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段亦陽還在等她,等她過去找他。
她怎麼能不去呢,她要去,段亦陽還在等着她呢。
“小姐,你不要這樣子,你哭吧,少爺已經沒了,沒了,你哭出來吧!”展姨身後的孟蕭已經哭成了一個淚人兒,這麼多年,她很少哭過,山窮水盡的時候她沒有哭。
被段家人不信任的時候沒有哭,甚至連她最痛苦最爲難的時候沒有哭,沒有頭緒的時候沒有哭,可是這會兒,她想哭,爲她的孩子,童越,她想哭。
展姨這麼說的時候,就跟密密麻麻的繡花針一般,戳進了她的內心深處,她疼得厲害啊,難受得很啊,可是她沒有辦法,真的沒有辦法。
童越卻搖頭,依舊拒絕:“展姨,你在說什麼胡話,阿陽不會有事的,真的,你放心,我一定會帶他回家的!”說完這句話,她扭頭就走,像是身邊有什麼猛獸在追她一樣。
她必須跑快一點兒,跑快了,才能把段亦陽帶回家。
她不能把他一個人留在大海深處,她想帶他回家。
展姨跟孟蕭看着童越跑,再也顧不得別的,趕緊讓司機載着她們去追童越,一路上幸好沒有出什麼問題,當童越來到那片出事的地方,那裡早已經佈滿了搜救官兵。
這一天一夜,所有人不眠不休的尋找着段亦陽和秦羽的下落,可是一無所知。
看到童越要闖進來,有人攔住了她,不讓進,現在現場封鎖,誰都不能進,最後還是莊鳴過來,瞧見童越過來了,本來就陰沉的臉色這會兒又難看的厲害:“你來做什麼?”
“我來跟阿陽送幾件衣服,這種天,他一定很冷!”童越這樣說着,笑臉迎人,她大概是在來的路上已經調整了情緒,這會兒看不出什麼傷悲的狀態。
莊鳴看了一眼好凍得發紅的鼻頭,很想發怒,可是童越這樣的狀態不對,按理說她應該難過的,可是她沒有難過,甚至還在笑,可是她身上的氣息不對,太不對了。
“人還沒有走到,你先回去,有消息,我通知你!”莊鳴不想讓她進來,他知道童越被綁架的事情,也聽小白說過幾句,童越估計是受刺激過度。
可是那天到底怎麼回事,除了童越沒有人知道,他想問童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可是看着這樣的童越,他問不出口,是真的問不出來。
“不行,阿陽說了,他要睜開眼睛第一個人就看到我,莊先生,你讓我進去吧,我保證我不添亂!”童越只差舉手發誓了,可是莊鳴對她來說,就跟個冰塊似的,她本能的怕。
“你如果不讓我進去,我跟時玉打電話了!”看着莊鳴沒有一絲鬆動的表情,童越又幽幽的說了一句,說完這句話,果然莊鳴臉色大變,最終忍無可忍的說道:“你進去吧!”
童越一聽這話趕緊朝裡面走,那天的現場已經有人圍起來了,可是童越站在那裡像是能聞到那天的鮮血,從段亦陽身休裡面流出的血,鮮血鑽進她的鼻子裡面,像是那天晚上一樣。
明明該是她受傷的,可是到了最後受傷的卻是段亦陽。
他受了傷,那麼重的傷,童越不敢想那些傷口,一想起來彷彿自己的皮膚被千百塊玻璃分割一切,疼得受不了,她想她的心跟着段亦陽一起碎了,四分五裂,再也不能拼湊完全了。
那麼重的傷,他又跟秦羽一起落了海,還能救嗎?
