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長了腳,一點點挪到了正上空。
有些光亮穿透雲層擠進客廳,偏落在年柏彥的肩頭,他的臉頰晃映在陽光的溫暖中,神情那般堅定,目光的力量亦如磐石般穩重沉澱。
他不在身邊的時候,素葉想過他各種樣子,他微笑時,他不悅時,他皺眉時,他揚脣時,他沉默時,他思索時,他嚴肅時,他溫柔時,他一本正經時,他狂野不羈時……
她腦子裡可以存放下有關年柏彥太多太多的樣子,唯獨沒想過他下跪時會是什麼樣。直到今天,此時此刻,她方知,他這一跪,她的心都疼得破裂。
卻又滋生出說不清道不明的幸福,漫無邊際地開始延伸。這一刻,她能夠感覺的到強烈的安全感,正如昨晚她惶惶不安時他的出現,單單只是他高大熟悉的身影就令她不再彷徨和害怕。
今天他的舉動和言語,令她覺得因爲有了他,她終於找到了根的感覺。
素冬的臉繃得緊緊的,方笑萍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眼睛都沒眨一下。良久後,素冬的目光落在了素葉臉上,素葉緊緊摟着年柏彥的胳膊,可憐巴巴,看着倒是令他於心不忍。
“小葉,這可是你自己做的決定,如果有後悔那一天……”素冬說了一半實在無法再說下去。
素葉拼命搖頭,“不會有那一天,一定不會!”
素冬攥了攥手,良久後眼神轉爲無奈,正是應了那句話,天下沒有父母能贏得過兒女,在他們心中,素葉就是他們的親生孩子,他們再勉強也抵不過她的那句:不想一輩子後悔。
良久後,素冬深吸了一口氣,看向年柏彥時目光嚴厲,“我警告你,如果有一天你敢對不起小葉,我纔不管你什麼集團、什麼高貴的身份,拼了我的老命也會跟你沒完!”
話雖不客氣,但有明顯妥協意味。
年柏彥緊緊攥着素葉的手,英俊臉頰神情凝重認真,他沒再多說任何有所保證的話,開口,聲音沉朗,“多謝成全。”
素冬和方笑萍走了,走之前素葉硬是把銀行卡塞回給了素冬。
待一切都平靜下來後,素葉全身無力地依附着年柏彥,良久後才喃喃,“我以爲今天一整天都會驚天動地呢。”
年柏彥擁着她,低低笑,“還唯恐天下不亂?”
“不,我是害怕。”素葉擡頭凝着他,楚楚眼神,“我怕有人分開我們。”
他的眼神落在了她的臉,脣畔的笑染上動容,低頭吻了下她的額頭,放輕聲音,“任何人都沒資格這麼做。”
幸福如交織的網密密麻麻將素葉纏繞,甜蜜的,還帶着偶然的、一絲絲的疼痛,交織在一起成了無法言清的感觸。
她摟緊他,如滕曼,緊緊依附如樹幹的他,感受他的結實和溫暖。
良久後她輕輕說,你不應該跪的……
年柏彥卻在她耳畔輕落了兩個字,值得。
風平浪靜地度過一個週末,這兩天年柏彥推了工作,待在家裡陪着素葉又細細整理了下房間,查看一下除了兩萬塊還丟了什麼沒有。
就這樣,週末的時光寧靜而恬淡,兩人都沒有出房間,最後確定着實只是錢財後便給警局去了通電話銷案。
然後大部分時間就是相互倚靠在沙發上聊天、看電影,素葉在超市買了大堆的零食,遠遠一看都堆成了小山。
一包包膨化食品在素葉的嘴巴里咬得咯嘣亂響,吃得不亦樂乎,也充分發揮了“好東西相互享用”的美好品格,硬是往年柏彥嘴巴里塞。
他想來不愛吃這些東西,每每只能無奈陪吃。
許桐也會打電話過來,有些必要的工作還需要年柏彥點頭,於是乎,接電話的時間都是懷抱素葉,嘴裡不得不吃着她送上來的零食度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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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陣子時光安靜了很多。
許是天氣也涼了,衆人的目光也慵懶了很多,有關葉家的緋聞也不再被人們津津樂道。世上的事如此,沒什麼是地久天長的,緋聞更如是,原本就是打發時間的無聊玩意兒,在信息轟炸的當今社會,容易如浮雲般遣散不見。 ωωω ¤ttКan ¤¢ ○
所以,當素葉光鮮靚麗地出現在聯衆機構時,早些日子恨不得拔了她一層皮的記者們也不見了蹤影,沒人會對一件事耿耿於懷,更別說只是間家長裡短的八卦消息呢?
