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承受之重
雖然已入夏，但易舒還是覺得整個人就像是坐在冰窖裡頭，從內到外都冷得可怕。
她原本以爲粉絲是藝人最強大忠實的後盾，但看着中國的EXO貼吧，再看看韓國的官網，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些惡毒得像硫酸一樣的話，真的是從我以爲的粉絲嘴裡說出來的嗎？
光着腳縮在沙發上，易舒攥了攥手心，裡面一片汗。心臟跳動着卻總在不經意錯了一拍，捂着胸口，易舒強迫着自己不要慌。
手指顫抖地一遍遍搜索微博，刷着INS，一遍遍鍵入他的名字。可是入眼的是漫天責難，沒有一點線索能告知她他的情況。
你在哪？
你還好嗎？
你有沒有事？
易舒捂住耳朵，把頭埋進了自己的膝間。白天看過的叫囂的話語，帶着血的碎片照，黑白的頭像一點點浮現在她的眼前。狠命地搖着頭，卻恍惚間想到他沒有笑容的模樣。
“不要…”
易舒嗚咽出聲。
我很害怕。
我怕你遇到危險，怕你傷心，怕你…留我一個人在這裡。
一個比一個更可怖的畫面出現在易舒的腦海中，恐懼讓她像只受傷的小獸似的一點一點往沙發邊縮。終於，她在沙發扶手邊縮成了小小的一團。屋子裡沒有開燈，窗戶也是閉着的。外面的路燈從窗簾縫裡漏了點光出來，落在木地板上。原本應顯得暖意的橘色光此刻卻顯得客廳又大又空。
易舒緊緊捂着耳朵埋着腦袋。突然，手機屏幕亮了，然後鈴聲響了起來。好像瞬間被按動了某個開關鍵，易舒慌慌張張地把手機舉到面前，手肘在玻璃茶几上重重磕了一下也來不及呼痛。手機屏幕上，是一個陌生國外號碼。
拜託了，來電的人可千萬要是…..他。
“……”
“阿舒？阿舒是你嗎？”
“……大凡。”
易舒的眼淚瞬間落了下來。但她死死捂着嘴，不敢露出一點哭音。
“你還好嗎？”
“我沒事，放心。抱歉現在纔給你打電話，事發突然，我…我沒想到會是現在這個局面。 阿舒，你還好嗎？”
“我沒事。你真的沒事嗎？”
“我真的沒事。”
“沒事就好。”
易舒捂着嘴，默默點頭。
易舒沒有再開腔，而那頭，吳亦凡捏緊了拳頭，強忍着喉間的哽咽。
在給她打電話之前，他很害怕。他看到了網上的那些話，通稿的指責，粉絲們的話簡直是在往他心頭戳刀子。整個人都是暈的，朋友和律師的話彷彿隔着一層雲端迴盪在他耳邊，遠得聽不清。
他有很多話想對她說，可話到嘴邊，張了張脣，卻無法開口。
事情，爲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
我已經成了這個模樣，我還有未來嗎？
易舒會被我牽連的吧？
韓網上易舒被堵截的消息早早就被翻譯出來傳到了中網這邊。他看到那新聞時，原本敢對抗S/M這樣龐然大物的勇氣一下子被打散。
易舒……
僅僅是因爲和我拍了“我結”就被如此對待，如果被人知道她是我的女朋友，那麼……
吳亦凡不敢想象。INS上那些示威照血淋淋地刷着屏，觸動着他每一根神經。
他不敢去想，未來會發生他不能承受的關於她的事。
“易舒,我們……”
他的嘴脣彷彿被膠水粘住了，聲音是從未有過的嘶啞：“我們…”
“你好好的。”
易舒突然尖聲打斷他的話，捏緊了拳頭，眼淚不知不覺流了一臉：“我不許你說，不許說！”
那邊的人久久沒有說話。良久，電話那頭傳來壓抑的哭聲。
易舒心如刀絞。放下捂着眼睛的手，看到旁邊茶几上的電腦，終於做下決定。
“你瘋了嗎！”
第二天一早，在FNC的會議室裡，柳智浩把自己的頭髮抓成了鳥窩。而易舒坐在一邊，垂着眸一言不發。
“你想幫他說話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是，易舒啊……”
柳智浩喘着氣，覺得領口束得不舒服乾脆一把將領帶扯了下來，胡亂塞到一邊的提包裡。叉着腰轉頭看到易舒沉默的模樣，原本提到了喉嚨的要發火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來。
你說他做一個經紀人容易嗎？易舒是他帶的第一個藝人，也是唯一一個。快四年多的相處下來，他覺得自己早已把她當孩子養了。好不容易看到她走向一位，還摩拳擦掌地準備今年再推着她大拼一把，孩子年紀到了，想戀愛了。
