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結局(五)
“老婆……”安聖基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只是喚着她,目光復雜。
“說吧。”藍心湄相反很淡定,越來越淡然,不管他要說什麼,到底是怎麼了,隱瞞的是什麼,她都聽着。
又過了良久,安聖基纔開口:“老婆,有一個人也在這裡,你見一見他吧。”
“誰?”藍心湄等着半天,誰知等到的是這樣的一句,“誰在裡面?誰?”
盯着安聖基的眸子,藍心湄發現了複雜,他要說的就是這個嗎?
“他的身體不好,還有你自己去看吧。”複雜的目光絞着她,安聖基幾次動脣,幾次沉凝在嘴角,最終拍了拍藍心湄的頭,卻有些僵硬,也抱了抱她,只是一瞬又一把推開她,也幫她推開了面前的房門。
“去吧。”一聲低低的聲音。
房門在藍心湄身後關上。
安聖基雙手握緊門柄,握得很緊,低斂的眸子擡頭間,盯着被他自己一手關上的門,眸子越來越深,越來越黑沉,直到一片的黑暗,手也同時青筋畢顯,臉色沉鬱而複雜。
半晌,房間裡有一聲聲響隱約的傳出,他握住門柄的手還是緊緊握住,又驀然丟開,轉身,面目不清的揚長而去,消失在走道里。
而此時的房間內,黯淡的燈光,不明的光線,由於房門的合上,視線更加直白了。
藍心湄背靠着房門站着,她能感到房間內有一道輕輕若有若無的呼吸,更能感覺到房門外的高大身影,還有同樣的呼吸聲,卻不一樣的沉重。
她沒有動,只是就這樣的姿勢站立。
目光也是,低垂的。
不知道在想什麼。
房間內一時什麼聲音也沒有,藍心湄不動,那個若有若無的呼吸也是一樣,靜靜的,靜得窒息。
直到——
“咳咳咳……”一聲咳嗽聲響起,伴着一聲聲的響聲,才讓這靜得窒息的空氣流動了起來。
而在這不停的咳嗽聲裡,藍心湄看到,她低垂着的目光下,一雙筆直的腿映入了她的眼簾,那若有若無的呼吸和咳嗽聲也近到了她的耳邊,那個人,那個安聖基要她見的人站在了她的面前。
除了咳嗽聲,還是沒有聲音。
她只能聽到這咳嗽聲裡,熟悉的聲音,還有熟悉的氣息。
能隱約的看到拘摟的身子,孤寂的身影。
是他?
真的是他嗎?
不用安聖基的回答,也不用再去猜,她已經知道了。
除了他,還會有誰?
只是疑感和不明白,爲什麼安聖基會帶了他來,爲什麼要她來見他?
不明白,不懂,卻又隱約的在這像是要咳出血來的咳嗽聲裡隱隱約約的分明。
這樣的咳嗽聲中,兩個人相距不遠不近的距離,仍舊一動不動,流動的空氣像是又要凝固。
一聲咳嗽的間隙,那意料中,沒有意外的聲音不明的響起,落下後,又是一陣要命的咳嗽聲。
那熟悉的冷冽聲音也沙啞如磨矽發出的聲音。
粗而難聽。
藍心湄顫了一顫,眼睫,指尖,還有身體微僵。
果然是他!!
緩緩的,藍心湄擡頭。
擡頭看着面前的男人,直直的看着,定定的注視。
瞬間,便是大驚。
眼前的男人是江格希。
身體氣息,五官的輪廊是他,面容,映在她的眼裡的他卻面目全非,只是短短的幾天時間不見,他已經瘦削如竹,拘摟着背,不停的咳嗽着,咳得像是把肺咳出一樣,記憶裡冷俊而俊美成熟富有味道的面容蒼白無色,變得臘黃,整個人給人的感覺更是虛浮無力,曾經銳利墨藍色的眸依然的深藍卻是黯淡的黑寂,薄脣緊抿,下巴滿滿的鬍渣遍佈。
她的心驀然一緊,所有的驚訝都咽在了喉間。。
藍心湄看着他,心中忍不住自責。
這段時間她只顧着追回安聖基,忘記了江格希了!
看樣子,他的病情已經加重了,她眼裡微微的澀,她不在身邊,他一定沒有好好照顧自己。
然而,江格希似乎先一步穩定下了情緒,咳嗽的間隙再一聲喚:“心心,你來了,是不是嚇到了?沒事,別擔心,只是咳嗽而已!”
