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令素葉錯愕,啞口,她怎麼知道是多少年?
貝拉問完這話後才覺得唐突,嘴脣顫了顫,眉梢泛起一絲懊惱。素葉輕嘆了一口氣,“你怎麼了?”
貝拉輕輕搖了搖頭,良久後對着她說了句“抱歉”後轉身進了電梯。
素葉倍感不解。
進了酒店房間,有醇厚的咖啡香,是許桐在煮咖啡,見素葉回來了後愕然問道,“外面下雨了?”
素葉這才意識到自己的頭髮還是溼的,點點頭,“下了不長一會兒,現在停了。”
許桐聞言略感抱歉,說一直忙着公事,竟沒發現外面下雨,應該提醒年先生一句的。素葉明白許桐話中的意思,年柏彥是典型的工作狂,一工作起來什麼都不管不顧的,八成是連她出了門都不知道。
果不其然,許桐又補上了句,“年先生一直以爲你還在睡覺,叮囑過我,等你醒了要送餐上來。”
素葉扯過一絲笑,說自己已經吃過了。
不經意想起剛剛貝拉的神情,隨口說了句,“我剛剛看見貝拉了。”
許桐小心翼翼地擦着咖啡濺在杯子上的殘漬,專業程度不亞於五星級酒店的手法,素葉看着看着,突然覺得自己挺糙的,向來平時也給年柏彥煮過咖啡,但每次咖啡倒好後就直接扔到他面前,哪像許桐這般細緻入微?
這樣想着,心口不知怎的就酸楚了一下,她總說貝拉不如許桐,但自己呢?怕是連貝拉都不如吧?許桐做得每一件事都無法挑剔,哪怕是煮咖啡這點小事,也難怪會讓年柏彥這般信任。
不知怎的,素葉竟覺得自己像個局外人了,而年柏彥、許桐和那個工程師,他們三人形成了一個密不透風的世界,那個世界她想走進去卻無能爲力。
許桐並不知道素葉心中所想,將擦過咖啡漬的潔白帕子放到一邊,又在咖啡盤中放置好精緻的小銀勺,笑着說了句,“哦,她被年先生辭退了。”
素葉愕然。hdh7。
好端端的怎麼被辭退了?
想起貝拉幽怨的眼神,心頭一緊,跟她有關?轉眼又否決,年柏彥是個很理智的男人,作爲管理者,他向來公私分明,感情是感情,工作是工作,從來不會混淆。她真的猜不透他了,貝拉在南非這個地方扮演了舉足輕重的角色,究竟什麼原因促使年柏彥辭掉了這麼重要的助手?
這番疑問她深知就算問,許桐也不會多說什麼,便壓在了心中,見她端着咖啡轉身要回書房時,素葉趕忙上前,輕聲道,“我端進去吧。”
腦子裡全都晃盪着今早年柏彥蒼白疲憊的臉,她就是很想借着送咖啡的機會看看他的身體狀況如何。
但許桐意外地拒絕了,語氣柔和,又有點深深的無奈,“還是我拿進去吧,年先生的心情不大好。”
素葉的手停在了半空之中,手指能觸碰到的就只有咖啡香醇的氣息而已。她相信許桐說的話,因爲若非如此,聰明的許桐怎麼可能看不出她想要端咖啡進書房的真正原因呢?徵楞了幾秒後才道,“他怎麼了?”
許桐搖頭,“年先生執拗的性子又上來了,因爲鑽礦的事,集團董事們已催促他趕緊回去交代相關事宜,光是一上午就打了不下十遍電話,年先生竟對董事們大發雷霆,差點把手機都摔了。”
“他……”素葉遲疑。
“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年先生非得要先去香港再回北京,董事們哪可能有耐性等着他呢?再加上他傷口還沒完全康復,我也希望他能馬上回國,可是年先生倔得很。”許桐皺緊了眉頭,臉色擔憂,“也不知道爲什麼一定要去香港,如果有重要的事完全可以交給我去處理啊。”
說完這話後她又重重地嘆了口氣,轉身進了書房。
素葉傻愣愣地待在原地,長髮糊在臉頰上難受極了,卻也不及心中突然騰起的疼痛那般強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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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點多的時候,天邊的陰雲散了不少,有微弱的陽光從厚厚的雲層中斜射出來,映得地面上明一塊兒亮一塊兒的,像是被鑲嵌了大片的斑點似的規整。
素葉的東西不算太多,收拾起來也尚算簡單,最後全都歸攏到自己的行李箱中,等與斯密斯通完電話後她出了臥室,穿過客廳來到書房。
書房的門沒完全關死,半掩了一條縫兒,通過縫隙她看不見裡面的情況,卻隱約能聽到裡面的聲音,似乎是許桐又接到了董事們的電話,交給年柏彥的時候有些遲疑,而他看樣子應該是沒理會,始終跟工程師在商談鑽礦開採的問題。
良久後素葉聽到許桐語重心長,“年先生,還是訂回北京的機票吧。”
很快,裡面傳出男人低沉不悅的聲音,“你是我的助手還是他們的?”
