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來去去,墨少辰最終還是選擇坐在大廳,因爲這個位置,能第一時間知道沐小言的消息。
男人手裡翻轉着手機,眸光鋒利,那扇大門敞開着,順着這個方向,他一眼就能看到外面的動靜。
坐了會,墨少辰起身去了餐廳,寂寥的空間裡,餐桌前的殘羹剩飯似乎證明着他們幾個小時前的溫存。
他晃了下身,緩步走過去重新找了套餐具拉開座椅坐下。
沐小言做了很多菜,她幾乎沒怎麼動筷,而墨少辰當時體內的浴火正旺,壓根沒吃飽。
桌上的菜早已冷冰冰,尤其是紅燒肉,已經能清楚的看到凍起來的湯汁,根本無法動筷。
墨少辰盛了一碗冰冷的飯,還沒開始吃,張姨突然喊道,“三少,我去幫你熱一下。”
“不了,你忙你的去。”墨少辰甚至沒看她,把碗裡的飯粒往嘴裡塞,動作機械。
張姨看的不忍,試圖轉移話題,“三少您放心,那女人還算安分,有人看着她。”
也就是說她沒什麼可忙的,完全可以幫他把菜熱一下。
墨少辰朝她看了眼,他拍下筷子起身,艱難的把哽在喉間的飯糰嚥下去。
張姨的話也提醒了他,不能坐在這裡傻等。
沐小言是什麼性子,她會自己乖乖的回來麼,而他也不是那種被動的男人。
“別讓她死了,留着還有用。”墨少辰只說了這麼一句話,轉身上了樓。
深夜的舒服裡到處充斥着菸草氣息,男人走到落地窗前,骨骼修長的手指挑開窗簾的一角,不遠處的景觀燈折射過來,墨少辰眼眸一刺,猛的拉上了窗簾。
他掐着時間,用座機給墨雲楚撥了電話。
“是我,墨少辰。”
那頭顯然怔住了,墨少辰不容他開口,繼續道,“你最好現在過來,否則出了人命就晚了。”
哪怕他們墨家有再大的權,一條人命也不是那麼容易掩蓋的,這事若是傳出去,對墨家的名聲也不好,到時候對墨家的公司造成一定的影響,該是多大的損失。
掛了電話,墨雲楚趕緊從牀上起來,他急速穿好外套。
男人的動作驚醒了剛睡着的程素涵,眼見墨雲楚馬上就要穿戴整齊,她不免心慌起來,卻也不敢疾言厲色,“這麼晚了,還要出去?”
“少辰有急事。”墨雲楚沒時間看她,匆忙的套好褲子就要走。
“他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只要是墨少辰的事,程素涵都沒辦法做到鎮定。
說着,她也跟着從牀上起來,身上只披了件單薄的深藍色睡袍。
墨少辰現在打電話來,想必事情是暴露了,以他的性子,墨雲楚也猜到了結局,卻沒料到會來的這麼快。
此時的墨雲楚不禁在想,他的兒子如此強大,怎麼這麼快就完事了,那女人也太沒意思了。
“雲楚,你跟我說說,到底怎麼了?”等不到墨雲楚回話,程素涵催促着。
墨雲楚擡手拍了下她的肩,“你好好休息,我去處理就行。”
程素涵愣了愣,這是把她當外人麼?
