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的心幾乎都提到嗓子眼了,就在這時,白司靜的手腕突然被人一把握住!
就連白司靜自己也很吃驚,她不敢置信地向下看了一眼。
握住她手腕的正是顧歡言,她大而黑的眸子在夜色下顯得格外明亮,那眸底似聚了團火焰,直盯的白司靜心中一怔。
“你……”
顧歡言握着她手腕的力道還在加重,她緊抿着脣,突然身體一動想要翻上來,而這時靳莫寒也瞅準了時機,上前去一把拉住她,顧歡言一個翻身就落了地,她的手卻還沒放開,白司靜驚得瞪圓了眼,步步後退,顧歡言一把甩開了她,她吃力不住,身體往後摔到地上。
“沒事吧?”靳莫寒看一眼顧歡言,卻看到她眼眶中蓄滿了淚,他擔憂地握住她的肩膀,把她扳向自己,“怎麼了?哪裡受傷了?”
顧歡言這才擡眸看他一眼,這一眼,彷彿隔了一個世紀那麼久遠,她突然狠狠地一下扎進他的懷裡,靳莫寒被她這動作搞懵了,失笑地摸了摸她的頭:“怎麼了?”
“莫寒,我都想起來了……”顧歡言埋在他懷裡,聲音充滿了哽咽。
靳莫寒手中的動作一頓,他驚喜地拉開她,望着她的眼睛:“真的?”
顧歡言笑着點點頭,淚水也跟着滑下來。
靳莫寒手指輕柔地替她擦去淚,滿是感慨和憐惜地說:“沒事了,別哭。”
顧歡言擡手拭去淚水,現在確實不是哭的時候,她轉頭看向白司靜,剛纔在她被推倒的時候,一瞬間腦海中有許許多多的畫面閃過,都是四年前她跟靳莫寒之間的點點滴滴,她沉眠中的記憶全部甦醒了……
“白司靜。”她一步步來到白司靜的面前,蹲下來,視線攫住她,“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麼話,說吧,給你最後的機會。”
白司靜輕輕地勾起嘴角,笑意很涼,“顧歡言,你贏了。我無話可說。”
“是嘛?那就聽我說——”顧歡言深呼了一口氣,“你知道大哥在臨走之前說了什麼嗎?”
這句話,不僅讓白司靜一愣,也讓在場的其他人都愣住了。
這件事,盤旋在衆人心底四年多了,誰都不明白那一天發生的事,除了唯一在場的顧歡言,四年前靳莫寒怎麼追問她都沒說,如今她卻要開口了?
顧歡言的嗓音染上幾分哀傷,穿過這一千多個日夜,彷彿回到了四年前的那個聖誕節前夜……
房間內。
靳莫遠和冉笑坐着聊了一會後,他咳嗽起來,順手拿起了茶几上的水杯喝水,只是沒過多久,他咳嗽加重,一口鮮血嘔了出來,把冉笑嚇傻了,她忙不迭想打電話呼救,手指輕按手機時忍不住顫抖着,一隻手卻輕輕地搭在了她的手背上,冉笑睜大眼望着他,只見靳莫遠輕笑着搖搖頭,“不,不用了……”
“靳先生?”冉笑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靳莫遠瞭解自己的身體,他此刻胸口劇烈疼痛,呼吸困難,他知道時間不夠了,“來不及了……”他聲音很輕很弱,可是他眼中卻沒有痛苦,聰明如他,這時候已經明白過來,這杯水有問題!他更明白了,這杯水本來應該是爲冉笑準備的,剛好被他喝了下去!現在他反而有些慶幸是自己喝了這杯水,因爲他差不多知道是誰準備的這杯水……
冉笑一聽到這麼說,眼淚就忍不住了,靳莫遠咳嗽的更厲害,一口血接着一口血吐出來,縱使冉笑見過太多血腥場面,此時也慌了神,她只能拿手去捂着那好似源源不斷吐出來的血,哭喊道:“我去叫人來,你別動,別動……”
她說着就要站起身,靳莫遠輕輕拉着她,喘息着道:“別,別走……我有話說……”
冉笑只得停下來,靳莫遠原本是坐在輪椅上的,只不過現在身體軟得幾乎沒力氣,他微微朝旁邊一歪,冉笑怕他磕到自己,連忙扶着他,靳莫遠說了句:“扶我去沙發上坐一下……”
冉笑照他的吩咐,攙着他起來,只是靳莫遠高估了自己,他剛離開輪椅就忍不住摔倒在地,冉笑也跟着踉蹌地跪倒在他身邊,她慌忙就要把他扶起來,靳莫遠搖了搖頭,笑着無奈道:“別白費力氣了……冉笑,我快不行了……”
“別這樣說,靳先生,你會沒事的!”
