晰然沒有想到,自己雖然瘦,但並不算嬌小的一個人,有一天,也會被人用這樣的方式給‘帶走’。挾在腋下,半摟半拖,根本不容她說一個不字,已經陰沉着臉,將她帶下了樓去,在她哥哥穆啓然的注視下,囂張的將她擄走。塞進車子,捆上安全帶,一路飆車直直帶回了,屬於他們兩人的那個家裡。
像是怕她突然消失了一樣,車子叱一聲在樓下停住,他就長臂一展又將她給擒住了,挾在腋下往裡面走。
“馮笑天,馮笑天,你放開我,我有腳,自己會走。”
晰然被他那種特殊的‘摟抱’方法,弄的有些氣息不暢,憤憤抗議着。
馮笑天卻依舊不吱聲,只是陰沉着一張臉。古銅色的皮膚,卻可以清晰看見額上的青筋。手上的力道也有些太重,讓晰然心底有些發怵,聲音不由的小下來“你這樣抱着我,我難受。”
晰然對着他嚷嚷了這半天了,馮笑天才難得的,視線第一次落到她的臉上。卻是語氣極其冷淡的丟了兩個字“忍着!”
晰然雖說平日裡膽大的很,可是剛剛在那旋轉餐廳裡,也嚇得不輕。此刻又被馮笑天這樣粗魯的對待,不由的心裡就生出幾分委屈和倔強來,垂着頭,抿了嘴巴,紅了眼圈。
走到家門口,馮笑天依舊虎着臉,可是攬住她身體的手臂卻微微鬆下來一點。摸着鑰匙要開門,門卻突然自裡面打開了。
站在門內的人,是馮笑笑,和她的母親。大約是因爲馮老爺子的事情,這兩天被有關部門多次傳喚,兩根人都是一臉慘淡的愁容。等看到馮笑天懷裡像是挾持的樣子摟着的晰然,兩人眼裡一時都有了敵視的精光“你害我們家這麼慘,居然還敢到這裡來?”是馮笑笑的母親,聲音尖利,說着,巴掌就帶着勁風掃過來。
那巴掌還沒落到晰然的臉上,就被人半路給截住了,抓住了胳膊“夠了。”是馮笑天,怒斥的聲音並不高,卻堅硬的很。
“什麼?難道事到如今,你還沒看明白嗎?是她,就是她陷害了你爸爸,是她舉報了你爸爸啊!”女人上了些年紀,熬夜太多,容顏憔悴,那樣紅着眼尖叫的樣子就顯得有些淒厲。
“夠了!”這次,馮笑天的聲音忍耐中軟了下來,將晰然緊緊護在自己身後,擡眸看住那女人的臉,嘴脣嗡動了幾次,還是開口低低叫了一聲“媽!”
“你討厭我,想叫我難受可以衝我來,爲什麼要對然然下手呢?她在這個家裡,什麼都不知道,也什麼都沒做錯。”馮笑天看着面前女人的臉,凝視着那一雙仇恨的,紅紅的雙眼,接着說下去“她唯一做錯的事情,大概就是選擇了嫁給我!嫁給我這樣的一個人!”馮笑天說到這裡,突的直了直身體,眼底的情緒淡下去,“我知道,父親這些年,做過太多對不起您的事情,您怨恨,您傷心難過,我都能理解。當初他帶我回來,您也是一邊流淚,一邊盡職盡責的照顧着我,我很感激。您對我有恩,我知道,一輩子都不敢忘記,可是然然她沒有得到過你任何的恩惠,她也對你毫無虧欠。而那個孩子……”
這些天,他憋着的,一直忍着沒有說出口的話,此刻再也抑制不住的想要說出來“你害我們失去了的那個孩子,我永遠也不會原諒你!”
“哈哈,野種就是野種!到什麼時候,都是養不熟的白眼狼!”那女人就像是瘋了,笑聲尖銳刺耳。也收起
了對馮笑天假意的關懷親近。
“媽!”
馮笑笑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目光驚恐的在自己母親和哥哥之間來回,最後也只是顫着聲音,重重的帶着哭腔叫了一聲。
“您也別這樣說話!”馮笑天那一張,方纔還滿是不忍的臉,此刻冰冷的沒有一絲溫度。傲然尖銳的視線直直對住厲聲尖笑的女人,慢慢開口,說“最初,將那些不堪照片寄給然然的,不就是你嗎?你恨父親那麼多年,不就是想要叫他身敗名裂嗎?爲什麼要拉上無辜的人爲你們的恩怨墊背?”
女人的笑聲倏然而止,血紅的雙眼,看着馮笑天的視線裡滿是厭惡憎恨。人卻一下變得平靜下來,擡手撫弄着鬢間的碎髮,說“原來,你什麼都知道啊。”她說,“他將你帶回來的那天,我真是恨啊,恨不得殺了他,捏死你。可是,身邊的人卻紛紛指責我,說那樣的我不夠大度,沒有顧全大局。”女人咧開嘴巴笑,脣邊的皺紋很深,雙眼陷下去,看着格外的滲人。
“我沒想到,那只是我噩夢一樣生活的開始……”她是真的,被那些年的隱忍生活給折磨的不像樣子,此刻說起來,依舊微微的發着抖,左手抓着自己右臂,指甲深深陷入皮肉裡。
“扮演了這幾十年的賢妻良母,我也累了。就想着,憑什麼啊,那樣一個冷血又骯髒的男人,就要毀了我的人生。還要我盡心養着他和那個賤人的兒子!”