“雲楚!”說話間,墨雲楚已經出了房間,程素涵踩着拖鞋追出去。
男人眉峰微皺,對她的糾纏表現得不耐,“等我回來再說。”
其他的事情程素涵都可以忍,可墨少辰是她唯一的勝算,她絕不能掉以輕心。
“雲楚,雲楚。”
墨雲楚駐足,轉過身來看她,“素涵,家裡需要你,你留在這兒同樣是幫我。”
話落,程素涵杵止住腳步沒有再跟上去。
墨雲楚今天好不容易歸家,因爲程素涵身體不舒服,他們早早就睡了,哪怕什麼都沒做,只要這個男人在身邊躺着也能讓程素涵安心。
明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怎麼墨少辰那邊又來事了。
程素涵還是不放心,叫來了楊媽媽。
墨雲楚的話她從來不敢違背,也只能派人在暗地裡打聽發生了什麼事。
“你說,怎麼就沒有一天太平日子呢。”
深更半夜的被吵醒,楊媽媽還沒緩過神來,啞着聲音安慰,“夫人,您也別太操心了,這麼大的家哪天能沒事呢。”
是啊,每天她在擔心這個,憂心那個,根本沒有一天消停的。
即便程婭姝在國外的那些年她也沒有閒着過,害怕墨雲楚會在外面有女人,更擔心墨少辰的事業。
她和墨雲楚兩人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誰知程婭姝又在這個時候回來了。
真是一刻也不讓她鬆懈。
程素涵不停的在臥室裡徘徊,她突然想起,“對了,叫你辦的事情怎麼樣了,沐小言到底和程婭姝來往到什麼程度了。”
“夫人,沒這麼快,你得給人家一點時間。”
程素涵急的要命,大半夜的也不好找人去問,倒是糾結起這件事情來,“我哪裡有什麼時間,丈夫和兒子都快沒了。”
楊媽媽給她泡了一杯茶,看樣子今晚是沒辦法睡了,“老爺這不是回來了嗎,看到你生病每天中午再忙也會打電話過來慰問,他心裡是有你的。”
聽到這些話,程素涵心情不僅沒得到半絲的緩解,反而越發的抑鬱,“是老爺子的打電話催他纔回來的,你以爲他真的是因爲我麼。”
楊媽媽將泡好的茶水塞到她手裡,“夫人,不管因爲什麼,你纔是墨家的女主人,老爺子認定這一點也是你的福氣。”
程素涵黯然的眸子驀然一亮,緊繃的嘴角緩緩勾起一絲弧度。
這話,她愛聽。
江南世家。
墨雲楚一路走進去,大廳裡昏暗的燈光把整棟別墅襯托得異常陰森,他脫下手套睨向沙發內的兒子,並沒有第一時間沒有開口。
“您把墨家的聲譽還真是看得挺重的,半個小時,很快。”墨少辰翹着二郎腿,看到他來從沙發上起身,將手腕遞到墨雲楚跟前,上面的時間顯示是,二十三點過五分。
從墨家到這兒在不堵車的情況下一般需要五十分鐘,而墨雲楚只用了半個小時,看來是真把他的話聽到心裡去了。
墨少辰也不是嚇唬他,他現在真有殺人的心思。
“少辰,我們都是爲了你好。”墨雲楚在來的路上就在醞釀該怎麼和墨少辰解釋,可到了這一步,他能說的也只有這一句。
他的兒子那麼精明,大概已經知道了這事的來龍去脈。
“爲我好?”墨少辰冷笑聲,目光陰鷙的射向他,“爺爺也是爲你好,爲什麼你就不聽呢?”
墨雲楚嘆氣,果然被老爺子給料到了,兒子會用這個理由堵他。
就是因爲他是過來人,纔不想墨少辰也走了他的老路啊。
“少辰,你這個時候不明白,以後就知道我們的心思了,沒有哪個做父母的不希望兒女好,在這個世界上,只有我跟你爺爺纔是最關心你的人。”
這一點墨少辰當然不否認,可他並不認爲父母的事情就是對的,有些東西他有自己的想法,即使是錯的也不會改變。
況且感情的事情,又哪裡來的對錯。
多餘的話他不想說,墨少辰側身對着他,冷聲警告,“今兒個我把話放在這,如果您再插手我和言言的事,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少辰,那個女人根本就不愛你,你守着她會栽跟頭的。”一時心急,墨雲楚把憋了許久的話一吐而快。
墨少辰眯了眯眼,良久他盯着墨雲楚,硬生生的從脣裡狠狠咬出一句話,“那也是我的事。”
“少辰。”
“爸。”墨少辰喊他。
這一聲真是叫到了墨雲楚的心坎兒裡,同時也打斷了墨雲楚意欲要說的話。
在墨家的這些年,他叫這個稱呼真是屈指可數啊。
就在墨雲楚怔愣的時候,墨少辰再次開口,“在我心裡,媳婦第一。”
我去!
