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裡尋他千百度(上)15
都說人多力量大,這話還真是沒說錯。讓人百般焦慮的一個小時之後,終於有一個好消息傳來,那就是有一小隊的小隊長帶來一孩子,那孩子表示,他之前見過一人,提着個籃子,籃子裡面躺着個小孩兒。
因爲小奶包子是連人帶睡籃一起被人給抱走的,所以這個消息立刻就得到了重視。而通過那小孩對那年輕男子的外貌描述,圍過來的人當中有幾人的面色就微微變了變。這當中,以劉大媽的神色變化最是明顯。
“你是說,他靠近左耳朵側有一顆大黑痣?”
那個看上去有十來歲的男孩重重地點了點頭。當時他正在自家陽臺上吹泡泡玩呢,看着那五顏六色的泡泡被他吹出來,再紛紛揚揚地往下落,他心裡可樂呵了。小孩子又是調皮的,眼見着不遠處一個大人正急匆匆地垂着腦袋提着一個籃子朝他這邊走來,又瞧着是能經過他家陽臺下面的樣子,他這心裡頭就有了鬼點子。
他不吹泡泡了,躲了起來,沒吭聲,但一手握着泡泡瓶,一手拽着吹泡泡的棒子,蓄勢待發着。一等那人靠近,他猛地一下就躥了出來,隔着陽臺上的大欄杆,就使勁地往下吹泡泡。
青年高啊,頭頂距離陽臺也就一米那個樣子,所以那泡泡迅猛地往下撲的時候,很快就撞了他一臉,把那青年給嚇的,很明顯地倒抽了一口冷氣,整個身子都往側邊躥了一下。
男孩一看這樣,就樂了,嘎嘎笑着,更加愛興奮地吹着。
他覺得這樣特好玩!
哈哈,瞧把對方給嚇的!
他也能嚇住大人哦!
青年聽到孩子那張狂的笑聲,就找到了事情的源頭。擡頭見那小鬼如此惡劣,氣得立刻開罵。
“找抽啊,戲弄起爺爺我來了,擔心爺爺我揍你!”
說罷,慣性地使勁揮舞起了拳頭,一副要揍他的模樣。
男孩自然有恃無恐。今天家裡人都出去了,媽媽擔心他出事,臨走前千叮嚀萬囑咐,讓他乖乖呆在家裡別出去,他要是能做到這個,回頭她就給他買好吃的。他答應了,就此憋在屋裡。然後家裡人走的時候,房門都給鎖上了,他不開門,那麼誰也別想進來。更妙的是,這會兒面前這位叔叔,也別想找他家裡人告狀。爸媽爺奶他們要很晚纔會回來呢。
有這麼一個大前提在,他自然沒有半點害怕,反而衝那青年做起了鬼臉。
“來啊,你來揍我啊,揍我啊!”
挑釁的功夫,也不忘手裡頭的那點活兒,話一說完,就着沾了泡泡液的泡泡棒,就又衝那青年吹了大批的泡泡。
這可真是膽大包天了。青年瞧着也不是個善茬,當下面龐變得猙獰。
“臭小子,真是要找抽啊。你等着,看爺爺我怎麼教訓你!”
被一個小孩子如此戲弄,青年咽不下這口氣。不教訓教訓他,叫他這臉以後往哪裡放。青年提着小睡籃,怒氣衝衝地就往房門走去。見房門緊閉,也不多想,慣性地擡腳就踹。
這一踹,門倒是沒被踹動,倒是青年這邊自己出了狀況。
一個小孩兒的聲音,當下就傳了出來。
男孩本來是趴在陽臺上,隔着欄杆低頭看男人的舉動的,聽得這個突然的小孩兒的聲音,就好奇地尋找了起來。沒有半點難度,他眼尖地很快就盯上了被青年給提在手裡的竹籃。那小小的竹籃原是蒙着一條布巾的,這會兒布巾散亂堆疊,露出了一條小孩兒的小腿,以及一個白嫩嫩的小腳丫。
“哦——嗚啊——”
小孩兒模糊的聲音傳來,連帶着那布巾也跟着帶了起來,隱隱可見布巾下面小孩兒的小胳膊小腿似乎開始動彈起來。
青年大驚失色,竟然什麼都沒說,急促地重新扯過布巾給那小竹籃給蓋好,就跟後面被狼給追着般,急匆匆地跑了。
男孩覺得奇怪,看着那青年,一時間倒是忘了說話了,好半晌,纔想起之前的事兒,就又跟得勝的小將軍似的,囂張地衝那青年喊着:“你跑什麼跑啊,有本事來揍我啊,來揍我啊……”
可惜,青年再也不陪他“玩”了,徑自行色匆匆地跑開了。遠遠的,還能傳來像是小孩兒的聲音。
“怪人!”