馮笑笑用手背擦着臉,上前一把抱住女人,哽咽着叫“媽,媽,別說了。”扭頭,偷偷打量着馮笑天的臉色。
女人身體站的筆挺,一臉淡然的笑。看也不看馮笑笑一眼,就揮開她的手臂,接着說下去“我要叫他從站的最高的地方摔下來,勝敗名列。叫他最疼,最心懷期望的兒子生不如死。可是,看來我還是高估了你和那個人的父子親啊。”她說着話,目光直直望向晰然,冷笑自喉嚨裡溢出來,“骨肉之情,卻抵不過一個女子給你的一紙婚書。果然呢,親生父子,總有些相似之處的,薄情的地方也一樣。”
女人笑的格外刺眼,“你知道你親姥姥、親姥爺是怎麼病倒的嗎?就是被你那個好爸爸給囚禁起來,要挾你那個不要臉的母親的時候驚嚇過度所至!”女人笑着擡着眼梢看着馮笑天的臉,像是要自他的臉上找到什麼有趣的東西一樣的細緻。
“算了吧,你也別跟我說這些。咱們,誰也不比誰更慘。你若覺得高興,我其實並不在乎你給我心口多插這一刀子。只是這樣,你有好受一些了嗎?”
馮笑笑帶着她的母親離開的時候,晰然還怔怔的坐在沙發裡。
她看到那女人的時候,其實很想上去給她一下子,狠狠的,使勁的,想要給她一下子,叫她也疼,疼的撕心裂肺纔好。可是此刻,她卻突然覺得自己被被那女人狠戾而絕望的表情給抽空了。
心底對那個女人的仇恨依舊在,依舊很濃烈。可是卻下不了手,叫她變得比現在更疼更慘一些。
馮笑天原本淡着一張臉,立在門口,目送着那女人一臉悽然的笑着走出去。才一把拽住了準備陪着她母親離開的,馮笑笑的胳膊。沉聲說“你回去多勸勸她,讓她別在想那些不開心的事情。另外,請醫生幫她看看,我覺得,她身體好像不太好。”
馮笑笑不說話,只是低着頭一勁兒的哭。“你也大了,要學會獨當一面,以後媽就託你照
顧了,有什麼事,找我就好。”他說。
目送着那對母女走遠了,馮笑天才扭頭回來,在晰然對面的沙發上坐了。點了根菸吸了兩口,聽晰然忍耐的悶聲咳嗽,才擡眼看看晰然,想起了什麼似的,急急掐了煙。雙手交握了,垂頭沉默着。
晰然看着他的樣子,只覺得這樣的他,叫她看着心疼。靜靜的走過去,站在他的面前,叫了一聲“笑天”伸手就將他抱在懷裡。低着頭,伸開五指,小手一下一下拂過他短簇簇的頭髮。
她理解,他對那個女人,說了那麼強硬的話,可是心裡,還是難過的很。那個被他叫了那麼多年媽媽的女人,這麼些年,雖然盡心的照顧着他,卻對他毫無半天感情的事實,叫他有些無法接受。
馮笑天那麼高大的一個男人,一直緊繃着,這個時候,才顯出一點點軟弱的樣子來,雙手伸展開來,將晰然攔腰緊緊的抱了。整個臉埋在她的胸口裡,說“讓我歇一會。”聲音很是沙啞疲累。靜靜的將臉頰伏在她的胸口,沉默着。
許久,沒有半點動靜。
晰然以爲他說歇一會,還真的靠着她睡着了呢。正側了頭,輕輕的扒拉着他的腦袋想要看一看他是不是真睡着了的時候,才聽他悶悶的聲音自她的胸口傳出來“比起我的親生母親,其實,跟她在一起的記憶更多些……”
“嗯,我知道。”晰然說,又哄着小孩子似的,用手撫一撫他的背。
這些年,沒有多少人知道,馮笑天原來是個私生子。
“哈,你看看,像我們這樣的家,外表光鮮,掀開華美袍子,底下藏着的全是蝨子,又噁心又不堪。而我,就算在這樣的家裡,也算不上什麼真真正正的一員。這樣的一個我,還要求你能不離不棄,跟我一輩子。嘿!”他自己都像是被自己給逗笑了一樣“有什麼資格呢?”
馮笑天想着如今的自己,身份尷尬,連在國內待下去的可能都沒有了,就真心覺得放掉晰然,可能纔是對她真正的好。可是隻是這樣想一下,攬住她腰肢的手就本能的緊了緊。
她雖說也失去了父親,可是她還有一個國內知名企業的老闆哥哥疼愛着她,也依舊算是個豪門千金。況且她又聰明又漂亮,以後什麼樣的青年才俊碰不上……
想到這些事實,他攬住她腰肢的手用力的自己都覺得,顯得有些無賴了。
“你這是想要甩開我嗎?”晰然抱住馮笑天的脖子的雙手頓時用了力,猛然勒緊了,口氣惡狠狠的。
“唉吆!”馮笑天猛然被她給勒住脖子,真嚇了一跳,悶叫了一聲。回過味兒來,心底突然又感激,又溫暖。雙手身上來抓了她一對細瘦的胳膊,很輕鬆的拉開來,猛然起身,將她一雙胳膊重新圈子自己腰身上,叫她抱好,才又展臂將她緊緊環在自己懷裡。低頭用鼻子抵住她的頭頂,喃喃說“你說你,怎麼就這麼傻呢?”
“傻的,叫我一輩子都想纏着你,不放開你。”他面孔在她柔軟的頭髮上廝磨着說。
晰然還記得,在異國他鄉再次碰到這個男人的時候,只覺得他強大厲害,像是個銅牆鐵壁沒有任何弱點的的酷帥傢伙。
可是此刻,這樣顯現出一點點軟弱的,想要依賴她的樣子的他,她也很喜歡。
親親他的鼻子,脣角,脖子。總覺得,記憶中,一直吸引着他的味道又那麼突然的濃烈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