好吧，戀愛就戀愛吧，他也不是這麼古板的人。易舒喜歡的小夥子KRIS是算是他一路看着成長起來的，人品上他倒是信得過。說實話，FNC內部也不是那種有“戀愛禁令”的公司，在重大回歸期之前有男女朋友關係報備就是了。
更何況這兩娃之間的交往純潔得不能更純潔。他是知道的，這兩人平日裡看起來就像是關係很好的朋友，只是在上了“我結”之後才稍微有了些情侶間的影子。基於這些，他纔會稍微對易舒縱容點，在掌握她的行程的同時對兩人的關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因爲他知道易舒心裡有數，相信她不會做出逾越的事。
可是，他萬萬沒想到KRIS會解約，也萬萬沒想到易舒會被牽扯進去。
更沒想到易舒會忍不住披馬甲上EXO官網寫了篇辯駁文。那文章他看過，語氣溫和邏輯理智，但網民根本不聽。更讓人頭疼的是，有粉絲把易舒的馬甲給扒了。
於是，網絡上沸騰了。
【他是你的誰啊，這麼幫他說話？假結婚出真感情？】
【爲什麼披馬甲，想幫那個背叛者就用真身上啊！你也早就想着解約所以想幫他說話是吧？快點一起滾吧！】
“該死的…”
回想起今天凌晨看到的那些消息，即使已經平復了心情，但柳智浩還是感覺整個大腦像是被針紮了似的疼。
算了，這都是我的錯。怪我沒有及時關心到她的心態，怪我沒有叮囑她讓她不要插手。
“公司已經出消息澄清了。說你們是朋友關係，出於關心才寫了這篇文章。你不要再插手了。”
柳智浩狠狠拍了下胸口，企圖把胸口哽着的鬱氣吐出來，而後深吸一口氣：“易舒啊，你等下跟社長理事道個歉，一定要誠懇。”
說着咬咬牙：“哥陪你一起跪下認錯。”
話音未落，會議室的大門就被推開了。易舒下意識地站起來，和柳智浩一起向進門的幾人行禮。
迴應他們的是文件摔到桌上的聲音。
柳智浩的眉毛不由得一抽，雙手禮貌地貼着褲縫放好，半彎着腰低頭：“理事，這件事……”
金英善一擡手打斷他的話，眼睛冷冷地看向曾經最得她喜愛的藝人：“易舒，你告訴我，你是不是在和他談戀愛？”
雖然是疑問句，但語氣冷得像冰渣子。易舒擡起頭，看向金英善理事。在觸到她不復溫暖的眼神時，心裡狠狠地痛了。
“是。”她強壓着讓聲音平靜下來，牙關咬得緊緊地。
金英善理事深吸了一口氣，掐着腰的手用力了些。舉起了手裡的文件，朝易舒搖了搖：“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易舒抿抿脣：“不知道。”
“這是你今年這張迷你專輯迴歸的銷量報表以及評價。這個，是去年就做好了的，你今年的全年工作計劃。”
“啪。”文件被扔在了辦公桌上。旁邊的幾個企劃縮了縮脖子，又擔心又無奈地看着兩人，眼神很複雜。
“現在全都沒用了。”
“…對不起，理事。”
易舒鬆開咬着嘴脣的牙齒，深深地朝金理事方向鞠躬：“我很抱歉。這是我的錯誤，我會承擔起所有責任。真的很抱歉。”
“你這個蠢貨！”
易舒的話還沒說完，金英善卻一下子被點燃了怒火，狠狠地拍了下桌子。她身後的韓社長嚇得眼睛抽搐了一下，原本想批評易舒的話也咽回肚子裡。
柳智浩心裡暗道不好。雖然面對暴怒的金理事他也怕得慌，雖然這一刻他比金理事還有更多的話想罵易舒，但還是下意識地擋在易舒面前：“理事，易舒她知道這事做得不對，我已經狠狠地批評她了……”
“你給我閉嘴！你沒照看好你手下的藝人，這是你的失職！公司給你們上的經紀人培訓都是白上了嗎！你入行時難道我沒有告訴過你作爲經紀人該有的責任嗎！”
金英善狠狠瞪了柳智浩一眼，那氣勢壓得柳智浩不由得一縮：“作爲經紀人，沒有及時報備自己藝人的戀愛訊息，並且縱容自己的藝人隨着自己的性子胡來。柳智浩，你的錯誤等會再算。”
易舒攥了攥拳頭，擔憂地看了一眼柳智浩，剛想開口，金英善就伸手把柳智浩扒到一旁。於是猝不及防地對視上金理事的眼睛。
那雙熟悉的眼睛裡，是易舒從未看過的失望。
彷彿被一道雷劈中，易舒愣在原地，整個人從心裡往外冒着涼氣。
在FNC裡，金理事常常被稱作“魔女理事”。雖然她很有能力，一手操持公司事務，參與藝人的出道迴歸等推手事務，但FNC人對她敬畏對於愛重。哪怕是韓勝浩社長，有時候對上冷臉的金理事都經常妥協。
可對於易舒來說，金理事並不是敬畏的對象。她對她來說又像導師，又像嚴厲的母親。