“我自己的身體我知道,冉笑,我有幾句話想說……你答應我……”
冉笑的眼淚止不住往外涌,她強忍淚意,點點頭,“好,你說什麼我都答應。”
“今天的事,你答應我一個字都不要往外說,我不想……把事情鬧大……就讓我安安靜靜地走……”靳莫遠每說一個字都幾乎耗費了全身的力氣,他的喘息越來越微弱,冉笑聽着只能不斷地點頭又點頭,“……好,我答應。”
“我走了以後,不要爲難小靜……她想做什麼,就隨她去,我這輩子……欠了她太多……將來,不管她做錯了什麼事,請你們看在我的面子,放過她……”
那時候的冉笑根本聽不懂他話裡的意思,只是一個勁地點頭:“好,我答應。”
“冉笑,叫我一聲大哥好嗎?”
“……大哥。”
靳莫遠嘴角微彎,“我看得出來,莫寒很愛你,冉笑,你和莫寒……你們一定要好好的,大哥祝你們幸福!只是很可惜,大哥恐怕來不及看到你們的婚禮了……”
“不會的,大哥……”
“哎……”靳莫遠長嘆了一口氣,他的目光微擡,好像看着茶几上的那個玻璃杯,又彷彿只是在透着那個玻璃杯想着什麼,許久後,他嘴角露出微笑,似有若無地呢喃:“真遺憾……不能看到他出生了……冉笑,以後有機會的話,替我,多疼疼我的孩子,好嗎?”
冉笑幾乎哭得泣不成聲,“好,我一定把他當成自己的孩子。”
靳莫遠的嘴角劃過一抹似滿足又似無奈的淺笑,他劇烈地咳嗽一聲,又一口血涌出來,他的眼眸也不由得輕輕閉上……
冉笑嚇得臉色一白,她顧不得什麼,連忙把他放平在地上,雙手扣在一起,用力地按壓着他的胸膛,“大哥,你起來啊!你不能就這麼走了!今天是你結婚的日子啊!你快起來!”
她一邊用力按壓着,一邊大聲哭喊着,可是不論她怎麼努力做心肺復甦,靳莫遠卻再也沒睜開眼睛……
直到她的力氣用盡,她再也忍不住大哭出聲,她的雙手沾滿了鮮血,她盯着那些豔紅的血液,淚眼模糊了視線。
而就在這時候,靳莫語打開了房門進來了……
顧歡言說的時候,她眼前彷彿還是靳莫遠離開時的樣子,他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深深烙在她的腦海中,那種無力感和心痛如絞的感覺還是那麼清晰……
當初她因爲答應過靳莫遠不要說出實情,所以哪怕是被誣衊是殺人兇手,她也沒想過爲自己辯解什麼,在她心底,大哥的去世她也確實有責任。直到查出那杯水中有她喝的藥的成分,而靳莫遠也是因爲那個藥纔去世的,她才隱約覺得事情很不對勁,只不過當時沒有人找出證據,她也不明白那杯水裡的藥是從什麼地方而來,不過她心底明白——那杯水一定是針對她而來,大哥只是誤打誤撞,替她喝了那杯水。
正因爲想通這個過程,她心中才更加愧疚,出於一種彌補心理,她更加沒有開口解釋什麼。只是世事滄桑,誰也沒想到之後的事情超出所有人的意料……
她和靳莫寒都經歷了太多的變故和波折,時隔四年多了,直到她今天看到白司靜做的這些事,直到她想起了以前的那些事,她才覺得,大哥的犧牲真的太不值得了!他那麼愛着這個女人,可是白司靜呢?她自私、心狠手辣,爲了自己心中對靳莫寒的那點偏執扭曲的感情,什麼事都做了出來,她根本不配大哥那麼愛她!
聽完了顧歡言的話,屋內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這件事,對這裡的每一個人來說都是心中的一根刺,如今這根刺拔了,還是連着筋帶着肉,疼得難以呼吸。
顧歡言眸眶帶淚,她哽咽地對白司靜說道:“白司靜,大哥在臨走之前還想你想着孩子,可你呢?你瞧瞧你做的這些事,對得起他嗎?你還有臉讓莫寒娶你嗎?”
別人不知道,可是白司靜心底很清楚那杯水是怎麼到那個房間的,她這些年也時而會想起當時的情形,每想一次,她都恨當時爲什麼喝下那杯水的人爲什麼不是冉笑!
她擡起頭,眼眶中的淚落下來,忍不住衝着顧歡言大吼:“你閉嘴!閉嘴!”
