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梓玟一身寬鬆的長裙，頭髮隨意的扎着，益發顯得虛幻不真實。時間還早，這會她正緩步走着去車站。少了往昔的匆促，有着的是一份輕靈。惹得路人紛紛側目。
喬飛宇記得凌梓玟的這個表情，那是他第一次在海邊時看到的。那時候的她一如現在這般，猶如是一個虛幻不實的泡影，她飄過自己身邊，而後飄遠。
喬飛宇發現自己的心第一次變得那麼苦澀。
“凌梓玟，上車。”喬飛宇遲疑了一會，纔開車跟上，而後停下。
凌梓玟有些意外，也有些茫然，似乎在確定誰叫住她一樣。又轉頭看着身後。
喬飛宇看凌梓玟這失魂落魄的樣子，只能下車，開了車門，等着凌梓玟上車。凌梓玟看看喬飛宇，又在路人的目光下，有些不自在地上了車。兩人一時間都沒說話。
許久後喬飛宇才問着：“你吃早飯了嗎？”他記得凌梓玟的那邊屋子裡，吃的東西什麼也沒有，甚至廚房也鮮少有用的痕跡。
“沒。剛纔想去吃的。”凌梓玟淡淡回答。
喬飛宇帶着凌梓玟直接回去。
“外面小攤上吃一點可以了。”凌梓玟皺眉，她不想這樣去喬飛宇那裡。
“閉嘴，你要是有了孩子，那些東西吃了豈不是害了孩子。”喬飛宇生氣地說着。
凌梓玟聽喬飛宇說起孩子，不由得脣角勾起了淺笑。好一會凌梓玟建議地說着：“喬飛宇，我覺得你該找一個真正喜歡你的女人。”
“夠了，我的事情不需要你多管。你管好你自己。”喬飛宇瞥見凌梓玟那夢幻般的笑意，心中就覺得生氣。
“我只是不希望你顯得那樣孤獨落寞，你不欠我的。”凌梓玟溫和地說着：“我只想和修瀾在一起，即便我們什麼都沒有，我只是想和他一起死。別的我不去計較。你沒必要牽扯進來。”
喬飛宇忽然握緊了拳頭，心中有說不出的惱怒：“你以爲把孩子甩給我，你就沒事了，是不是？”
凌梓玟轉頭看着窗外，好一會才道：“你知道現在的離婚率多高嗎？我們不能當是離婚嗎？來日你找個真正愛你的女人。”
“該死的，你我連結婚都沒有，還說什麼離婚？不如這樣好了，我們先結婚。然後再說別的。”喬飛宇趁着紅燈時轉頭看着。
凌梓玟不由得要笑：“結婚了就談離婚的事情？”
“哼。”喬飛宇轉頭看着窗外，拒絕回答。心中想着結婚了就是一輩子的，離婚，沒門。好一會才轉頭：“說，你是不是昨晚想起我了？才說我孤獨落寞這話？”
“一開始有吧，後來就沒了。”凌梓玟淡淡笑着。
“這麼說來，你還是在意我的。”喬飛宇頓時抓着這話說道。
“我更在意修瀾。事實上是他在想你。你們不會下午見過面吧？是不是你們兩個私下做了什麼交易？”凌梓玟研究着喬飛宇。
喬飛宇用發動汽車作爲回答。
“看樣子是有了，難怪修瀾會那樣子了。”凌梓玟淡淡道。
“他怎樣？”喬飛宇不解。
“他想着你啊。大約覺得愧對你。真是個傻瓜。”凌梓玟看着窗外，卻覺得鼻子發酸：“是不是他不想活了？”那話像是問喬飛宇，又像是文自己。
喬飛宇不說話。他害怕說會。凌梓玟似乎總能一下子直刺要害。這一刻他害怕凌梓玟。
“他讓我嫁人，說是要我爸的那筆嫁妝，來日給我們的孩子。他和我一樣，不是那種注重物質的人，他堅持這樣，完全就是不給自己留後路。”淚無聲地滑落。
“他是希望你娶我吧？這樣可以既得了家產，又能給他的孩子有一個名分。又讓我還了你的救命之恩。而且小軒也有一個正常的家。只是他也不是那種真正的壞人，所以他纔會覺得難堪，覺得對不起你。”凌梓玟看着外面的人羣。
