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博文沿着山路狂奔,磕磕絆絆,跌跌撞撞,果然不出他所料,在那個孤零零的墳頭,坐着一個孤零零的身影。
在十幾步遠的地方,停下腳步。他不想去打擾此刻的靜謐。
天空瓦藍,遠處有朵朵白雲飄過。青山,綠水,蟲鳴,蒼松,古樹,孤墳,獨影……一切都是那麼的和諧,一切又是那麼的自然……
淒涼中帶着一種對生命的崇敬。也許,只有在大自然中,才能體會到生命的厚重,才能體會到人是自然之子。體會到生命的單薄和渺小。
站着,屏住呼吸,生怕驚擾了沉思的人。
“你來了?比我想象的要快。”吳秀悠悠的開口,聲音裡,是一種平靜如水的從容。
“阿姨,您好。”走到面前,彬彬有禮。
“坐吧。”吳秀指指邊上的石頭,淡淡的微笑。
“阿姨,對不起!這段時間,給您添麻煩了。也謝謝您,一直以來給我的照顧。”劉博文壓下心裡的疑惑,說。
“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不是麼?呵呵,孩子,我知道,你的心裡填滿了疑團,來,我慢慢的跟你講。”吳秀笑笑,說:“你也是衝着‘魔翠谷’來的吧?”
“‘魔翠谷’?”劉博文大吃一驚,這個地方,他在小的時候,聽到劉明傑提到過一次。他還一直當作是傳說呢。難道是真的存在?
“呵呵,怎麼,你們不是衝着這個來的?”吳秀反問道。
“阿姨,現在我們的信息很顯然是有了出入。這樣吧,我把我的故事先講您聽聽,您在把‘魔翠谷’的故事講我聽聽,看看我們這兩個故事中,是不是有什麼關連的地方。”劉博文決定先開誠佈公。
“好的孩子,你請講。”吳秀淡淡的說,臉上的神采,平靜,高貴,給人一種神秘莫測的感覺。
劉博文恍然間覺得,眼前的這個女人,不再是那個山婦,而是一個養在深閨的大家閨秀。
“阿姨,我從小生活在一個複雜的大家庭裡。家裡的氣氛非常怪異,父不像父,母不像母。哥哥一直欺負我,甚至,連爺爺都不喜歡我。他好像誰都不喜歡,一個人躲在自己的小天地裡,脾氣很壞,動輒就是破口大罵。我每天都活的小心翼翼,生
怕觸怒了家裡的隨便一個人。”
劉博文陷入了沉思,臉上是一種說不出來的複雜神色。好看的劍眉皺起,薄薄的嘴脣,抿成一條直線。良久,“有一次,爸媽帶着哥哥出去了,我一個人留在家裡,寂靜的大房間裡,我害怕極了,也無聊極了,只有保姆陪着我。可是這個保姆也是不喜歡我,她根本就是不理我,任憑我餓着肚子,自顧自的看電視,做家務。”
“後來,我實在是餓極了,就想找點東西吃。可是偌大的一個家,居然什麼吃的也沒有。要是說出去,這根本就是沒人相信,誰會相信呢?堂堂劉家二少爺,居然會餓肚子!”
“就這樣,我摸到了爺爺的房間裡。因爲我知道,爺爺一向非常注重飲食,他那裡,一定會有好吃的東西。隨時會有熬好的燕窩或者是銀耳粥。也許,他會分點給我吃。”
“去的巧了,爺爺正在他的那個房間裡,吃午餐。我怯怯的站在門口,既不敢進去,可是也不想出去,我是真的很餓。眼睛盯着爺爺桌子上的菜,直咽口水。爺爺看見了我,當然,他也注意到了我的神情,他的眉頭皺了起來,眼神中的不耐煩,讓我非常的害怕。我瑟縮了一下,轉身想離去。”
“忽然,他說,‘進來。’”我愣了一下,還是進去了。‘肚子餓麼?’‘嗯’。我怯怯的點頭。爺爺忽然就笑了起來,臉上是一種說不出是開心還是痛苦的神情,‘看來,你爸爸還真是轉性了呢。明月的孩子,他怎麼捨得讓他捱餓?’“
“他說這話時,我聽不懂。只是眼巴巴的看着桌子上的菜。‘哎!’他長長的嘆息了一聲,動手給我盛了一碗飯,說,‘博文,吃吧。以後要是肚子餓了,想吃什麼,爺爺這裡你可以隨便來吃。’這一刻,他看起來就是一個慈愛的爺爺,根本就不是平時那個脾氣暴躁的老人。”
“嗯,我點點頭,心裡是說不出的歡喜。看以後哥哥還敢欺負我不?後來,我就經常的朝爺爺那裡跑,三天兩頭的跑。爺爺會講許多的故事,每次我都聽的津津有味。爺爺的房間裡,經常會傳來我們開心的笑聲。”
“自從我和爺爺關係改善了之後,爸媽對我的態度也改變了很多。以前哥哥欺負我時,他們都假裝沒看見,可是現在呢,別說欺負
了,就是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他們都先讓我來。爲此,哥哥不知多少次,對我恨的咬牙切齒。”
“在我十一歲那年,家裡來了一個不速之客。那是一個美麗的女人。她穿着一件寶石藍的天鵝絨連衣裙,如雲的頭髮隨意的披在肩膀上。高貴的如天上的仙子,淡雅的又像是山谷中的一株幽蘭。我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女人可以把高貴和淡雅如此協調的揉合在一起。”
“她靜靜的立於客廳,說,‘我只想帶走我的孩子,別無所求。’我的爸爸,冷笑着說,‘你的孩子?你看看,哪個孩子是你的?你當初把孩子丟下來,現在想來帶走孩子?你不覺得你太幼稚了麼?’那個女人,臉色頓時變的蒼白,她那麼無助的看着爸爸,說,‘當初留下孩子,我有着不得已的苦衷。現在,求你,把孩子還給我,好麼?我欠你的,我會慢慢償還。’”
“‘償還?你拿什麼償還?’爸爸冷冷的說,‘當初你丟下孩子,就註定無法償還!你這輩子,休想帶走孩子!’”
“她就慢慢的跪了下去,跪倒在爸爸的腳下,艱難的說,‘那麼,求你,讓我見見孩子,可好?’”
“爸爸顯然也是愣住了,良久,他轉過頭,揮揮手。保姆把一直在窗戶邊伸長脖子看熱鬧的我,帶到了那個女人的面前。”
“‘文……’她摟着我,淚如雨下。我不知所措,只有呆呆的站着。爸背轉過去,走到窗戶前,根本就不看我們一眼。我使勁的想要掙脫她,可是她卻是緊緊的不鬆手。當時,我的心裡恐慌極了,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以我十一歲的腦子,聯想到他們剛纔所說的話,難道他們口中的孩子,是我?”
“‘文,我是你的媽媽呀,孩子……你知道我有多想你麼?我還認爲,這輩子我都看不到你了……’她的眼淚,熱熱的弄溼了我的衣襟。這個漂亮的女人是我的媽媽?我的心裡,涌上來的居然是一種強烈的自豪感,我喜歡她!”
“爸爸卻是冷哼一聲,說,‘孩子?現在捨得從魔翠谷回來了?我還認爲,你打算躲一輩子!”
“‘我……’那個女人,我的媽媽,很明顯的遲疑了一下,我從那裡出來,就沒打算活着回去!就算我想回去,也怕是不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