像是想笑,他扯了扯脣,卻又在一聲咳嗽裡結束,咳出的東西在他的手中的帕子裡,被他的手死握在手心。
只是輕輕的一晃,一抹紅劃過。
“江格希,你,你還好嗎?”藍心湄緊鎖着目光,跟着那白色的手帕,那一抹紅,像是在她的眼前一樣,甩也甩不去,用力地忍住流眼淚的衝動,輕輕地問道。
她知道那是血。
他在咳血。
江格希在咳?
這樣的他,真的很讓人心疼!
“我很好,多虧了安聖基這些天的精心照顧,你看我的血色,看上去像不好的樣子嗎?”真正見到她了,江格希才知道他的心裡是那般的喜悅中又帶着寧靜。
這是他第一次發現在藍心湄的面前,他能找回他的風度和從容,不再衝動,不再不擇手段的去奪取。
這不是說他已經不再愛她,相反,再一次見到她,他知道在他的心底,他更愛她了,根本不可能在去到沒有她的地方孤獨的生活,原來,他真的在自欺欺人。
他還是放不下。
放不了手。
說了成全,也成全了,爲何?
他終於知道他根本離不了她,離了她,他便會死去!
她之於他早就重過了生命,入了魔,中了她的毒,解不了的,拔不出,離開她,等待他的便是崩潰腐去。
前段時間江格希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便親自去找安聖基,把心湄交託他好好照顧。若不是安聖基,若不是他攔下了他,帶了他到心湄的身邊,他可能早已在沒有她的地方孤獨的慢慢死去,撐不到這個時候。
如今,他學會了用平靜和緩的方式來對待她。
不再像過去那樣,無時無刻不是在給她施加了許多壓力。
現在的他,真的和寧和了。
懂得用什麼樣的方式去更好的對待她,又能陪着她了,所以反而變得無所求了。
藍心湄有些驚奇伴着驚喜地看着江格希。
他的神情是從容而寧和的。
他的氣息是優雅而溫暖的。
他的眉宇是放鬆且帶着笑意的。
他想起安聖基對他說過的話
而這樣的江格希在藍心湄的眼中。
身子虛弱,面色蒼白,氣息溫暖寧和不像從前的那個他了。
藍心湄只覺得她的喉間很癢,苦澀的還有眸中乾乾的難受,卻又是欣慰,矛盾不堪。
“別擔心……”像是知道她的心情心緒的波動,江格希想要開口,瘦削的身體也往前想要跨一步,只是還沒有跨出,纔剛提起步子,又一陣的咳嗽聲不斷的響起截斷了他想要出口的話。
。瘦削的身體頓時彎着背一陣的咳,咳得藍心湄看不清他的面目,看不清視線,只聽到不斷放大的咳嗽聲,還有那止不住的隨着咳嗽大手來不及掩去的一團血。
瞪大了眼睛,藍心湄彷彿已經呆掉了一般地看着江格希手中的手帕,那白刺目的,血紅的腥味也在瀰漫,她的手不禁用力的捂住了自己的口脣,牙齒更是深深地咬進了自己的掌心之中。
然而,有什麼東西根本再控制不住的淌下了她的面頰,像是有一根軟刺扎進了心裡。
無聲卻哀婉。
“別,我沒事了,你看我只是咳嗽,我真的很好。”江格希的手緊捏着那手帕,緊握在手心,咳嗽過後,擡頭間,一眼見到藍心湄臉上的晶瑩,手握得那手帕更緊,緊到全握在手裡。
只是藍心湄的眼淚卻還是不停地掉着,盯着他的眼睛卻繼續一動不動地盯着,淚水從捂在嘴上的掌心指縫中,滑出來,看着讓人好是心疼。
“心湄,你怎麼了?”江格希的眸中一閃,像是意識到了什麼,想要抱住藍心湄,止住她的哭,卻又早知道他不該見她的。
江格希看着藍心湄的淚,後悔了,他不該這麼自私的來見她的。藍心湄像彷彿忍受不住繼續呆在原地看着不斷咳的江格希,轉身開了門就跑了出去……
樓頂——
什麼也看不到,聽不到,奔跑的藍心湄突然無力地蹲下,終於啜泣地哭出了微弱的聲音,肩膀微微抽搐發抖……
下一秒
一個人從身後抱住了她,結實的手臂,熟悉的氣息,安聖基不說話,只是靜靜抱着她,任由她哭,知道她心裡很難受江格希的事。
他也是不久前知道的。
江格希的傷,還有他的病——
連他都覺得江格希……
此時,要她再保持淡然的態度,淡淡的表情,勉強剋制住情緒不發出哭泣聲,對她來說,確是太殘忍了。
而看到藍心湄這副樣子,安聖基心裡卻並不是非常意外。