許桐馬上道,“我知道了,年先生。”
站在門口的素葉抿緊了脣,指尖死命扣在手心,掌內是火辣辣的疼,致使能夠感覺脈搏在瘋狂跳動的頻率,她聽得出剛剛年柏彥有意地壓低了嗓音,卻難以壓抑不悅,心頭抽慟,他是個甚少動怒的人,應該說直到現在她都沒見過年柏彥發脾氣的樣子,他遇事向來冷靜,從不會像今天似的有失風度。
深吸了一口氣,擡手輕輕敲了下門。
有腳步聲揚起,是許桐上前開了房門。
素葉躍過許桐的臉,看到了不遠處坐在椅子上的年柏彥,臉色依舊蒼白,因爲沒有好好休息,他的臉頰更顯得棱角分明瞭,他聽見動靜擡頭,見她站在門口,眉間的嚴苛似乎鬆緩了不少。
“我想耽誤你點時間。”她開口。
年柏彥聞言後起身,許桐讓了門,他走了出來,只是見她穿戴整齊後略感驚訝,這纔看了一眼窗外,皺皺眉,“天氣不大好,別出門了。”
他以爲她要出門。
殊不知她已經在外面溜達了一圈回來了。
素葉擡眼看着他的臉,方正有型的下巴是新生胡茬,高大的身軀雖說透着一貫強大的氣場,卻令她感覺到了他的疲累,心疼自然是有的,甚至想擡手輕撫他的臉,又或者與他相擁。
輕嘆了一口氣,再開口是強作的輕鬆,“我已經訂好了去香港的機票,今晚七點的。”
她看到年柏彥的神情略顯錯愕,緊跟着他開口了,有縱容,也有縱容下壓着的無奈。“葉葉,我們是明天才出發。”
“你誤會了。”再脫口的話像刀子似的劃得嗓子生疼,她舔舔脣,刻意避開他的眼,“我只訂了我自己的,行李我已經收拾好了,斯密斯已經在來接我的路上,我其實……只是跟你打個招呼而已。”
話音落下,周遭的空氣有點涼,因爲,年柏彥的臉色轉冷了。
他全身顯得僵直,高出她一個多頭的個頭因轉冷的氣息形成了致命的壓迫力,素葉透不過氣來,強迫自己淺笑着擡頭與他對視,這才發現不僅是他的臉色冷了,連眸底深處的溫度也凝固了。他緊抿着薄脣,近乎繃成了一條線,鋒利得刺痛了她的眼。
“人的習慣難以改變,我還是喜歡獨來獨往。”她的聲音很輕很輕,聽上去隨意任性,卻只有她知道自己是多麼不敢大聲說話,因爲氣流在衝擊喉嚨時會引起阻塞,繼而有點想哭。
年柏彥不言不發,眉梢的嚴苛已蔓延入眼,那眼,如黑鳩般令人望而生畏。
知口知令。她斂了睫,藉以遮住眸底深處的落寞,心臟在心口撲騰騰地亂蹦,縱使低着頭,亦能感覺到他那兩道鋒利的目光,像是可以剝了她整條脊樑骨的利器,否則她怎麼會感覺全身無力?