易舒曾經在金理事眼中看過很多情緒：她拿到T臺演出邀約時候，她對自己是鼓勵的；自己生日時候，她對自己是寵溺的；總是嫌棄着自己胖，可自從自己做仰臥起坐傷了腰之後，她就再也不說讓自己運動減肥的話，只是囑咐着讓她少吃；而自己把獲得的獎盃喜滋滋地捧回來向她炫耀的時候，她總是冷着臉告訴自己不要驕傲，轉頭又會不自覺地摸摸自己的頭，說還要加油。
被扒了馬甲，是她意料之外的事情。可即使現在網上鬧翻天，捫心自問，她不後悔自己昨晚衝動而做的事情。
我怎麼捨得看你被人攻擊得體無完膚？
新聞出了之後，她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也知道這件事是必須擺到公司面前說清楚的了。來公司之前，她做好了自己被罵的準備。甚至想，就算是被打也是理所應當，因爲無論是這件事還是戀愛的事，她從頭到尾都是不對。
做錯了事情就該受到懲罰，無論代價如何重，我都會坦然接受。
可易舒沒想到，僅僅是金理事的一個失望的眼神，就讓她潰不成軍。
易舒緊緊咬着牙關，硬挺着一口氣不讓自己嗚咽出聲。一句“對不起”壓在喉間，怎麼也沒能開口說出去。背雖然還是直直地挺着，但愧疚侵沒入她每一根神經，肌肉緊繃到發酸。
“易舒，我很失望。”
看到易舒慘白的臉色，金理事心裡好像被針扎似的痛，但語氣依舊很重：“你讓我很失望。”
“真的很失望。”
易舒的眼眶紅了。
“你一直是我們的驕傲。從你在夜店裡唱歌的那一瞬，我就覺得你能紅。後來你演技出道了，雖然是個出鏡不多的角色，但僅僅是爲了那每集沒有幾分鐘的鏡頭，你的師兄們都會追着看。”
會議室裡一片沉默。金理事的聲音平緩了下來，但卻讓易舒覺得更加壓抑。一字一句，就像是剔骨刀，一刀一刀地劃開易舒的皮膚，露出絲絲泛着白和粉的皮肉。
痛得讓人哭不出來。
“還有現在站在這裡的企劃部。你剛出道那會兒，就算是新劇發佈會，也連一張照片都難得有。他們天天在網上找你的關聯詞，哪怕只有一張照片，都會視若珍寶地收起來。”
站在她身後的企劃部人員默默低下頭。
“你說你想唱歌。好，你通過唱歌出道了。雖然我們都知道，你這次出道實際上是一次市場的試探，不止是你，我們心裡都沒底。當初社長在你走後，還說如果你出道不成功，就回來一心發展演技或者加入女團重新出道。好在你紅了。”
金英善深吸了一口氣，看着易舒發顫的嘴脣，狠了狠心：“你紅了。紅得很成功。無論是綜藝還是現場，都很成功。雖然中間出了讓人憤怒的ANTI事件，但你還是比較順利地紅了起來。再之後，無論是歌謠還是演藝方面，你都做得十分成功。”
“易舒，你是FNC的驕傲，可是我沒想到，我們的驕傲會做出這麼不負責任的事情。”
易舒擡起頭，囁嚅地動了動脣，但眼淚模糊了眼眶，什麼都看不清，也壓根想不出能說什麼。
“對，不負責任。”
金英善真的是恨鐵不成鋼：“也許是我們把你保護得太好了，也許是你演藝之路太順了讓你看不清前面的路。易舒，你是不是以爲，你是FNC最成功的SOLO女藝人，能演能唱，我們把你當成驕傲而這就是能讓你揮霍的資本？！”
這句話確實很重，砸得易舒眼前發昏：“不是……”
“你是不是以爲，FNC缺你不可？”
“不……”
“你是不是以爲，你做了什麼事我們都能爲你買單？”
“……”
“所以仗着這些，可以膽子大到偷偷戀愛不向公司報備，現在出了事情在網絡上放肆留言。因爲我們寵你，因爲我們缺你不可，因爲你易舒是我們FNC當紅的女藝人，唯一一個！所以你覺得你只需要道歉我們就會幫你解決，然後頂多讓你消失一段時間再讓你回來？你篤定我們捨不得你是嗎！”
“理事！”
旁邊的幾個人都慌了，柳智浩和企劃部部長直接驚呼出聲。金英善不管不顧，直接抓上了易舒的肩膀，修剪齊整的指甲幾乎要掐進易舒的肉裡。
“你是不是以爲，無論你犯了什麼錯，我們不會雪藏你？”
金英善苦笑地搖搖頭，鬆開抓着她肩膀的手，深深地凝視着曾經最愛的弟子，一字一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易舒，你以爲你是誰？”
易舒木愣愣地看着面前像憤怒的母獅一般的金英善，眼淚終於摔落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這兩章斟酌了很久，並不完美，也許還要改。
感謝U醬凌晨陪我一起煩惱，感謝我1+三隻基友被我抓着看文幫參考。
寫這個，又虐我心又虐我身...我去躺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