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笑心底忍不住咯噔一下,轉頭對王霞道:“霞姐,你在那邊等我一下。”
王霞明白地點頭。
隨後她跟着白司澤一起去了他的辦公室。
關上門,白司澤替她倒了一杯溫開水,冉笑伸手接過,“謝謝。”
白司澤在她的對面坐下來,深幽如沉淵的黑眸從她的臉一直打量到她的肚子,冉笑察覺到他的視線,伸手撫摸着肚子,一方面緩解自己的緊張,一方面調適自己的心情。
過了會,她還算平靜地開口:“白醫生,我現在能去見見莫寒嗎?”
白司澤雙手手肘撐着大腿,修長的十指交叉着,“冉笑,在我帶你去見他之前,有些事,我想跟你提前說一下。”
冉笑很快道:“我大概聽說了一些莫寒的情況。他現在……怎麼樣了?”
白司澤有些意外地挑眉,“你聽說了?”
冉笑點點頭。
白司澤想了下,似乎也明白了。她消失這麼久,這時候突然出現在這裡,本來就是件很奇怪的事。他張了張口,似乎想問什麼,只是話到嘴邊,他卻又沒有多問了。
沉吟了幾秒,他道:“老三目前還在治療和恢復中,他的身體也越來越好了,你不用擔心。只不過……他受傷最重的地方是在頭部。手術後,他的記憶受到了影響。到現在爲止,他誰都不認識了。生活中很多事情也都不記得,目前看來,他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的康復鍛鍊,有些知識,也得從頭再學習。冉笑,你要有個心理準備。”
冉笑雖然聽池森說過,可是再聽白司澤說一遍,她的心還是忍不住揪痛起來,她有些祈求地望着白司澤,“白醫生,有什麼辦法可以治好他的失憶症嗎?”
“辦法我們都在想。我也請了國外最權威的腦科專家過來會診。專家已經給老三看過了,他們分析,像老三這樣的情況,藥物治癒的可能性不大,還得看他恢復的情況。最好是外界的一些刺激因素適當地刺激他一下,例如他熟悉的環境,他心裡最重視的人,或者某些令他記憶深刻的事……”
冉笑聽了不由得目光一亮,“好啊,那就快試試……”
說着,她就準備站起身。
白司澤伸手攔了一下,“別急,聽我說完。”
冉笑重新坐好。
“這幾天我們一直都有嘗試着刺激他的記憶,但是效果都不明顯。唯有在說到你的名字時,他纔會有頭痛的反應。只是他一旦頭痛起來就會有一些過激或自虐行爲,目前來說,我們都認爲,暫時不適宜在他面前提起你,所以……”
他的話只說了一半冉笑就着急打斷了,“什麼?聽到我的名字就頭痛?這是不是說明他還記得我?”
白司澤看着她,有些無奈地搖頭,長嘆一聲,“不是。我們試着給他看過你的照片,他完全沒有印象。所以,我要告訴你的是,我非常理解你想迫切見到莫寒的心理,你也想讓他快點好起來,可是他受傷了是事實,我們得慢慢來,給他一些時間,好嗎?”
冉笑還能怎麼說?她苦笑地點點頭,“好,我明白了。”
“那行。”白司澤站起了身,他看一眼腕錶,“那我現在帶你去見他還是?”
冉笑跟着起身,非常肯定地說:“我想見他!”
兩個人一前一後出了辦公室。
王霞見到冉笑出來了立刻跟過去,幾個人隨後一道去了靳莫寒的病房。
門口站着的保鏢並沒有阻攔,只是在進門之前,白司澤還是忍不住轉身對冉笑道:“我有一個不情之請,可以嗎?”
冉笑:“嗯?”
“等會見到了老三,你可以先不說自己的名字嗎?”
冉笑愣了一下,懂了他的意思。
她默默地點點頭。
白司澤伸手推開了病房門,冉笑試着彎了彎脣,努力做出一副自然而高興的樣子。
可是,饒是她設想過千百遍,也不曾想過自己會見到這樣一副畫面——
窗外的陽光把這間病房照得通體明亮,透過條形的窗簾,幾縷光線照在病牀上男人的側臉上,男人半躺着,身上穿着豎條紋的病號服,精緻的臉型比想象中瘦削了些,一張原本清俊淡漠的臉上沒有了往日的神采,整個人顯得有些頹廢和萎靡,還有一種茫然陌生感。
這些都不算什麼,真正讓冉笑吃驚的是——
病牀前還坐着一個女人,白司靜。
此時她一手端着小碗,一手拿着勺子,正一口一口地仔細而緩慢地喂他吃着碗裡的粥。
冉笑他們進來時,就看到白司靜的勺子輕輕遞到他的脣邊,而靳莫寒的嘴一張一合,很配合地吞下去。
白司靜隨手抽出紙巾給他擦拭嘴角,脣瓣微揚起,側臉都能看出一把溫柔如水的柔情。
聽到聲音時,兩個人幾乎同時擡起眸。
白司靜在看到白司澤身後的冉笑時猛地一驚站起身來,她雙手顫抖着,差點連碗都沒端穩。反應過後,她連忙把碗放在了牀頭櫃上。
靳莫寒看了她一眼,又隨着她的視線看向了來人。
白司澤是他的醫生,又說是他的好兄弟,他認識,但也只是略微地一點頭。
至於他身後的兩個女人……
陌生又平淡的視線最終落在白司澤的臉上,他緩緩開口:“醫生,你好!”