喬飛宇只是默不作聲地開着車子。非常專心，他完全不去想任何問題。
“如果他希望我活着，我可以爲他而活着，無論他做什麼我都不會去阻攔。但是，我不想拖累你。你該有你的生活。我的心無法容納太多，我如今只想容下我和他的孩子。”
“我也不希望看着你因爲我的事情而不開心。所以我希望你能找個喜歡你的女人過一輩子。我相信我能帶好我和他的孩子。就算沒那麼多錢也無所謂。”
“你能知道我會因爲你而孤獨寂寞，那就可以了，別的我現在也不想多說。就如我聽不進你那些話，你也厭煩我的想法，既然這樣，咱們不說那些。”喬飛宇看了看路面，而後淡淡說着，“我要專心開車，別和我說話。”
凌梓玟不再多說，乾脆閉上眼睛假寐。
到喬飛宇家時，凌梓玟才睜開眼睛看了看，而後下車。直接進屋。
喬飛宇甩上車門快步趕上，而後挽着凌梓玟的腰。凌梓玟有些抗拒地要掙脫。喬飛宇淡淡道：“你不會是想讓別人都知道你昨晚是和宴修瀾在一起吧？”
“你昨晚沒回來？”凌梓玟意外問着。
“你沒回來，我回來做什麼？”喬飛宇有些生氣地回答。
凌梓玟低頭不說話。
“我去陪兒子了，順便看看你父母的住處是不是安全。你的同學們還都在，想必你也不希望他們在不知道情形的狀態下見到孩子，所以我沒帶孩子回來。”喬飛宇看看凌梓玟的神情而後解釋着。
凌梓玟聽着這些，她覺得自己本該不在意的，但是不知道爲何，她總覺得心中是滿面的，她忽然覺得無奈，自己的心中似乎一下子住進兩個男人。
他們在互相爭奪地盤。互不相讓，而自己卻根本無法子左右。她想趕走喬飛宇，喬飛宇卻賴着不動。她想留住宴修瀾，宴修瀾卻在不斷地後退。退到後來連命都捨棄了。
只是沒了形體的人，反而會在無形中佔滿整個空間，反而是那個有着實體的人，最後卻變成孤零零的一個。戰爭的結果從來便是這樣。一個消散，另一個卻孤零零地活。
宴修瀾的性子，就彷彿是另一個自己。她也喜歡退，退無可退時，乾脆甩了一切，所以她始終無法忘了宴修瀾，一個人怎麼能忘了自己的？她與其說是愛憐別人，還不如說她在愛憐自己。那個無可奈何的自己。卻有無處不在的自己。
其實她什麼也不想爭，她只是想和一個跟自己一樣性情的人在一起，沒有半點的勉強，有的只是共同的吸引與喜歡。只是他們這樣的性情，似乎主動了只能被人掠奪。
有些人似乎天生就喜歡佔有一切。她忽然喜歡起沙子來。最起碼沙子，你永遠抓不住。當然，風也是如此，你抓不住風。她喜歡那些抓不住的東西，最起碼你毋須費力，因爲當你不去抓時，它反而會圍繞着你。
只是這一刻的凌梓玟只想做一個夢幻女人。只爲宴修瀾。她不想再去想喬飛宇，就算他此刻圍繞着自己。她的心中也只會想着宴修瀾。
“你在想宴修瀾，是不是？”凌梓玟忽然轉頭看着喬飛宇問着。
喬飛宇楞了一下，而後看着凌梓玟：“爲什麼這樣說？”
凌梓玟忽然笑了起來，這神情在喬飛宇眼中看着十分恍惚。
“昨晚他跟着我，後來和你一樣挽着我。但是那時候我竟然想着你，想着你那會很孤獨。那時候他說不許想着你。其實到底是誰想着誰，我們都無法分清楚。”
“而此刻，當你擁着我時，你真的覺得快樂嗎？其實你的心中何嘗不是想着他？你是不是和他一樣，覺得愧疚，覺得你好像搶了他的人？”凌梓玟微笑着問。