良久後,頭頂上才揚起他的嗓音,像是冰冷過後的淡然,只是,如臘月寒霜般陰涼了。
“。”他說道。
素葉全身一緊,擡眼,卻見他說完這話後沒馬上離開,雙眼依舊盯着她,眸底深處的陰霾被慣用的淡然遮掩,是她不熟悉的陌生。
“許桐!”突然他低喝了一嗓子,眉頭再度皺起。
書房的門很快打開,許桐從裡面走了出來,敏感察覺出氣氛的不對勁,開口時語氣略帶小心謹慎,“年先生……”
“馬上去訂明天回北京的機票。”他命令了句,語氣十分生硬。
許桐先是一愣,而後很快反應了過來,連連點頭,擡眼看向素葉,輕聲道,“素醫生,你的護照——”
“兩張,我和你的。”年柏彥冰冷地打斷許桐的話,話畢便頭也不回地進了書房。
許桐這下着實驚呆了,看向素葉良久後才小心翼翼問道,“這……怎麼回事兒?”她跟在年柏彥身邊這麼多年,從未見他像今天這般大的情緒波動。
素葉低着頭,年柏彥的轉身離開像是在她臉上狠狠抽了一巴掌似的,臉頰火辣辣地疼,她忍住了心裡的疼,沒回答許桐的問題,只是輕聲重複了剛剛年柏彥的話:“你沒聽錯,訂兩張機票,只有你和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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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時後,斯密斯抵達了酒店,素葉獨自拖着行李出來,他見狀後略感奇怪,快步上前接過她的行李箱放置後備箱,又好奇問她怎麼年先生沒一起下樓。
她一身疲累,不想解釋太多,只淡淡說了句,他忙。
是的,他有多忙她是看在眼裡,有多揪心她也嘗試到了。
好不容易擠出的陽光又被烏雲遮蓋,風起,葉子噼裡啪啦被吹打在車窗上,帶下來少許的雨點,可還沒等到喘息的功夫,雨就大了起來,很突然的,模糊了窗外的世界。
斯密斯繫好安全帶,不停地詛咒今天的天氣,他素來喜歡陽光,這種鬼天氣着實令他心情不好。
素葉坐在後面,偏頭看着車窗外突然將至的大雨,心口從昨晚就壓着的痛終於有了釋放的理由,涌上了眼眶,化作無限的悲痛。
她何嘗想要離開?
只是情到深處總怕成爲他的負擔。
縱使有了香港之行又怎樣?回北京後不一樣要面臨着流言蜚語?倒不如她一人瀟瀟灑灑地先行,讓他獨自回北京,這樣一來,至少董事們不會拿着其他藉口向他開火,也至少他能夠徹底地、好好地休息一下,養好他的身體。
車子離開了酒店的停車場,她回頭,隔着雨霧看向酒店高層的位置,明明知道根本就看不見他,卻那麼渴望地再去看他一眼。
淚水還是延着眼眶瘋狂流下,徹底令她看不清前方。4102609
心中有道小小的聲音揚起:年柏彥,我是那麼深愛着你,所以纔會這般肆無忌憚地胡鬧,我們每個人都只會對有安全度的人發脾氣,而你,就是那個令我安全的男人,因爲你是如此安全的,我在潛意識中才知道你不會離開我,胡鬧,有時候更多的是一種依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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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書房的年柏彥沒馬上坐回到椅子上,而是靜靜地站在窗子前,一站就站了許久。許桐進門一眼就看到了他的背影,高大而落寞,沉定而寂寥,像是蒼鷹似的孤傲,令人不敢上前隨意攀談了。
可許桐還是急急開了口,“年先生,素醫生她出門了。”她不知道這兩人怎麼了,總覺得彼此怪怪的。
年柏彥對此無動於衷,像是始終壓着怒火的獅子,一動不動地看着窗外。
許桐輕步上前,想要弄清楚他究竟在看什麼,順着他的目光看下去,一眼瞧見素葉拖着行李箱的瘦弱身影,驚愕道,“素醫生究竟要去哪兒?”
年柏彥的眼神始終盯着樓下,看着素葉上了車,薄脣緩緩吐出兩個字,“香港。”話音剛落,突然大雨將至,窗外的世界瞬間模糊一片。
他的眉倏然蹙得更緊,肩頭也繃得僵直。
許桐卻像是被人一棍子敲醒,驀地反應了過來,眼角眉梢盡是懊惱,一反常態地驚叫,“年先生,原來——”
“繼續開會。”年柏彥話畢便坐回了椅子上,身影冷漠。
許桐不死心,“那明天……”
年柏彥的側臉線條淡漠如初,淡淡道,“回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