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H市,乃至於Y國,幾乎人人都知道,喬家大小姐喬曼翎的脾氣是出奇的傲慢兼極致的冷漠,除了喬家老夫人,對誰都是冷冰冰的。
從前樑悅錦來過幾回,只遠遠的見過一次喬曼翎,樑老太太就坐在客廳,她卻連招呼都不打,喬老夫人的保姆吳媽要同她的保姆說話,都得親自過去說,人家也只淡淡應着。樑老太太說,這是喬老夫人寬容,把喬曼翎驕縱壞了,卻也一再告誡她們,到了喬家哪兒都可以去,千萬不能去喬曼翎那裡,否則被趕出來,就連喬老夫人也是沒辦法的。
可長安選的花廳,卻分明是喬曼翎的。這且不說,剛剛那保姆,一看就是喬曼翎的私人保姆,對長安卻是熱絡尊敬,還和長安討論些喬曼翎的私事,不知討論,長安還可以拿喬曼翎護在手心裡的那位楚先生逗趣,足見她在喬曼翎心中地位不凡。
但是,長安回到喬家才幾個月啊!她怎麼可能做到這些?
“樑小姐有話要說,便說吧。”
長安已經泡好茶,送了一杯到樑悅錦的面前。
樑悅錦本來是有話要問,看到長安,反倒覺得沒必要問了。她雖然軟弱,卻並不傻,剛剛喬笳那樣着急的從宋靜秋屋子裡衝出來,等不及她們姐妹扶着,就親自抱進去,而且是抱到裡屋,樑悅釧沒眼色,一直在旁邊忙東忙西的似乎在幫忙,她站在那裡,就顯得十分尷尬,只好出來。
出來後冷靜些,才覺察出哪裡不對,心中有懷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剛剛看到長安,就想試探着問問。可見了這些場面,她才知道她心裡那點兒小算盤在長安眼裡,只怕早就被看透看穿。
還問什麼呢?長安這麼一番作爲,不需要故意,也已經給了她答案。喬笳和宋靜秋,是真的不簡單,可他們是不能結婚的,未來要嫁給喬笳的是她,她得想辦法收住這些人,才能在喬家活的自在。
可樑悅錦真不想這樣做,這樣做了,她對不起自己的心。
她捧起茶碗,喝了一口,入口極爲苦澀,像是沒有泡好似的,她驚訝的擡頭看着長安,她怎麼會泡不好茶?喬曼翎於泡茶一道,是相當厲害的,絕對不容旁人泡不好茶還浪費。可也就那時候,她嚐到另一股慢慢瀰漫開來的香甜,原來這茶,是後甘的一種。
嘗着茶的味道,樑悅錦的心事又添了一重。
她不回答,長安倒也不着急,緩緩用壺裡的水點着茶,聞着茶,喝着茶。直到保姆敲敲門,端着一個托盤,幾樣精緻的小點心進來,悄無聲息的放下,低聲在長安耳邊說,“小姐,這是無糖的。”指的是她跟前那單另出來的一隻紅豆冰沙糕。
“嗯。”長安點頭,問,“老夫人留老太太吃晚飯嗎?”
“還沒吩咐下來呢。”保姆回她。
長安便問了樑悅錦,“樑小姐,要留下來用飯嗎?”
樑悅錦一愣。
她向來是跟着樑老太太進出,她是否留下,自然是隨着老太太,可長安突然這麼一問,倒是讓她想起,她是喬笳的未婚妻,比起旁人,已經有權利自己選擇是否留下來多呆一會兒。她猶豫着。
其實很想立刻就走,見了那樣的場景,她都恨不得自己沒有出現過。看着長安,她又特別想留下,哪怕多跟她呆一會兒都好。她捏了捏自個兒的手心,生疼,長安告訴她了,凡事先苦後甜,她想要甜的,就得吃得了苦。
“我想多同喬小姐說說話呢!”樑悅錦硬是擠出個儘量自然的笑容來。
長安便吩咐保姆,“那就讓廚房給樑小姐先備着飯,樑老太太若要走,就告訴她老人家,晚點兒我派車親自送樑小姐回去,請她別擔心。”
“是。”保姆沒有半點兒要反駁長安的意思,足見,喬老夫人是已經把樑悅錦交給長安了,她說怎樣,就是怎樣,對她十分放心。
樑悅錦又喝了一口茶,已經涼了,涼了的茶,反而比剛剛更添了幾分香甜的味道,她咬了咬牙,擡起頭望着長安,“喬小姐,我對喬笳,是真心的。”
真心?長安挑眉,不甚在意的笑了笑。
樑悅錦看着她的笑容,一陣心灰意冷,在人家眼裡,自個兒的真心算什麼呢?最多隻是一句話而已。
“我不會背叛喬笳,爲了他,也不會背叛喬氏家族,我會盡我所能,讓他得到他想要的,除了,除了宋靜秋……”她的聲音漸漸低落下去,樑悅錦這一輩子,都沒有說過這樣的話,她也想不到,自己會在還沒有嫁給喬笳的時候,就變成了這樣的女人,連她自己都討厭的女人。
可她,實在放不下喬笳,她想要博一把,哪怕輸了,輸的體無完膚,輸掉自己這條不值錢的命,都心滿意足。
“你不是宋靜秋的對手。”長安給她續了一杯茶,樑悅錦擡起頭來絕望的望着她,長安同情的笑着,“你愛喬笳,這是你的弱點,宋靜秋恰好了解這個弱點,所以,你沒有贏她的希望。”
“沒有,希望?”樑悅錦的臉色霎時變得慘白如紙,緊握着的手心,隱隱透出一絲血色來,那是絕望的血。
她低頭坐着,一動不動。長安當然還是有些同情的,這種同情來源於自己。有愛的心真的很可貴,可也很廉價,在冷冰冰的世界裡,她們這些人最不該有的,就是愛。看看她自己,輸的多慘?若非醒悟的早,連自個兒都要輸進去了。
“我一直很喜歡他。”樑悅錦喃喃的說起來,“從五六歲,就開始喜歡了吧?那時候,我母親纔剛剛去世,父親就娶了現在的母親,這個母親很漂亮,父親很愛她,就不再愛我了。所以我總是搗亂,想要父親關注到我,可每一次,都只是讓父親更加討厭我。那天他和喬家大爺來我們家,吃飯的時候,我故意把湯汁灑在他雪白雪白的襯衫上,故意給他的蛋糕裡放胡椒粉,故意在他的茶葉裡混上辣椒,我做了很多很多過分的事情,父親氣得要揍我,他擋在我面前說,錦兒還小,然後拉着我到花園裡,陪我盪鞦韆,陪着我堆沙子,教我念很多很多我沒有聽過的詩詞,後來還給我送書,和我通信……那些年,就只有他會陪着我,只有他願意理我,聽我說話,雖然後來,他去上學,接管喬家,再也顧不得我,可他給我的那些,我都,全部都記得……我想嫁給他,想一輩子,都在他身邊陪着他,就像他曾經陪着我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