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我有心想把所有過去都遺忘,不過,既然已經有人找上門來,往後的麻煩想躲也是躲不掉,仔細想想,也許我一直在等待着這一天的到來……那好,老三,你就帶我去見見那個給你講故事的人吧。”湯啓臣的樣子再坦然不過,那麼多的前塵往事,回望過後卻並未耗損他的半分銳氣,反而讓他釋放了許多壓抑在心底的困惑與鬱結,或許,只有這樣的人才是真正強大,懂得不必拿過去苛責自己,而且,凡事不逃避。
對於父親的決定,湯林翱覺得欣賞又尊敬,便衝他點點頭,“沒問題的,你想見,我就帶你去見。不過,在見到那個微不足道的人之前,還有一個很重要的人,我覺得你們應該正式見個面。”
湯啓臣偏過頭來,看着一本正經的兒子,忽然眉毛一挑,“怎麼,迫不及待想要我接受她?”
心事被識破,湯林翱不覺羞赧,反而理直氣壯,“當然!”目光看了看樓下的泳池,那兩個女人儼然已經打成一片,互相潑水,熱鬧不已,“老媽那邊你也看到了,肯定是不成問題了,能把那麼麻煩的女人搞定,我想未必還有人能比靜深更能做好她的兒媳婦……”神色正了正,“所以老爸,我鄭重邀請你,見一見我的女人,我希望你能認可她,喜歡她,因爲只有這樣,我才能更加心安理得。”
“那樣說我的女人,還好意思要求我去見你的女人,湯林翱,你不覺得自己算得太精了?”湯啓臣沒好氣地撇了撇嘴巴,不過,心裡卻已經鬆動。
原本,他之所以不同意湯林翱跟韋靜深在一起,一來是他的底線所致,不希望湯家任何一人跟娛樂產業有任何實質性的牽連,這一點,源於他對告別過去的決心,也是一種提醒;二來,是他不滿湯林翱爲了一個女人,不惜忤逆他的管束,父母都喜歡聽話孩子,如果某個孩子從小到大,對父母都是畢恭畢敬,而有一天忽然開始叛逆不馴,不服管教,做父母的,很容易產生難以接受的心理落差的。
但是現在,情況卻已經發生了變化。
首先,通過他跟湯林翱開誠佈公地聊了那麼多之後,所謂的秘密已經真相大白,他拒絕跟娛樂產業打交道的根結即將化解,接下來一連串的障礙自然也都隨之消失殆盡了。
當然,也包括湯林翱所謂的忤逆之舉。
湯啓臣看着兒子滿懷期待的表情,覺得今天過後,父子間似乎邁進了一個從未抵達過的相處空間,他們比以前更親近,也更信賴對方了。
這種親近,讓他更像是一個父親,湯林翱也更像一個兒子。
被溫情包裹的氣氛太過和諧美妙,讓人不忍拆散破壞,湯啓臣不忍辜負兒子的期待,想要賣個關子捉弄他的想法也在某一瞬間煙消雲散,他和藹又親切地衝他笑了笑,“把她帶過來吧。”
韋靜深在泳池裡被佟順茹潑得狼狽不堪,正準備迎頭反擊,卻被湯林翱捉住,整個人不知怎麼被他一下子撈出泳池,他臉上的表情既興奮又激動,狠狠地親了她的腦門下,大聲道,“靜深,我爸爸想見你啦!”
原來如此,是終極Boss被攻下了,倆人之間最大的障礙消除了,靜深當然也很開心,急忙換了衣服吹乾頭髮,還想化個淡妝以示隆重,卻被湯林翱以一句“素顏就夠美了”拉出了房間。
說實話,說起“醜媳婦見公婆”這件事,韋靜深在佟順茹身上沒怎麼感覺到,卻在湯啓臣身上感覺到了。
因爲將近中午,湯啓臣乾脆在餐廳裡訂了包廂,靜深跟湯林翱進去的時候,他已經坐在主位,佟順茹應該是沒有收拾好,所以還沒有過來,靜深恭敬地衝他點了下頭,“伯父好!”湯啓臣沒有回話,也衝她點了點頭,轉臉衝湯林翱吩咐了一句,“你先出去一下,順便攔着你媽,我有話想單獨跟靜深說。”
稱呼得倒是蠻親切,但靜深卻覺得有些古怪,湯啓臣有話跟她說……他們有那麼熟嗎?