他的反應白司澤已經習慣了,現在的靳莫寒就是這樣,對誰都是陌生的,對誰也都是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淡疏離。
只是這樣的他,對冉笑來說,太難以接受了。
她忍不住眼淚直流,又很快別開臉,擡手去拭淚。
她不能哭,尤其是不能在此時此刻哭。
她深呼吸一口氣,強壓下心頭的酸澀和疼痛,努力揚高脣角。
白司靜也稍稍冷靜下來了,她有些僵硬地揚起笑臉,“哥,你來了。”
她直接忽略了冉笑和王霞的存在。
白司澤眉頭輕蹙,“小靜,你怎麼會在這裡?”
“哦。今天爸讓家裡熬了一些粥,我剛好要出來在附近辦點事,就順便帶點來給莫寒補補身。”
白司澤沒再說什麼,他轉身對冉笑悄悄道:“等會我先帶小靜出去,你們倆聊吧。”
冉笑點點頭。
隨即,他來到牀邊對着靳莫寒介紹道:“老三,你見到她,有什麼印象嗎?”
冉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邁開腳步走到病牀前的,她的視線一直緊緊地盯着男人,努力揚起笑臉。
靳莫寒的黑眸上下打量了冉笑一眼,隨後很平靜地搖頭,“沒有。”
衆人都沒注意到身後的白司靜在聽到這句話時,悄悄地長鬆了一口氣,眼底忍不住閃過一抹驚喜和雀躍。
冉笑聽到這兩個字,卻是差點又忍不住要落淚。
她狠狠地吸一口氣,然後揚起笑臉,伸出了手,“嗨,你好,我是……顧歡言。”
靳莫寒望着她,黑眸仔細地辨認她的臉,他似乎有些模糊的印象閃過,可是那速度太快,只覺得有一種不適感而來,他搖搖頭,想甩掉那種讓他突然心慌起來的感覺。
白司澤立刻彎下身想查看,靳莫寒伸手擋住了,他在拒絕他的靠近,“白醫生,我沒事。”
“你是不是想起什麼了?或者有什麼印象?”
“……”靳莫寒還是搖頭。
白司澤微微輕推了一下冉笑的肩,讓她可以離靳莫寒更近點,“這位也是我們的朋友,她剛從國外趕回來,聽說你病了,特意過來看你的。我那邊還有事情要忙,你們倆先聊一會。”
隨後,白司澤眼神示意白司靜和王霞一起出去。
白司靜當然不甘願,可是這個場合下,她也不敢露出馬腳,只得提了包包,跟着出去了。
病房內很快就只剩下靳莫寒和冉笑兩個人了。
兩個人許久都沒有說話。
冉笑一直目不轉睛地看着他,看着看着眼眶就忍不住又紅了。
靳莫寒知道她一直在盯着自己,可他是個完全沒有記憶的人,大腦裡一片空白,根本也不知道可以說些什麼。
不知道過了多久,靳莫寒見她還一直站着,她圓滾滾的肚子凸出來,顯得很大。
他自從醒來以後,病房內來看他的人很多,但還沒有挺着這麼大肚子的女人來過,也沒有就說了一句自我介紹的話就不再說話的人。
又過了一會,靳莫寒覺得他要是再不開口,眼前這個陌生的女人可能真會這麼一直看下去。尤其是,他看到了她眼眶越來越紅,明明都要哭急了,眼淚蓄滿了眼眶卻一直要掉不掉的……
莫名地,他不忍心看她這樣。
“你坐吧,站着多累。”他淡淡開口。像招呼一個客人一樣。
男人的嗓音還是熟悉的低醇韻律,只是再也沒有了往昔那樣的情感。
冉笑終是忍不住,哇地一聲哭出來,並且在靳莫寒震驚地沒有反應之下,她突然撲過去,一把緊緊地摟住他的脖子抱住!
靳莫寒:“……”
過了幾秒,他吃驚地伸手要拉開她,冉笑哭得正傷心,力氣非常大,緊緊摟住他不放,幾乎快要勒斷他的脖子。
最主要的是,女人的肚子已經非常大了,她這麼撲過來,大肚子頂着他的胸膛,他胸前肋骨還斷了兩根呢,擠得又疼又難受,他不敢亂動,更不敢用大力推她,怕傷害到她,也怕傷到自己。
“咳咳……”靳莫寒忍不住咳嗽,擠出幾個破碎的聲音,“放,放開我!”
