麼一點，但是具體差在哪裡，我也搞不清楚……有了爸爸你的話，應該就會好很多吧！”
“哦……”
“爸爸，你來教我演戲吧！”金賽綸很認真的對李俊翰說道。
“你啊……”李俊翰笑了起來，“管我喊爸爸了都，你覺得還要專門說這種事嗎？”
金賽綸吐了吐舌頭，笑了起來。
拍攝終於再次繼續了。
“爸爸，你能不能……站在鏡頭後面啊！”在開拍前，金賽綸喊着聚在了監視器屏幕前的李俊翰。
“啊？爲什麼……”
“我覺得看着爸爸你才能演的好……”金賽綸的話有點心虛。
“那……行。”李俊翰深深的吸了口氣，站在了攝像機的後面。
“預備……action！”隨着導演的一聲令下，拍攝開始了。
聽到了命令的金賽綸轉過了身來。
然後，李俊翰的眼睛對上了金賽綸的眼神。
心裡一震。
“大叔，你也覺得我很丟人吧？”金賽綸一臉面無表情的在說着臺詞。
眼睛裡的眼淚流下來了。
她的嘴角居然微微的出現了一個笑容。
李俊翰愣住了，就那麼看着金賽綸的眼睛。
“所以你才裝作不認識我的吧？”
那一瞬間的笑容消失了。
一頓。
整個片場都安靜了，幾乎所有的人都在看着這個畫面。
“沒關係啦！”金賽綸繼續念臺詞了。
只是，臉上忽然掛上了一個笑容，跟剛剛嘴角的那微微一扯完全不一樣，就是一個笑容，大大的笑容，就像李俊翰平時跟她開玩笑的時候，她露出的那個笑容一樣。
“其實，我的老師和同學們也都是這樣呢。媽媽也說，如果我迷路了，一定要裝作記不得家裡的地址。她總在說：大家要一起死！”
臺詞繼續，金賽綸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只是淚水，一直在流着。
李俊翰真的有種衝動，直接衝上去，抱着這個可憐的小女孩……
但是他知道，這是在拍戲。
“大叔，你知道嗎？比那個說我是乞丐的有錢小子，大叔你更壞！”
李俊翰的呼吸似乎都停住了。看着面前的這個小姑娘，他的腦海一片空白，又擠滿了各種的東西。
他有點出神了。
“但是就算這樣，我也沒辦法討厭大叔你……要是連你也討厭了，我就沒有可以喜歡的人了啊！一想到這個，我的心就好疼啊！”
金賽綸的話語裡終於帶上了哭腔，說話的聲音也越來越小了，就連站在她對面的李俊翰，都已經聽不太清楚了。
“所以，我不會討厭你的。”
金賽綸終於說完了最後一句臺詞，然後轉身，一步一步的走開了。
“cut！”導演及時的喊出了自己的指令。
“爸爸，這次怎麼樣？”金賽綸轉過了身，連蹦帶跳的朝李俊翰走了過來，但是在距離李俊翰還有幾步遠的時候，站住了。
一臉的驚訝。
“爸爸……你怎麼哭了……”
“沒什麼。”李俊翰連忙擦了一下臉，露出了一個笑容，“賽綸，這次很棒！真的！”
“是嗎……”金賽綸掃了一眼劇組，大多數的人，眼睛都是紅紅的。
然後笑了起來。
“謝謝，爸爸！”
……
在這樣一個獨白一樣的戲都演過了之後，這部戲的拍攝終於進入了正軌。
金賽綸似乎也找到了李俊翰爲她構建的那個小女孩的感覺，當導演的一聲action之後，她就會火速的進入那個小米的狀態，而噹一聲cut之後，她就會回到金賽綸的感覺之中來。
只是，一個小女孩都可以做到的在兩個角色之中的來回切換，李俊翰反而好像做不到了……
從那天，在鏡頭後看着金賽綸的眼睛，聽過了那一段獨白之後，李俊翰似乎有點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劇中的那個被小米感動了的特工，又或者在鏡頭外面的金賽綸的“爸爸”。
他有點迷失了。
只是，這樣的一種狀態，對於李俊翰來說或許未必是一件好事，但是對於拍戲來說，卻是一種難得的狀態。