湯林翱不動聲色地拍了下靜深的手背,那意思好像是相信她可以應付得來,又衝父親看了一眼,那意思絕對是“你最好不要爲難她”的警告,接着才一言不發地退出包廂。
雖然,這個豪華酒店的飯廳包廂很大,但因爲只有兩個人的緣故,靜深竟不由自主地升起了一絲忐忑。
也許是因爲,坐在她面前那個面容威嚴的男人,是一直活在她的想象中啊。
之前在商報上見過湯啓臣的照片,說實話,那些照片的拍攝水平未免太差勁了些,比較起來,湯啓臣本人比相片上至少要年輕十幾歲,五官也偏陰柔,是現代人流行追捧的長相類型,湯林翱的氣質跟他並不太像,好像是繼承佟順茹的溫潤陽光更多一些。
不過,必須要承認的是,湯啓臣絕對夠帥,怪不得佟順茹第一次見他,就愛他愛得不可自拔——呃,這個看臉的時代。
湯啓臣很會拿捏時間,在湯林翱走後,沉默了足夠倆人彼此打量的餘地之後,才雙手交碰在桌前,衝她開口道,“恕我直言,我覺得你跟我想象中的樣子不太一樣。”
什麼意思?剛見面就給她來個下馬威,暗諷她的模樣不夠驚豔?
看在他長得還不錯的面子上,韋靜深懶得跟一個半大老頭生氣,笑着迴應道,“好在,湯林翱沒有按照您的想象去制定擇偶標準。”
“是淑女就不要這麼牙尖嘴利!”湯啓臣的口氣重了些。
“是紳士就不要攻擊人家的短處,尤其是針對女士……”靜深聳聳肩膀。
好吧,兩個回合下來,湯啓臣得承認,自己沒能成功給她一個下馬威,樹立自己的長輩威嚴。
不過,他倒是有點品味出這個韋靜深的趣味來,反正也刁難不成,便笑了笑,變換路線,“你應該知道吧,我先前之所以生你們的氣,不是因爲他愛上你,而是他因爲愛上你,居然打算放棄我!”
果然,因爲戲路風格變換太大,靜深先是一怔,纔回過神來,衝他撇嘴道,“湯先生,老頑童才喜歡捉弄人!”又嘀咕了一句,“您還是個長輩呢……”
“道理呢,雖然您肯定都懂,但出於禮貌,我還是要替在您面前說一遍,他沒有放棄你,他只是很清楚,不管什麼樣的際遇,可能我能陪在他身邊的時間比你跟伯母都還要長一些——說這個您不要不高興,您知道嗎?湯林翱前天就到拉斯維加斯了,卻一直沒見到你,原因是您的老婆、湯林翱的媽媽佟順茹女士,她擔心湯林翱來找你是爲了爭家產,所以百般阻撓,甚至還強迫他答應,要他放棄湯家的財產,只爲了能讓您更舒心一些……恕我直言,在別的事情我不敢講,但在‘愛’這件事上,我自認,比你們愛他還要多一些呢。”
韋靜深一股腦說完,緊張不已地看着湯啓臣,發現他臉上並沒有產生惱怒不忿的模樣,反而有種莫名的欣慰與得意,心裡狐疑不已。
湯啓臣的確是很得意,簡直心花怒放,他覺得,雖然在教育三個兒子這件事情上,最終沒能得到他想要的和平共處的局面,不能不說是一種失敗,但他卻培養出一個磊落坦蕩的兒子,他理所當然地認爲,湯林翱是他的驕傲。
“你真幸運,我最好的一個兒子愛上了你。”湯啓臣衝靜深笑了笑,“我也謝謝你,希望你能把我跟我老婆對他的虧欠,填補給他。”
韋靜深怎麼也沒有想到,原以爲崎嶇坎坷劍拔弩張的公爹審覈,居然只小小地進行了幾個回合,便風平浪靜,風調雨順。
談話結束,湯啓臣示意靜深開門,靜深走過去一把將門拉開,耳朵貼在門口的某兩隻便毫無預兆地跌了進來。
靜深心裡一驚,心想摔了湯林翱不要緊,皮糙肉厚又不敢對她發脾氣,但摔了佟順茹……
只見佟順茹在地上滾了兩圈過後,靈巧地站了起來,意味深長地瞪了眼靜深,沒有說話,但那眼神分明暗含着‘你給老孃等着’的挑釁。
韋靜深有口難辯,再看湯啓臣,衣冠楚楚的正氣臉,分明把自己排除開外,靜深銀牙暗咬,知道自己這是一不留神着了他的道,只得倒黴認栽。
因爲有了開門這一通不快,吃飯的時候,佟順茹臉色一直不佳,靜深總算領教了什麼叫極品公婆,一個故意陷害她,一個明明是自己不道德,貼門口那麼近偷聽人家講話,卻在被抓包以後,理直氣壯地發脾氣。
礙於湯林翱在場,靜深不希望他夾在中間受氣,便主動放下碗筷,跟服務員要了壺好茶,恭恭敬敬地給兩位長輩敬了茶,行了禮,終於哄得佟順茹心滿意足,趾高氣昂地衝她揮揮手,“好啦,一家人吃個飯而已,別弄得那麼隆重,你快坐下吧!”
至於湯啓臣,自然是衝她溫和一笑,還故意衝她打趣,“真乖,回頭一定補個大紅包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