墨雲楚氣的要死,指着他的背影道,“那我也告訴你,我不能讓墨家就這麼毀了。”
“呵,那就走着瞧吧。”說完,墨少辰便越過他直接上去了,壓根不想和他繼續廢話下去。
他讓墨雲楚來這一趟就是讓他看看自己的決心和態度,不能理解沒關係,若是將來還發生這樣的事,他定不會顧念那份本就淡薄的親情。
墨少辰想起在駱家的那十年,心,隱約泛出酸意。
都過去這麼多年了,偶爾他還會被噩夢纏身,哪怕駱老爺子對他那麼好,他的人生還是險境重重,能活過來簡直就是一個奇蹟。
午夜的醫院很冷,沐小言靠在顧浩南的病牀前小休,驚醒的時候已經凌晨三點。
她睡得迷糊,總是斷斷續續醒來,出了一身冷汗。
沐小言擡手擦了下,暗色的光線下,她伸手朝男人的額前探去,有點涼,趕緊起身去找護士要了一牀被子。
可能是她的動作驚醒了熟睡中的男人,顧浩南睜眼的瞬間,看到的是一張熟悉的臉。
男人不可置信的盯着她看了良久,激動的抓起她整理被子的手,緩緩從嘴裡擠出三個字,“言姑娘。”
“浩南。”她喊他,並沒有抽回自己的手。
“真的是你。”顧浩南擡手開了燈,刺目的白折射過來,沐小言不適的眯了下眼。
還是那張臉,只不過要比之前憔悴很多,她的眼睛紅紅的,應該是哭過。
她應該也知道了他的病吧。
“言姑娘,大晚上的你怎麼來了?”顧浩南的聲音難掩激動,更多的卻是擔心,“沒有人爲難你吧。”
沐小言喉間酸澀的難受,她抿了下脣,此時看着顧浩南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是一個勁的搖頭。
能在這個時候看到她原本是件很意外且很高興的事,顧浩南還是覺得不妥,畢竟沐小言已經是有夫之婦,他應該要爲她考慮,“我知道你是擔心我,其實你不用這樣,我挺好的,我爸,每天都在照顧我。”
顧浩南的臉色很差,人也瘦了一大圈,沐小言壓根不敢去正面看他,她怕自己控制不住想哭。
好好的一個人,她纔多久沒來看他就被病魔折磨成了這樣。
“浩南。”她艱難的吞了口唾沫,喊他。
顧浩南喘了口氣,別過頭,“醫院冷,你回去吧。”
既然她是墨少辰的妻,就不應該大晚上的出現在這裡。
哪怕他不贊成沐小言和那個男人在一起,但也不想給她帶來麻煩。
他現在病成這個樣子根本沒有能力保護她。
“你放心,我好的很,是特意留在這裡照顧你的。”
在進來之前顧承恩和沐小言聊了許多,包括她和墨少辰的事,顧浩南已經知道的消息。
那麼,他這是在爲她着想,生怕影響了她和墨少辰之間的夫妻感情。
沐小言想起四年前,她的心臟出了問題,顧浩南不僅要每天起早摸黑的照顧她,還要給她找合適的心臟,那段日子是他們走過的最艱難的時期,還不是挺過來了。
她相信,顧浩南同樣也會度過這個難關。
“言姑娘。”
“嗯。”
顧浩南看着她,許久才問,“他對你好麼?”
沐小言愣了愣,點頭,“挺好的。”
他們都沒有把話戳穿,但彼此心裡都明白,上次的分離,他們已經回不去了。
“那麼他……”顧浩南早在幾天前就準備了一肚子話,就等着沐小言過來和她說,包括墨少辰的以前。
可話到嘴邊,看到這樣的她,他突然覺得無從開口。
沐小言同樣的不想提起墨少辰,按照時間算,那個男人應該在滿足之後累的睡着了。
明天早上醒來該是另外一個世界吧。
呵。
長久的沉默,讓兩人的氣氛隱約尷尬起來,沐小言開口打破沉默,“你渴不渴,我給你倒杯水?”
“不用了,我很好。”顧浩南搖頭,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舍不得移開半分。
他多想時間停留在這一刻,哪怕只是彼此看着也好,他更怕自己這一走,留下一個她一個人在這世上要怎麼辦。
墨少辰根本不值得相信,他無法想象將來……
“你們什麼時候辦婚禮?”
說到婚禮,沐小言想起墨少辰之前說過,等年後就辦。
當時她只當是那個男人的一句玩笑話,現在想起來,好像是認真的。
有些東西已經在他們兩人中間滋生,儘管他們相處的時間並不長,但沐小言不得不承認,曾經的她,是想過要依靠墨少辰的,後來因爲發生的一些事情,她對墨少辰越來越沒有信心,原本就不深的情意就更加的淡漠了。
所以,說到這個,沐小言給出的答案是,“沒想過。”
顧浩南瞧着她這幅失神的樣子不禁在心裡嘆息,“言姑娘,你一定要好好的。”
沐小言可不想把這些不好情緒帶給顧浩南,她幫他弄好被子,勸道,“時間不早了,你趕緊休息吧。”
顧浩南也深知某些話不能說的太透明,畢竟他還沒摸清楚目前的情況,而且看沐小言,像是有什麼事瞞着他。
他得找個合適的機會和言姑娘談。
談話至此,兩人都沒有再開口,沐小言和之前一樣,趴在顧浩南的牀邊休息。
她壓根沒有睡意,腦海裡全是墨少辰和凌菲翻雲覆雨的場景。
墨少辰做的時候喜歡扣着她的手,動情之處喜歡在她身上留下印記,更喜歡撫摸她的心口……
直到現在沐小言也不明白他的那個動作,難道是因爲心疼她的以前?