“嗚嗚,你這個王八蛋!沒良心!你混蛋!你怎麼可以這樣……嗚嗚,我等了你……好久,你太壞了!我……”
冉笑一開始還繃着沒怎麼哭,後來卻是越哭越傷心,越罵越有勁,似乎是想把這幾個月來所有的委屈、孤單、思念等等全都發泄出來。
即使現在面對的是一個完全不認識自己的靳莫寒,可是對她來說,他就是靳莫寒啊,她一直愛着等着盼着的男人啊!她現在終於見到他了,她又怎麼能忍得住呢?
反倒是靳莫寒一頭霧水了。
女人埋在他的肩膀哭得聲淚俱下,她又罵又吼,有些話他也沒聽懂,可是這樣的她,他卻莫名的不忍再推開她。
即使渾身難受着,他也沒再試着叫她讓開。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冉笑的哭聲漸漸止住了,她抽噎着站起身,雙手用力擦着滿臉的淚水,雙眼都快腫成電燈泡了。
一張紙巾突然遞到了她的手中。
冉笑一愣,這才擡頭看他。
靳莫寒客氣有禮地對她微笑,“擦擦吧。”
冉笑咬下脣,伸手接了過來。
這要是幾個月前,他肯定二話不說就直接給她擦了。
哦不,他那時候根本就不會允許她哭這麼久,他肯定早就着急哄她了……
想到往事,冉笑不由得微微勾了一下脣。
大哭了一場之後,冉笑的心情總算是舒暢多了,她一屁股坐下,全身也彷彿卸去了所有的力氣。
靳莫寒的目光一直在打量着她,有好奇,有懷疑,也有試探。
冉笑的心情還有些難以平復,暫時也沒管他。
誰知,他突然問:“你這肚子……幾個月了?”
冉笑驚詫地看着他。
靳莫寒知道她爲什麼驚訝,微笑着解釋說:“大家都說我忘記了所有事。不過也說不要緊,只要我肯努力學,不久之後就可以知道的跟以前一樣多了。所以現在我一有空就會看電視或者看書之類的。我知道,你這樣的……”他的目光看向冉笑的肚子,“叫孕婦。”
冉笑脣角抽了一下,又忍不住笑了,“對,我是孕婦。我懷孕快八個月了。”
“哦。”靳莫寒點點頭,沒再深入問。而是換個話題問:“你跟我是認識的朋友?”
“是。”
“我們認識多久了?”
“兩年多。”
“哦……我們是怎麼樣的朋友?交情很好?”
“不,我們交情不好。”
當冉笑這樣回答時,她看到男人的眉頭微微蹙了起來,她忍住笑,抿了抿脣。“我餓了,你這有吃的嗎?”
靳莫寒對於她這話有些接不上的感覺,見他一臉茫然,冉笑硬着口氣道:“我是孕婦,隨時都會餓的,你不知道嗎?”
這幾個月,只有她和王霞兩個人在一起,別的女人懷孕期間從老公那兒受到的皇后級待遇她一樣都沒有,現在好不容易有機會了,她哪會放過?
靳莫寒看了一眼四周,病房裡只有牀頭櫃上剛纔他吃到一半的粥。
“介意吃點粥嗎?”他有禮地詢問。
“……”冉笑瞪了他一眼。
靳莫寒有些莫名其妙。
冉笑說:“我介意!”
靳莫寒:“……”
氣氛就這樣沉默下來。
冉笑今天坐飛機,剛纔又哭又鬧了一通,現在情緒平復下來,又回到了靳莫寒的身邊,她整個人突然間就彷彿身體裡的一根緊繃的弦突然鬆懈下來一樣,她睏意來襲,打了個哈欠,直接就歪倒在病牀邊睡了下來。
靳莫寒大吃一驚,他連忙躲閃了一下。
冉笑擡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陷入睡夢前只說了一句:“我困了,借你的牀一睡……”
……
冉笑這一覺睡了很久,很沉。
她一個夢都沒有再做,睡得也格外香甜。
因爲被子、還有枕頭上都是熟悉的那股味道。
等她醒過來的時候,眼睛一時有些難以適應刺激的光線,她剛一睜眼,又很快閉上。
渾渾噩噩的大腦裡好像一道電光閃過,她驚得一下睜眼!
這下她是徹底清醒了——嚇清醒了!
她環顧一眼四周,這裡儼然還是靳莫寒的病房,只是除了她,沒有別人。
冉笑困惑地看着自己好好地側躺在病牀上,身上的被子也蓋得好好的。
靳莫寒呢?
她忽然一陣心慌,翻身下牀的動作乾淨利落地根本不像是懷孕快八個月的孕婦。
她連鞋也沒穿,急急忙忙就打開病房門喊:“莫寒?莫寒你在……”
“哪”這個字在看到迎面走進來的男人時戛然而止。
冉笑怔怔地看了他一眼,急忙問:“你去哪了?你的傷還沒好呢!”
靳莫寒頭頂着繃帶,身上也是病號服,手臂上同樣也是繃帶,即便這樣,當他面對着她走過來時,冉笑還是忍不住心跳漏拍了下。
因爲他,脣角微微勾起,整個人彷彿沐浴在暖陽中,帶着無法抵抗的魅力,緩緩朝她靠近……
------題外話------
失憶後的靳三變暖男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