他變得沉默寡言了，於是，那份遺世獨立的孤寂感，就越發的明顯了。
換個字眼，酷。
只是，他那複雜的內心情感，總還是有需要宣泄的地方，於是就只能通過“心靈的窗戶”。
眼睛。
這一部戲剩下的一段時間裡，李俊翰似乎真的學會了用眼神演戲。
甚至，用眼神來說臺詞。
這真的是一種玄妙的狀態。李俊翰就只是看着鏡頭，一言不發，你就可以從他的眼神中聽到他應該要說的臺詞。
甚至到了兩週後，這部戲接近殺青的五月底的時候，他甚至不用看向鏡頭，都可以無聲的說出臺詞了。
在這樣的一種狀態下，編劇的劇本也被迫一改再改，原本李俊翰和金賽綸之間的對白的戲，也被大幅調整，變成了金賽綸用嘴唸對白，而李俊翰用眼睛講對白。
變成了金賽綸一個人嘮叨。
但是就算是這樣，似乎也一點都不違和。
就這樣，拍完了整部電影最後的一個場景，被警察帶走之前，李俊翰扮演的大叔，帶着自己的這個鄰居小姑娘來文具店買了一大堆的東西，作爲自己的臨別贈禮之後，一個擁抱。
這部電影的拍攝，終於結束了。
當最後一聲cut從導演的嘴裡說出的時候，全場都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結束了呢，爸爸！”金賽綸率先從拍戲的情景中走了出來。
“嗯……”李俊翰依舊在抱着自己的這個女兒。
“爸爸……”
“知道了。”
“結束了哦……”
“嗯……”
“爸爸？”
安靜。
過了好久。
“爸爸。”
“嗯。”
“以後我沒事的時候可以來找爸爸你玩吧。”
“嗯！”
“我過生日的時候你要記得送我禮物哦！”
“嗯。”
“謝謝你，爸爸……”
……
當天晚上，電影的殺青宴就在江南的一家酒店裡舉行了。
整部電影的所有工作人員都到了。
只是……
“俊翰xi。”
“嗯？其實今天拍完了最後一個鏡頭之後，編劇找到了我，說，可能還要補拍兩個鏡頭。”
“什麼鏡頭？”
“關於男主人之前的故事的鏡頭。”導演一臉的羞愧。“之前他覺得，從警察和政府人員嘴裡來說起男主的過去就夠了，而且更酷。但是今天拍完了最後一個鏡頭之後，他跟我說，似乎覺得那樣並不夠。可能還是需要再補充一下，關於男主，和他的妻子之間的劇情……”
“嗯。”李俊翰點了點頭。
他整個人有點麻木，其實今天晚上，他並沒有喝酒，但是他感覺自己好像醉了。
“俊翰啊……”導演拍了拍李俊翰的肩膀，“你以前……是遇到過什麼事的吧？”
“什麼？”李俊翰因爲整個人都是木的，所以，沒有聽太清楚導演說的話。
“我是說，你以前，是不是遇到過什麼……難過的事？”
“……”
“有吧？其實大家拍到最後，或多或少都看出來了。最後這兩個鏡頭，是編劇想加給你的，就是要讓你從這份魔障裡面跳出來的。”
安靜。
“只是我看出來了，你是跳不出來？又或者不想跳出來吧？”導演笑了起來。
李俊翰無奈的笑了笑。
“剛剛我跟賽綸聊了聊天，你知道她是怎麼說的嗎？”
李俊翰一愣。
“她說，俊翰你每次看向她的時候，感覺都好像是很對不起她。”導演長出了一口氣，“你把她，當作別的人了……所以，她拍的第一場戲，就是獨白的那一場，就是想着這樣的事情來演的。”
李俊翰沒有接話，只是，腦袋低了下來。
“你的女兒？”
李俊翰點了點頭。
“怎麼，意外嗎？”
“難產，還沒生下來，就……”
“什麼時候的事？”
“三年前……”
“孩子的母親……”
“離婚了。”
安靜。
“你選擇了保孩子？”導演的話很平淡。但是裡面似乎能聽出來一些奇怪的韻味。
“大人。”
再次安靜。
導演拍了拍李俊翰的肩膀，默然的走開了。
李俊翰就那麼站在那裡，很久，都沒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