水裡面那麼冷,她站在海邊,都有一股子迎面撲來的溼氣,凍得她受不了,她很不想承認段亦陽出事了,可是現實卻逼得她不得不承認,段亦陽其實已經出事了。
可是不管怎麼樣,生要見人,死要見屍,更何況段亦陽那樣的人,對於她來說,就彷彿是無所不能的神,他怎麼會出事,他不會出事的。
童越一直守在那裡,一動不動,她想下水,可是莊鳴讓人守着她,又有展姨和孟蕭看着,她沒有辦法下水,只能守在那裡,段亦陽啊,你在哪裡?
搜救第一天,童越昏迷。
搜救第二天,童越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誰勸都沒用,她就像是化成了雕塑,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她沒有知覺,眼中望着茫茫大海,沒有一絲表情。
第三天,已經七十二個小時了,除了解決一下生理問題,童越一直沒動,孟蕭,展姨,白奕,還有段聽琛都過來勸過,讓她回去,畢竟她身上還帶着傷,可是她不聽。
直到搜救隊那邊在第五天之後給了最後通知,人找不到了,可能已經葬身大海深處了。
畢竟大海這麼大,茫茫大海之中想找到一個人,無異於海邊撿沙。
可是童越聽到這句話卻激動了:“他不會有事的,不會的,你們繼續找,他答應過我,不會有事的,段亦陽,你如果敢死,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的!”
這已經是看在莊鳴的面子上多找了兩天了,找不到段亦陽,自
然也沒有找到秦羽,秦家人也氣壞了,但是段聽琛卻說一切因爲秦羽綁架童越而起,要秦家給一個交待。
但是秦家怎麼會在這個時候給自己找麻煩,反正現在秦羽也找不到,他們絕不認賬!
除非找到段亦陽跟秦羽的屍體,他們才認。
秦家人不認賬,這是莊鳴早就料到的,白奕雖然想說什麼,可是莊鳴不讓說,他最終沒說什麼,碼頭上只剩下這幾個人,其他人都讓莊鳴安排人送回去了。
畢竟段亦陽沒了,不能讓所有人都守在這裡,看着童越一個人難過就夠了。
這個女人就像是花一般枯了,沒了生氣,沒了希望,只剩下一望無際的死色。
“童越,現在你跟我說說,那天是怎麼回事?”莊鳴這幾天也不好受,人整個人瘦了一大圈兒,可是他現在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只要找不到段亦陽,童越好象也要毀了。
明知道段亦陽不可能再找到了,可是他仍然存着有希望,段亦陽喜歡童越,他是看到眼裡的,他怎麼捨得童越一個人離開。
童越不想談那些事情,那是一個錯誤的過去,包括她,還有段亦陽,還有秦羽。
她能承認秦羽死了,可是她不能承認段亦陽沒了。
她搖頭,說不出話來,是真的說不出來,幾天除了喝了點兒水,她什麼都沒有吃,人暈得慌,但是沒用,有一股子信念支撐着自己不要倒下去。
如果她倒下去了,段亦陽又找到了,該怎麼辦?他看不到自己會心急的。
看着童越明顯不願意多談,莊鳴說要她帶回去,讓她慢慢想,段亦陽的仇,他會報。
童越突然激動起來,她搖着頭,小臉蒼白的跟鬼似的:“他沒死,沒死……”固執的堅持着,重複着這三個字,讓車廂裡面的人都不好受。
童越被帶回去之後,不吃不喝,白天在房間裡,晚上還在段亦陽跟她的房間裡,這些房間跟她以前沒有離開段亦陽的房間一樣,還是她喜歡的顏色,房間根本她喜歡的格調裝修的。
沒變,就跟段亦陽還在一樣,就跟他們還在一起幸福的時候一樣。
她不說話,孟蕭愁得不行,眼見童越要毀了,她吃不下飯,每天靠着營養液支撐着,孟蕭看着她越來越瘦,皮包骨頭,一張臉,除了眼睛就沒有多少肉了。
這樣的童越,讓人心疼,要跟段亦陽辦葬禮,她不同意,段亦陽沒死,怎麼能辦葬禮,葬禮是死人才能辦得事情,她不許,所有人不敢現提。
童越像是瘋了一樣,折磨着自己,折磨着身邊所有人。
童心被救回來,這孩子被救的過程很簡單,秦羽雖然深恨童越,卻對一個孩子畢竟沒有抱什麼殺心,她到底還是有一些人性,只是童心綁了起來,後來白奕帶人找到童心的時候,孩子只是餓暈了過去,在醫院裡休養了幾天,人就沒有什麼大事了。
可是童越再這樣下去,非瘋不可。
童心身體好了之後,就來看姐姐,童家出事以後,童心跟童越的關係最好,別人都比不上,他來看到童越之後,吃驚的捂住了嘴巴,眼淚就滾滾而落:“姐,姐姐……”
童越沒聽到一樣,眼睛落在身後孟蕭身上:“媽,段亦陽呢?”