喬飛宇楞在那裡，人很多時候就是這樣，當你擁着一個人時，你會情不自禁地想另一個人。如果是敵人，你會得意洋洋，覺得自己打垮了對方，可若是朋友，你就覺得慚愧。
“所以我讓你別這樣。其實當你擁着我時，你反而不再是你自己。你似乎成了另一個人。我不想在你身上看到另一個人，那很無趣。還不如你做回你自己。”凌梓玟淡淡說着。
“無趣？”喬飛宇問着凌梓玟。
“是啊，那時候你的心中只有別人，沒有我。那讓我覺得很怪異，彷彿你們兩個纔是真正的戀人，我，不過是一個替代。”凌梓玟笑着。
“你會在意我心中有沒有你？”喬飛宇問着。
“你會在意我心中有沒有你呢？”凌梓玟用原話反問着。
“在意。可是當我別無他法時，我寧可做你心中的那個男人，最起碼，那樣你會在意我，關注我。”喬飛宇回答。
“但是你的心卻是空的，冷的。你留不住任何東西。”凌梓玟淡淡說着。
“玟玟，這不正是你喜歡的？你喜歡心中空空的，你也喜歡那種什麼都不留。不是嗎？爲什麼當別人也是這樣時，你反而覺得遺憾呢？”喬飛宇忽然笑着問。
“因爲我必須做你了。我不要做你。我只想做我自己。”凌梓玟冷靜道：“做別人很痛苦的。勉強別人也痛苦。要去溫暖別人的心也很痛苦，我做不來那一切，所以我纔不想和你在一起。”
“你該找和你同一類的人，那樣你們可以互相溫暖，而我找和我同一類的人，我們會明白彼此的需要。”凌梓玟輕輕地說着：“再不然，你去找他，反正你把他放心裡了。”
“凌梓玟，你簡直可惡。”喬飛宇臉微紅。伸手擰着凌梓玟的耳朵：“你自己喜歡做不男不女，你還逼着別人也那樣。”
凌梓玟笑着，至少這一刻的喬飛宇看着還正常一些。
“玟玟，真的是你？”聞盈盈看到凌梓玟時十分的意外。圍着凌梓玟轉着圈子。
“怎麼了？”凌梓玟有些不解地看着聞盈盈。
“盈盈，你們吃早餐了嗎。”喬飛宇拉着臉冷冷道。事實上凌梓玟完全不知道自己有多美。他不喜歡有人圍觀自己的女人。
“還沒呢，小舅，平時不都七點半吃早飯嗎？”聞盈盈立刻說着。
“凌梓玟，你越來越不像你了。你這風格倒是和秦襄筠很像。”又有同學笑着說道。
“美女就是美女，不管什麼風格，都一樣的亮瞎眼。”男生起鬨着。
凌梓玟只是笑了笑。
“我第一次看到凌梓玟時，她就是這樣。很清純，美的如夢幻，同樣也很疏離，讓人想抓可就是抓不住。”喬飛宇淡淡道：“後來見到她時，才覺得她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喬飛宇心中更喜歡生龍活虎的凌梓玟，那樣的凌梓玟讓他心中生出無數的喜悅。同時那樣的凌梓玟也真實。忽然之間他明白了，其實自己喜歡凌梓玟對自己說不。
就想宴修瀾喜歡凌梓玟順從他，所以凌梓玟總是會不由自主地順從宴修瀾。而他天性就喜歡違拗，希望想如何就如何。因此和自己在一起時，凌梓玟就是那種德行。
“喬叔叔，凌梓玟好像從來沒這樣過啊。”幾個學生在喬飛宇家住了好幾天，自然也混熟了，大夥見面後也能說些笑話：“我們同學三年，我還第一次看到她這樣。”
“六年前，凌梓玟就是那樣。”喬飛宇看看凌梓玟微笑着。
所有人頓時恍然：“原來你們早就認識啊。難怪。”
“喬叔叔，你不會是等着凌梓玟長大再娶她吧？”立刻又有人笑着問。
“我小舅從前救過凌梓玟。”聞盈盈適當補充。
“就是凌梓玟？”驚訝聲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