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張垣,徐謹與糖葫蘆哥哥一行人竟又遇到了一個暴客,只不過這個人有些特殊。
金色的夕陽,悠長的小道兒,路旁的野花,還有立在正前方、身披袈裟的和尚。凜凜威顏多雅秀,輝光豔豔滿乾坤,一行人被和尚的氣度震懾住,紛紛勒住繮繩。和尚轉過來,聲音輕緩寧靜,有如梵音:
“阿彌陀佛。善惡報應,禍福相承,身自當之,無誰代者。施主,你親手種下惡因,貧僧是代衆生來向你討果的。”
在場所有人都知道這話是衝着徐謹說的,徐謹打量着他有些不解,她何時惹上出家人了?道根佛莖儒葉花,她很尊敬佛家的。
“敢問是怎樣的因?怎樣的果?”
和尚答道:“人間逆旅,五六十年,雨過天晴,一輪圓月。”
徐謹想了想,這是一個典故,說的是鬆雲禪師被世人誤會與美人有染,不解釋,卻也不得已雲遊別處,四海爲家。和尚說的那幾句偈語便是鬆雲禪師圓寂時留下的。他說這個是什麼意思?
雲和握着腰間的劍柄,朝糖葫蘆哥哥低聲請示道:“主子?”
男人擡了下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他衝着那和尚說道:“黃隨求,今日不是大開殺戒的正日子,把路讓開,咱們井水不犯河水。”
黃隨求?徐謹更懵了,佛家有八大菩薩、八大金剛,黃隨求正是金剛之一,可以令一切衆生所求如願,所願皆得。眼前這個出家人怎麼敢自封黃隨求……是了!徐謹腦中靈光乍現!
菩薩低眉,慈悲六道;金剛怒目,只殺不渡。這是一個手上沾血的佛,換言之——這是個和尚,也是一個暴客!拿人錢財,爲人達成所願的暴客!
黃隨求這廂搖了搖頭,雙手合十,垂着眼開始誦經。
周圍陰風繚繞,塵土飛揚,路邊的野花紛紛離了莖,萬千花瓣在黃隨求身旁形成了一個明顯的漩渦。
徐謹驚呆了,世上真的有這等玄乎的武功?糖葫蘆哥哥面色一沉,眼角瞥了眼手下幾個人,幾人馬上錯落成陣,將徐謹護在了最後面。
天漸漸變黃,飛塵越來越重,徐謹用袖子擋住口鼻和雙眼,前方沒有什麼刀劍聲,但時不時地就會傳來一道慘叫,一道代表着一人。徐謹急了,黃隨求是衝着她來的,死的卻是別人。她想要策馬上前,卻被前面兩個男人擋得死死的。
前方是黃土與鮮血,地上是一具具冰冷的屍體。糖葫蘆哥哥帶來的人只剩下雲和與徐謹身前的那兩個。
這個暴客黃隨求顯然極不簡單,很快除徐謹在外的四個男人全部加入了戰鬥。黃隨求佛面魔心,血手又掏了一人的心後,雙眼泛着魔光,袈裟翻飛地朝徐謹奔來!
徐謹雖然被塵土吹得看不見什麼,但她感覺到了那股陰氣的襲來。她將劍橫在身前,努力睜開眼睛,黃隨求一隻血手已近在咫尺!而更加吸引她目光的卻是糖葫蘆哥哥的那柄流光長劍!
“啊……”
黃隨求的那隻血手甚至已經將她胸前的衣服染上了猩紅的印跡,而他的心口處卻率先破了一個大洞,劍身幾乎全部穿過了他的身體!
金剛不渡惡人,需要金剛來懲治的不是她,恰恰是他自己。
趙淳熙屠了師哥一家還不夠,挽挽被逼去東胡還不夠,還有她,看來她也要死,趙淳熙才解氣。
都說看到碧藍如洗的天空,一馬平川的草原,揚鞭吟唱的牧羊人就代表進入了東胡。但四個人策馬來此,雖說跑着跑着也見到了綠油油的草地和清澈的水源,但徐謹就是覺得奇怪,這裡怎麼是灰禿禿的?怎麼一塊兒一塊兒的?這與她想象中的、阿日善講述兒時的和傳說中的草原,大相徑庭!
草原上跑過中原的馬,中原的馬載着中原的人,蒼鷹翱翔於天際,消息很快便傳到了烏蘭察布。
布日固德的宮殿中,穿着王子華服,頭髮被編成一根根漂亮的小辮子,上面綴着銀器與寶石的男人正認真地看着侍女給那中原來的少女包紮受傷的手。
陳挽平靜地由侍女處理傷口,不說疼,不說癢,什麼都不說,臉上也沒有什麼表情,連呼吸都輕緩沉穩,彷彿傷的不是她的手,她沒有絲毫感覺。
“我不是說了,任何人傳她都不必理會,連王妃都不必嗎?!”布日固德坐在陳挽身邊,一手攬着她的腰、一手握着她受傷的手,一個字比一個字嚴厲。
殿內的侍女們嚇得都跪下來,其中一人戰戰兢兢地回答道:“啓稟王子,是……是大妃,是大妃親自傳了令要美人過去的。”
咣噹……
矮几上所有呈着瓜果奶糕的盤子全被布日固德掃到了地上!“你們不懂任何人這三個字的意思嗎?她的手又是如何傷的?”
“是……是大妃和王妃要給美人賞些首飾,但那些鐲子都太小了,就像給剛出生的嬰孩戴的一般。給美人死命套到中間,又拿不下來,王妃提議,用匕首撬……便……便割傷了虎口……”
布日固德陰冷地一喝:“一羣廢物!死不足惜!”
侍女們一聽都嚇壞了,求着布日固德不要殺她們,卻一個一個地都被王庭的勇士拖了下去。
陳挽討厭這種鬧鬧嚷嚷的場面,也討厭聽到這裡任何人的聲音。她將手從布日固德手中拽出來,轉向了另一邊,去看插在瓶子裡的野花。
布日固德從背後圈住她,帶着胡茬的下巴抵在她單薄的肩膀上,前後一下一下地磨着她。
“說了不叫你去任何地方,就待在屬於我們兩個人的宮殿中等着我,你怎麼不聽話呢?草原的女人同中原的女子不一樣,她們都是母狼,狠着呢。”
陳挽去擺弄那些野花,她就是這樣,耳朵裡聽不到任何這裡的人所說的每一個字。
布日固德長臂一伸,大手握住她的手將其帶回來,嘴脣也含住了她小巧的耳垂,極有興致地舔弄着。
“現在是白日。”陳挽輕啓紅脣。
“白日,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