孟蕭不知道怎麼回答,那孩子是找不到了,可是看到女兒消瘦成這樣,她更痛苦,更難受,可是她沒有一點兒辦法,一點辦法都沒有。
房間裡幾人都沒有出聲,孟蕭嘗試着整理一下語言:“小越,段亦陽還沒有找到,可是你不能這麼折磨自己了,如果他找到了,看到你這樣了,又該怎麼辦?”
童越沒也聲,不知道是在想什麼,她像是真的有認真的考慮這個問題,又像是什麼都沒有想一樣,單純的發呆,想着段亦陽,想着他墜海前的那一幕。
如果……如果她能查察到他的想法,如果她能阻止他,那該多好。
童心看着童越這樣子,哭得不行,整個人就跟個小兔子似的,他拽着童越的胳膊,童越一向最疼他,從來捨不得她受委屈:“姐,我是心心啊,你看媽媽回來了,媽媽已經回來了,你笑一下,好不好,姐啊,你怎麼了?”
可是童越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童越一天一天的消瘦下去,直到這一天,闖進來一個不速之客,正是段老太太,一段時間不見,段老太太都跟變了一個人一樣,整個人又蒼老又憔悴。
大家倒是把文濯忽視了,自從文濯救了段亦陽一次,他一直在躺在重症監護室裡,現在還人事不醒,醫生說患者已經恢復太長時間,如果再堅持下去,恐怕就要進入植物人狀態了。
他的身體已經好了,雖然雙腿估計是殘疾了,以後不可能再站起來。
可是他大腦並沒有受損,還能行走,可是他遲遲不願意醒來,醫生說他可能是因爲心理原因,他
自己不願意醒過來,不願意再看這個世界。
段老太太什麼辦法都用了,可是文濯還是一點兒沒有甦醒的跡象。
最後逼不得已纔來找童越,文濯沒出事之前,一直最在乎的人是童越,如果童越能去勸勸他,也許會好的,可是見到童越之後,段老太太大吃一驚。
這還是童越嗎,這不像童越,也許只是一個披了童越外衣的女人,她雙目失神,整個人像是沒有了生的氣息,展姨不願意讓段老太太去見童越,可是孟蕭卻制止了。
她想,她們已經用盡了所有辦法,童越都不肯面對段亦陽已經死去的事實,不如讓段老太太試一試,也許會有轉機。
沒有人知道那天段老太太跟童越說了什麼,童越答應去試試,可是她的身休太弱了,並不能及時去醫院,她跟展姨說要吃東西。
展姨很快弄了食物過來,可是童越卻吃不下,好不容易吃了飯之後,她提出要見多多。
展姨猶豫了一瞬間,最終把多多抱了過來,多多還小,才一歲多,一段時間沒有見童越,很陌生,童越哄了他一會兒,他又開始跟童越熟悉,一個勁兒的喊童越,媽媽,媽媽。
童越的眼睛瞬間酸了,問展姨:“多多其實是我的孩子吧!”