這個想法她打死也不信。
同樣的,顧浩南也沒有睡着,他淺眯着眼,默默聽着她的嘆息聲,心疼一陣搞過一陣。
——
程婭姝早上過來醫院才知道沐小言過來了,她也夠悲哀的,明明是她的親生兒子卻不敢靠近,每一次只能趁着顧浩南睡着才能偷看兩眼,簡直要逼瘋了她。
“婭姝。”顧承恩一直守在外面,看到她提着保溫盒過來走了過去。
程婭姝把手裡的東西交給他,“我早上起來熬的,你讓他趁熱喝。”
顧承恩點頭,“放心,我會讓他喝下去的。”
程婭姝也沒有多言,轉身就走。
有沐小言在這兒她很放心,也是時候去做某些事情了。
“婭姝!”顧承恩叫住她,追上去,“這些天辛苦你了。”
程婭姝卻是問,“找到合適的骨髓了嗎?”
顧承恩握着保溫盒的手緊了緊,沉重的搖頭。
哪裡有那麼好找啊,況且找到了也不是一點錢就可以擺平的,他現在最先要解決的是經濟困難。
顧浩南的病也不知道能拖到什麼時候,眼看兒子日漸消瘦下去,顧承恩比誰都心急。
他也派了人去找,可都一無所獲。
有些話顧承恩本不該問,但到了這個時候,他也顧不上了,“你那邊呢,有沒有說服墨少辰?”
哪怕他清楚這個機率很小,可爲了兒子的病還是抱了希望的,畢竟程婭姝也是墨少辰的母親,說起來他和顧浩南還是同母異父的兄弟呢,兩人有血緣之親。
“他不會幫忙的,他都恨死我了,又怎麼可能……”程婭姝說到這兒目光驟然一冷,咬牙,“我就不信,他沒有軟肋。”
顧承恩還從來沒見過程婭姝這幅樣子,像是要殺人,他頓時就嚇着了,“婭姝,你要做什麼?”
“既然他們無情,也別怪我無意。”
顧承恩聞言臉色煞白,“你別胡來,墨家我們招惹不起。”
程婭姝沒好氣的睨了他一眼,“顧承恩,你怎麼就那麼窩囊呢?”
顧承恩當時就頂過去,“你厲害,你能救兒子的命嗎,你能說服墨少辰給兒子捐獻骨髓嗎?”
這些日子兩人都爲顧浩南的病心力交瘁,還曝出當年的真相,顧承恩心裡有氣,早對她沒了那份癡念。
“我沒有這個本事,但他們也別想好過。”
顧浩南是她的命,程婭姝絕不會讓他出半點差錯。
蹬蹬蹬。
高跟鞋的聲音漸漸遠去,顧承恩擰着保溫盒站在原地,而此時,程婭姝已經消失了許久。
很多事情他也沒能力再去管了,現在最主要的就是怎樣去保住兒子的命。
“顧叔叔。”
顧承恩回過神,“小言。”
沐小言輕聲關上病房的門朝他走來,“浩南還沒醒,我出去買點東西,這裡就交給你了。”
“好好好。”顧承恩連連點頭,事到如今,他真的無顏面對沐小言。
兩人也沒有過多的交談,沐小言迅速下了電梯,她需要買點女性用品,昨天來的時候什麼都沒帶。
走出醫院的大門,溼潤的空氣嗆入鼻尖,沐小言抿緊了身上的大衣,她習慣的四處張望了下,並沒有發現可疑的人和車,這才放心的瞄準一家便利店過去。
經過昨晚,她很想知道,此時的江南世家到底上演着怎樣的一幕。
可是,她從天亮就開始等了,並沒有等到墨少辰的苛責。
他到底是生氣,還是覺得她的安排妥當?
又或者,美人在懷,他壓根還沒起來……
呼!
沐小言覺得自己要瘋了,從昨晚到現在,她腦海裡除了這件事再也容不下其他的東西。
她該以什麼樣的方式得到那頭的動靜呢。
沐小言拍了下腦門兒,覺得自己就是犯賤,明明一切都是她安排的,也想好了以後怎麼辦,爲什麼還去關心這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