雖然並不想承認,但是這個江格希早就已經是她心頭一根永遠不可能拔除的軟刺了,這軟刺曾經非常的堅硬,傷害過,彼此刺傷,痛苦過,但是在藍心湄的心裡,江格希的位置永遠不會消失。
尤其是在那一場撞車事件後。
或者說更早,江格希在藍心湄的心裡一直沒有抹去,一直潛伏着,以至最後由硬刺變成了軟刺,這根軟刺的每一次受傷便會擠壓軀體和心靈,讓她自己受傷。
藍心湄根本無法完全放下與江格希有關的任何一件事情。
就算他們冰釋前嫌,在一起的這些時間裡,因爲以前的恨,怨,還有其它的一些東西,無意的,刻意的兩人間都不去提江格希,所以那刺便隱藏了。
安聖基可以自欺欺人的告訴自己,她愛他,只有他,她只是屬於他一個人的。
然而如今,那一次撞車,重病的江格希,就這樣出現在了她的面前,這會讓藍心湄的心裡生出多大的自責之心,連安聖基自己都無法想象……小島裡四面是鬱鬱蔥蔥的樹圍繞,風,清新的氣流在他們身邊流轉着,帶着海風海水微微的鹹。
藍心湄從來沒有覺得她的心這麼痛着,不是因爲愛着而痛,而是因爲無法給予江格希要的那種愛,而痛,再多的傷害,再多的恨意早灰飛煙滅。
這一生,五年前,五年後,她和他剪不斷,理還亂。
一直的糾纏,一直的不放手,一直的恨,怨,愛,痛。
五年前的愛,五年後的恨,在那一場撞車後,在得知江格希沒有多少時日後,撞碎了她心裡的堅冰,化爲了水,可她不願承認,她對江格希不忍心,會心痛!
所以,此刻,面對這樣的他,她無論如何卻再對他說不了拒絕。
可是——
她該怎麼辦?
望天,閉眼,身後的溫度,溫暖,手中的愛戀深情……
她不能辜負!
也不可以辜負,安聖基是她的丈夫,是她最重要的人,最深的依戀——
“基,該怎麼辦?我無法放下他了,怎麼辦?”心口很痛很痛,看到這樣的江格希,一臉蒼白的江格希,藍心湄痛苦的哽咽:“基,你告訴我,我該怎麼彌補他纔好,他不要同情,不要勉強的愛,可我又有什麼能夠給他的?”
藍心湄閉着眼,靠在身後溫暖的懷抱裡,靠着安聖基,問着,秀眉皺着,下脣咬得緊緊的雪白,眼角有晶瑩閃爍,閃爍在陽光底下,晶亮。
“老婆,放不下,那就不放下,反正從我看到他爲了你折磨成那般模樣之後,爲了救你被撞之後,又病成這樣後,我就沒想過要把他趕走,或者把他摒棄在我們的生活之外,不然我也不會帶他上游輪,不會阻止他離開,更加不會帶他上島,讓你們見面了。”
安聖基似乎早就知道有這一天,知道藍心湄的悲傷糾結,聲音頓了頓,像是在壓仰什麼,調節情緒,半刻,更緊的抱着懷中的柔軟,方纔道:“雖然愛人和家庭生活無法分享給別人,但是我可以試着把他完全當成自己人,只要你開心,我們永遠的生活在一起,而且他的病已經沒有多少時日了,隨時會死,這個小島空氣好,也適合他養病,以後,就讓他住在這裡吧!”
安聖基口中淡淡的說着,說着江格希的重病,雖然沒有詳細的告訴她,江格希病得有多重,安聖基的眸中卻一劃而過痛苦。
還有……如果照他的話做,他,藍心湄,和江格希之間就會永遠剪不斷了……
也分不開了。
他和藍心湄之間或許也會改變一些什麼。
但他不想藍心湄面臨痛苦的選擇,她不是沒有做出過抉擇,事實上她已經做出了。
她的選擇就是他,他安聖基。
而沒有放下堅持的人是江格希,或者說,江格希他自己也已經無法放下對藍心湄的堅持了,不!更確切的說應該是江格希從來沒有真正放下過,執著,頑固!
藍心湄再淡然,對於情深到如此地步的江格希,對於曾經愛過,深愛過,雖然也同樣恨過的江格希,以及落到如今這般模樣病重的江格希,她如何還能狠心的拒絕?
那麼選擇就再一次擺在了藍心湄的面前,她一直是個追求純粹的人,覺得愛情就該是專一而不分散的。
當她愛江格希時,她便刻骨的愛,刻骨的恨。
當她愛安聖基時亦是一樣!
然而他和江格希卻拋給了她一個難以抉擇的難題,一邊是愛情,一邊是解不開的一團亂麻還有愧疚,責任,或也有情,也有安聖基不能否認掉的情!
兩份情同時擺在她的面前。
一份過往,一份現在!