事已至此,展姨也沒有什麼隱瞞得了:“沒錯,多多確實是你當初代孕的那個孩子,小越,對不起,這件事情一上是我在隱瞞你。”
童越說都過去了,有多多在,童越的精神狀態好了很多。兩天之後她去看了文濯,文濯還躺在病牀上,像是一個長睡不醒的睡王子一般,等待着他的公主將他吻醒。
而病房裡還有一個人,正是喬唯,自從文濯出事以後,喬唯一直在照顧他,可是文濯遲遲不醒,醫生都快要宣佈他成爲植物人了,可是她不在乎,只要文濯能醒過來,她等多久都可以,其實段亦陽出事之後,喬唯也去看過幾次。
但沒用,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童越一直說段亦陽沒死,可是如果沒死的話,又怎麼會找不到人,不止在海邊找,順流而下的幾個村莊都有讓人在找,甚至網上發佈了天價贖金,就是爲了找到段亦陽跟秦羽,可是在鉅額的利益誘或下,也有人來給他們消息,可惜沒有一個是真的。
這種由懷着希望再到慢慢的失望的過程幾乎像是蟲子一點一點的蠶食人的生命。
喬唯見到童越,下意識的站了起來,有些不好意思的打招呼:“嫂子,你來了!”
童越聽到這個稱呼沒反應,看了一眼文濯,他還在沉睡,蒼白的容顏顯得益發蒼白憔悴,卻有一種多情的病弱之感,她跟喬唯點了點頭,然後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文濯應該傷得很重,來的路上,孟蕭也跟自己講過了,段亦陽那天去醫院的路上,被貨車撞車,卻被文濯所救,段亦陽沒事,文濯卻受了重傷。
童越不知道這是不是因果輪迴,可是她卻知道這是報應。
“你出去,我有幾句話想跟他說!”童越這麼說着,目光一動不動的鎖着文濯,不知道爲什麼,這一刻,所有的恩怨彷彿沒了一樣,段亦陽死了,所有一切都沒了。
她是恨文濯,恨不得他去死,恨他當初爲什麼那麼逼迫她,一定要讓她跟段亦陽分開,可是現在,她突然不恨了,再恨有什麼意義,段亦陽回不來了。
她不知道該不該接受這個事實,可是所有人都說段亦陽死了,死於那天,死於那片海。
她接受不了,這是真的接受不了,好端端一個人,怎麼會死呢,不會的,她們都在騙她,都在跟她開玩笑,這個玩笑,真不好笑,一點都不好笑。
喬唯猶豫了一瞬間,像是不放心:“嫂子,你有事叫我啊!”
童越沒點頭也沒搖頭,只是坐在那裡,目光直勾勾的看着文濯,良久之後,她終於開了口,聲音淡漠,似乎有一種幸災樂禍:“你就打算這麼睡了嗎,文濯?”
文濯沒應,他像是睡着了,他也像是隻是睡着了一樣。
“你想得美,你害死了段亦陽,害得我跟段亦陽天人永隔,你就想這樣當植物人,段文濯,你在作夢,我是不會原諒你的,我一輩子都會恨你的!”童越的言辭很尖銳,像是刀子一般朝他捅了過來,她太痛苦,沒辦法跟媽媽發泄,不能跟展姨發泄。
而文濯就是這樣一個缺口,他任由她發泄着,聽着,童越死死的攥着拳頭:“我告訴你,你做了那麼多錯事,你對不起我,對不起段亦陽,你要用下半輩子來彌補你的過錯,你不能睡,段文濯,你如果夠爺們,你趕緊給我起來!睜開眼睛,恕你的罪!”
童越不知道說了什麼,只知道腦子裡嗡嗡作響,什麼話難聽,什麼話就說出來,直到重症監護室裡傳來一陣尖銳的警鳴,醫生聽到這聲訊號,慌慌張張的衝了進來:“病人有反應了,趕緊檢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