顧歡言沒有再說了,她站起身來,目光冷睨地落在她身上,“白司靜,我答應過大哥,不論你做錯什麼,我和莫寒,我們都會看在大哥的面子上放過你,但是請你以後,不要再出現在靳家了!還有,大哥的女兒靳家會照顧好的。”
這等於就是什麼事都不追究了,白司靜微怔,有些不敢相信的樣子。
這時,人羣中的高遠茹嗚咽出聲,她這些年因爲兒子的離世,對顧歡言恨透了,如今聽到這些臨終遺言,她又怎麼能忍住不哭,可是哭着哭着,她又反應過來,“不行!她畢竟是我兒子的老婆,就算我兒子不在了,她也是念唸的媽媽,她必須留在靳家!不然的話,我那可憐的孫女沒了爸爸又沒了媽媽,不是更可憐?”
高遠茹會說這樣的話,當然還是因爲她不知道白司靜背後還做過什麼事。
顧歡言抿了抿脣,白司靜跟靳莫彬的事知道的沒幾個人,這個時候說出來,那就真的讓她以後難以在江城立足了,同時也是狠狠打了靳家和白家的臉,他們都丟不起這個臉。
靳莫寒沒理高遠茹的話,只是冷嗤一聲,“你還不走?”這話明顯是針對白司靜的。
白司靜踉蹌着從地上站起來,盛如真和白司琦連忙扶着她起來,衆人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誰都沒有說話。
人羣中,靳莫語在低頭看手機,當她看到池森發過來的信息時,她整個人都呆住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麻木的神經才似乎有了感知,她的目光一點點轉向了白司靜,盯着她的視線裡充滿了震驚和心痛!
白司靜低着頭緩慢朝門口走,靳莫語突然衝到她的面前,她的嗓音忍不住顫抖着,“等,等等。”
白司靜擡起眸,眼底涼薄如冰。
靳莫語的淚水先忍不住落下來,她用力捏緊了拳頭,張了張口,“大嫂,你告訴我……四年前,大哥喝的那杯水裡的藥,是怎麼來的?”
“……”聽到這話,白司靜明顯一怔,看着她的視線裡閃過一抹異色。
靳莫語忍不住捂住口鼻,淚水卻肆意氾濫,她顫抖地舉起了手機,點開一張圖片,“這裡,是四年前靜澤醫院進了一批那種藥的進庫單,當時那一批號的藥數量不多,只有五盒,而更巧的是,這五盒藥全都是一個醫生開的,他就是神經科的薛主任……如果我沒記錯,剛纔顧歡言也說了這個人是不是?你跟他關係不錯對嗎?!”
“……”
如果說剛纔顧歡言說的那段話讓衆人心痛難過,那麼靳莫語說的這段話,足夠震得衆人神情大變!
這話裡的意思是……
靳莫語沒管別人怎麼想,她只是爲自己心中的猜想而震驚着,“大嫂,你告訴我,大哥喝下去的那杯水……是不是你讓人準備的?”
衆人的目光彷彿一支支冷箭似的射向了白司靜。
白司靜連忙搖頭,“不!不是!莫語你不要胡說八道!”
“真的不是你嗎?”靳莫語有一種哀莫大於心死的感覺,到了這時候,她幾乎可以肯定這事跟白司靜有關了,她慘笑一聲,“虧我這些年一直以爲是顧歡言殺了大哥,虧我還覺得你是一位好大嫂,這些年也一直心疼你同情你……可是結果,你就連承認害了大哥的勇氣都沒有!”最後一句,靳莫語幾乎是淚吼出來的!
白司靜一個勁地搖頭,“不,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靳莫寒早就聽出來不對勁,他陰寒的眸子掃過白司靜,“莫語,你把話說清楚。”
高遠茹也催促着:“莫語,這到底怎麼回事?”
靳莫語看了一眼衆人,說出了她去找趙曉娟的事,並且把趙曉娟告訴她的話和盤托出。
“趙曉娟說,當時是她的男朋友讓她去送水的,可以肯定,在那杯水中加藥的就是她的男朋友。這些天,我和朋友一直在暗中查那杯水中的藥物來源。四年前你們查不出來藥的來源,是因爲這個藥的來源廣泛,可是趙曉娟說,她的男朋友說過一句話,那個藥是一個絕對讓人想不到的人給他的!所以我和朋友就在猜,這個藥很可能就是我們身邊熟悉的人……而在我們身邊,最熟悉的莫過於靜澤醫院有可能接觸到這類藥。於是我讓朋友去查了靜澤醫院四年前在12月24號前有沒有進過這類藥,因爲這一類的精神藥品都有嚴格的控制和管理,所以一查就查出來了,更巧的是,當時進的這批藥是薛主任一次開出去的。據我所知,這些量的藥,其實根本不能一次開的,是嗎?”