忙了一上午,到了中午時素葉已經累得跟條死狗似的,因爲大部分歇斯底里的力氣全都留給了上午的客戶,是個極爲潔癖的男人,跟她說話還要捂着鼻腔,大有一副生怕她的口水會給他帶來如生化武器般破壞力似的,恨不得離她八丈遠。
她首先找出個案心理形成的原因,再用認知療法對他進行心理治療,豈料整個過程他都不是很配合,椅子不擦過六遍不會坐,一次性杯子還有反覆用熱水燙過纔敢使用,素葉判定他患有嚴重潔癖的同時想也患有強迫症,如此,重新調整了治療方案。
午餐就在辦公室裡解決了。
在助理李聖誕的辦公室,素葉在聯衆的時候向來跟李聖誕混習慣了,而李聖誕顯然之前在跟着方倍蕾受到的不平等階級待遇太多而心裡留下陰影,素葉的毫不做作和親和令她受寵若驚,於是乎只要素葉午餐在辦公室解決時她都會主動騰出自己的空間,樂顛顛地爲素葉訂上她最愛吃的食物。
只可惜今天素葉沒胃口,吃什麼東西都懨懨的,反應也是愈加地遲鈍,等李聖誕將飯菜都擺好後見她還眼珠子毫無聚焦地瞅着一個方向便說,素醫生,你想什麼呢?
素葉的魂魄好半天才遊移了回來,木漲漲地點點頭。
見狀李聖誕嘖嘖了兩聲,看來上午那個客戶真是把你給折磨瘋了。
何止折磨瘋了?
素葉從業這麼久,最怕遇上的就是那種想治療還不肯配合的個案,遇上這種人她就很想一腳將他踹出去,外加一句,奶奶的,不想治療來這兒浪費我時間幹什麼?
食之無味地用餐,今天的她倒是少了很多話,只剩下李聖誕嘰嘰喳喳。
吃着吃着,有詭異的曲調從李聖誕的電腦裡播放出來,輕輕淺淺的又陰陰沉沉的,如來自幽冥之河。
曲調有點熟悉,素葉覺得在哪裡聽到過。
拿起水杯剛要喝水時,歌詞就鑽進了她的耳朵裡。
“潸潸三河引魂,點幽幽幽冥青燈,過長長長巷幾深,拂蕭蕭曉雪滿身……”
清水在喉嚨裡轉了幾個圈下一秒差點噴了出來,歌詞沒心沒肺地入了她的耳,攪動着她的神經,曾經的那麼一段記憶也浮出了水面。
她終於想起這個曲調,想起這段熟悉的歌詞。
心裡咯噔一下,那段漂浮在木船上看着岸上的人放花燈過中元的日子又浮現在了眼前。
千燈鎮。
她於船板之上,頭倚着船窗,透過細細雨絲感受江南煙雨的綿柔,岸上是軟暖溫長的聲音,繞着長巷,拐過時光順着拱橋下涓涓河流滑入了她的耳。
那一天,河面有隱隱的花燈,還有那艘承載全鎮希望的中元節祭祀的供品及巫婆婆。
有着濃濃的傳統文化意味。
她卻不知什麼時候困頓了,打了盹兒,隨着晃晃蕩蕩的船行,然後似遠似近地就有怪異的歌詞搖進了
她的耳。
是這個歌詞沒錯。
也是這個曲調沒差異。
只是當時她驀地似從夢中驚醒,恍惚以爲是船伕在放當地的崑曲而兒,而今突然在李聖誕的辦公室裡聽到這首曲子倍覺驚愕,甚至說是詭異難解。
她怎麼會有這首曲子?
電腦裡的歌曲也如千燈鎮搖船的速度,晃晃蕩蕩播放完畢了後,素葉還沒從震驚中走出來。
李聖誕見她目光呆滯十分驚訝,伸手在她眼前晃了好久也沒反應後又問,素醫生,你今天到底怎麼了?
她則擡手抓住了李聖誕的手,低低說了句,“剛纔的那首歌重放一次。”
“剛纔的?哪首歌?”李聖誕光顧着吃飯,放了什麼歌曲壓根沒走心。
“上一首。”
李聖誕起身到了電腦前,看了看播放器,然後手指在電腦觸板上輕輕一點,那首詭異的曲子又幽幽地順着素葉的耳朵鑽進了她的心。
如同黑夜壓來,大批大批的烏鴉颳着嘶啞的嗓音鋪天蓋地襲來,刺耳的重金屬、幽沉的黑管和電子樂特效,彷彿讓她置身在一條長不見頭的深巷中,前後左右全都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素葉的鼻翼因緊張的呼吸而微微扇動,整顆心都被這聲音揪住擰扯,她又像是終於見到了巷口有一點光亮,是一盞青燈,淡淡的,然後,幽冥的燈光下落了一灘小小的光影,光影之中顯出一雙鞋子。
那是一雙男孩子的鞋,與灰瓦一個顏色的皮面兒,上面沾有長巷的塵土,那雙鞋一動不動地靜止在青燈撫落的光影下,素葉看不見男孩子的長相,只能通過鞋子的大小來估算他的年齡,不大,估計也就八.九歲的樣子。
音樂和記憶中的男孩皮鞋形成了詭異的交織,曾經在她夢境中的光怪陸離統統在她的記憶中落下印記,令她一時間難以分清是夢境還是真正發生過的。
直到音樂的最後一聲尖銳貓叫,素葉突然覺得胃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揪了一下似的,驀地起身衝到了衛生間,下一秒將中午吃的那點東西全都吐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