如今,她選哪一邊都會讓另一個痛苦不堪,也會讓她自己痛苦不堪。
既然這樣,他何不也爲她無私一回?
既然不能擇其一,那爲什麼就不能兩全?
只不過多包容一個人融進他們的生活而已!
“老婆……老婆……”複雜而嫉妒酸澀的火在胸腔裡燃燒,安聖基不斷地這麼告訴自己,江格希是不會與他爭搶藍心湄的愛的,也爭不過他,他的老婆愛的還是他,他們相愛而且選擇了對方,相許了一生。
而江格希他只是需要一個家,一個心靈寧靜的停泊港灣。
一個有藍心湄的地方。
而且他們三個也不會天天在一起,這樣做只是一個理由而已……
一個藍心湄可以正大光明照顧江格希一輩子的理由,而他自己,則要藍心湄幸福,他其實可以不管江格希的,也可以不讓他們見面,可是他知道藍心湄遲早有一天也會知道。
當然他也可以到時候隨便找個理由騙她。
可是,他不想有一天藍心湄會恨她。
他之所以這麼做,將江格希一起帶過來這個島,安排他們見面。
除了對江格希這個男人作爲男人間的欣賞外。
同時也不想要江格希的陰影,永遠干擾着他和藍心湄之間的幸福。
所以就讓他來替湄湄做這個抉擇吧!
“永遠在一起生活?”藍心湄聽着安聖基的話,含着淚眼,轉過身子,不解地看着他。
“對,就當他是你第二個愛人兼親人一樣,留住他,讓他和我們永遠生活在一起。”
安聖基抱着她,緊緊的抱着,深藍的眸注視着藍心湄,看得很深,深深的,口中卻是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也清楚地看到藍心湄臉上的詫異和驚駭的表情。
他知道不知道他自己在說些什麼?
愛人兼親人?
他明白是什麼意思嗎?
“基,你在胡說什麼,你瘋了嗎?”藍心湄緊抓着手,驚駭着望着安聖基。
望着他的眸子,試圖看進他的眼內,看到他的心裡。
他到底怎麼想的?
“不,寶貝,事實上我很清醒,說出這樣的決定,最最不甘願的人絕對是我,你本來是我一個人的,我可以佔有的心安理得,然而如今我卻得把我這麼珍貴的你,讓出一半來給江格希,你以爲我會很開心嗎?
“那你——”
“噓,聽我說,可是我要你開心,你這般的自責,你把江格希一身的病重的原因,都揹負到了自己的身上,現在你看到這樣的他,你還能強硬的放他走,拒絕嗎?”
藍心湄沉默了,聖基說中了她內心最害怕的地方。
她想要照顧江格希,不管是出於什麼樣的前提,她都不想他再去受任何的苦,在醫院時,在之前,在安聖基失去記憶的時候,她已經下定決心,要照顧他,陪他走完人生最後一段路。
“寶貝,你有沒有想過,你是真的放得下他嗎?沒有一點過往的感情,還是你一直藏在心裡,不願承認,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對待他,留住他是不是?”安聖基的聲音繼續說着。
“他說過他會放手成全我們!”藍心湄低啞着聲音說,心裡爲安聖基話中的意思一慌,否認着。
只是如江格希那樣的人,就算是他多麼病重,身體死去也無法折損他半分的強勢和驕傲,他也是不屑要這樣建立在同情基礎上的照顧的,會被他認爲是一種施捨,若是這樣的話,她簡直又是無形中在逼江格希離開。
而他會離開吧。
託着病重的身體離開。
她會一直不安,不寧,一直……
他是那樣的驕傲!
可是,不這樣,她又有什麼能留住江格希的呢?
“如果你說你對他沒了感情,卻又沒法虛假的對他付出他要的,感覺怎麼都虧他,那就不虛假,不虧欠,試着用你自己的心,真切地去對他,沒有他要的愛,不要緊,只要讓他知道,你是在真心的想要爲他做點什麼,那就足夠了,就當是親人,朋友,這對現在的江格希來說應該很好了。”
安聖基的聲音微微的乾澀。
這樣對江格希很好。
只是對他和藍心湄呢?
又會怎樣?
他不知道。
“我甚至曾經想過,這個世界上若是沒有我,或許陪在你身邊的就是他了,就算是我,恨過他的我也不得不承認,江格希很愛你,超出想像的愛你,雖然強勢,霸道,也傷害過你,但他的愛是不可否認的……現在多一個人來愛你,陪伴你,我也多一點心胸去接受多一個朋友,沒有什麼不好,只要你同意,就當是多一個朋友,一個親人,家人,分享的家人。”
說到這,安聖基幹澀的聲音微一停頓,手捧住了藍心湄的臉,逼着她與他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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