靳莫語說的這些,別人也許聽不太懂,但是白司澤卻是聽懂了。他的臉上是從未有過的冷凜,目光直盯着白司靜,“小靜,莫語說的是不是真的?”
他這麼問,無非是給白司靜一個自己承認的機會,其實他心底已經知道了答案。
他忽然想起四年前白司靜結婚的那一天,在她出嫁之前他送給她一對玉鐲,可是等他轉身再去看的時候,那對碎掉了鐲子。當時他以爲她只是不小心打碎了,現在想想,當時她的神情就有些不對勁。還有一次,他在神經科意外碰上了她從薛主任的辦公室出來,當時她第一眼看到他時,眼神明顯有點慌,那時候他卻並未放在心上。
只怪他,這些年,竟然忽視了自己這個親妹妹,不知道她心中竟藏着這麼多事!
其他人自然也都逼視向白司靜,白司靜有些慌了,她只顧着搖頭,“不是!不是!不是!”她雙手抱住頭,眼神中充滿了膽怯和抗拒。
她這樣子,明顯是不打自招,高遠茹第一個受不了地嚎叫一聲,剛纔還維護着她的,此刻卻變了一副臉孔,恨不得衝上去撕了她一樣,“白司靜,你爲什麼要這麼對我的兒子!你還我兒子!還我的莫遠啊!”
要不是身邊有人拉着,高遠茹已經撲到白司靜的身上了。
白司靜這時候再也維持不了表面的平靜,她驚恐地雙臂護着自己的頭,不敢看別人,“不要逼我,你們不要逼我!”
她這幅樣子,承不承認已經沒區別了。
只是所有人都不能相信,也無法相信,那杯水竟然是白司靜準備的!她原本準備給顧歡言的,卻讓靳莫遠從此離開了這個世界……
巨大的悲傷和痛苦席捲而來,在場的每一個人一時都難以接受。
高遠茹嚎啕大哭起來,有人也忍不住悄悄抹淚……
氣氛悲痛、壓抑。
白司靜的目光偷偷地從衆人的臉上閃過,他們每一個人看她的眼神彷彿都帶着陌生和鄙夷,她受不了這樣的折磨,崩潰幾乎是一瞬間的事,她的嘴裡一直在念叨:“我不是有意的!我不是有意的!莫遠,你不要怪我!我真的不是有意要害你的!”
她混亂慌張的眼神忽然落到了顧歡言臉上,她的目光一怔,猛地一下朝顧歡言衝過去:“都怪你!爲什麼不是你喝了那杯水!我只是想讓你出醜而已,爲什麼你要讓莫遠喝那杯水?!”
她衝過來的力道很大,在場的人都陷在沉痛中,反應都慢了一拍,顧歡言被她一把掐住了脖子,好在她身邊的靳莫寒等人很快反應過來,兩邊的人都在用力拉開她們,只是白司靜彷彿瘋癲了一樣,眼神兇狠,手中的力道特別大,顧歡言被掐得幾乎難以呼吸,白司靜還一直在說着“爲什麼不是你……”
兩個人終於被拉開了,白司靜眼中的瘋狂卻並未減少,她手腳都在用力掙扎着,任憑白家人怎麼用力拉扯都沒用。
顧歡言脖子被掐出一道紅痕,她嗆咳幾聲,剛緩過來,卻見一道身影飛快略過她,朝着剛纔敞開的窗口縱身一跳——
……
這一晚,於在場的每一個人來說都是一個難忘的夜晚。
然而再痛苦的事也總有過去的時候。
白司靜的那一跳,結束了這一晚所有的痛苦,爭吵,糾纏,仇恨……
只是留給衆人的那道傷疤,怕是很難再好起來了。
每每一想到那個穿着白襯衫,坐在輪椅上,溫雅俊逸,笑容溫和的男人,心中不免都要痛上幾分。
------題外話------
今天這大哥那段的時候忍不住還是想哭……當初開文之前就設定了這個情節,每每一想到時心中就很有感觸,幾個月前寫到大哥去世的那一段時就忍不住想哭,直到今天寫出來時還是忍不住……雖然寫的時候那種感覺可能淡了,但我還是有觸動,這本文裡,每一個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瑕疵”,只有大哥,我認爲是完美的,他是最好的大哥,最完美的愛人,丈夫,父親……可是這樣的一個人卻被我寫“死”了,嗚嗚,我發現我真能自虐的……
好了,廢話這麼多,總算是把這段寫過去了,其實到這裡本文也差不多結束了,後面配角戲份居多……
PS:,521,一起向大家表白~愛你們(づ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