男孩咕噥了一聲,撇撇嘴,特覺得沒趣。好不容易他找來一個人陪他玩的。因爲他年紀小,對於青年的那番有些莫名的舉動,他卻是沒多想,也沒覺得一個大男人拿籃子在這麼熱的天裡帶着一個孩子走有什麼不對。
直至——他無聊地在屋裡都快要哀嚎的時候,發現了一些和他差不多同齡的人在他周圍的行動。那四下尋找的模樣,就跟玩“小鬼子抓八路”的遊戲一般。他一看到就憋不住了。遠遠地,又叫又跳的,趕忙招呼起了那些同齡的孩子。
“喂,你們在玩什麼呢,玩什麼呢?”
這般年紀的孩子,又哪裡是能憋得住的。男孩兒憋了那麼久,若非是惦記着他媽要給他買的好吃的,他早就跑出去玩了,這會兒一聽說他們要找小娃娃,找到了能有大獎勵,且很多人一起找,算是“全軍出動”,他哪裡還能坐得住?!
小孩子那是哪裡熱鬧就會往哪裡湊的!
“算我一個,算我一個,我也要加入,我也要加入!”男孩兒因爲興奮,小臉蛋兒微微漲紅。“你們要找什麼樣兒的,說說,我也要找!”
等一聽那些孩子七嘴八舌地把要找的對象給描述了一遍,男孩的腦子裡迅速就閃過了之前見過的那一幕。那奇怪的一幕,如果沒人提起,也就那樣了,可這會兒被提及,他迅速就想到了那個竹籃子,還有那個竹籃子裡躺着的小娃娃,還有那本來要揍他,後來很突然地就飛快跑走的叔叔!
男孩兒又是興奮,又是不安,趕忙把自己看見的給說了出來。然後,他就被帶到了容凌的面前,有了現在的這一幕。
見劉大媽向他確認那個青年的左耳朵側的大黑痣,男孩使勁地點了點頭。
“是,他的左耳朵側有一顆大黑痣,我看得清清楚楚。那大黑痣不圓,有點條條狀的圓!”
劉大媽那臉立刻就難看了起來。
左耳朵邊那麼一顆橢圓的大黑痣,可算是明顯的特徵了,可以拿來在人羣中找人了。而劉大媽知道的一個人當中,就長了這麼一個大黑痣。而且,聽面前這男孩兒的描述,那個青年,是越來越像她認識的一個人。這個人,還和她帶了點關係,這關係,還不算是遠。
咬咬牙,她也不瞞着了,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這人聽着像是劉太武!”
那是她的一個遠房侄子,小時候他們兩口子還帶過那孩子一段時間。他父母雙亡,母親是在他五歲那年得病死的,父親是給別人做工的時候出意外去的。他當時十來歲,也算是小,一下子間父母都沒了,就只能在親戚家藉助着。不過那孩子性子不大好,有那沒點小偷小摸的個性,說他很多遍了,他都沒聽,更別提改過來了。當時劉大媽劉大爺膝下無兒無女,見着孩子跟個皮球似的被親戚家踢過來踢過去,心裡就生了憐憫之心,就想着把這孩子給接過來好好養養。可這孩子是個拎不清的,也是個不感恩的,劉大爺劉大媽對他那麼好,那孩子非但不把這些往心裡記,反而覺得理所當然,甚至得寸進尺地要求劉大爺劉大媽給他買這個買那個,在外面,更是改不了這偷雞摸狗的毛病,爲這事兒,劉大爺劉大媽沒少被人給找上門。加上這孩子手腳實在是不乾淨,眼睛又是天生的賊眼,家裡但凡有點好吃的,但凡哪塊放了錢,都能被那小子給摸過去。
劉大爺和劉大媽就覺得養不了了,這哪裡是在養孩子,根本就像是在養祖宗,養冤孽。他們再好心,也不能好心到專門養個孩子來氣自己。
兩口子當時就商量着要不要想辦法把這孩子給送到部隊上去,好好地給磨磨他的性子,否則再這麼放任這孩子下去,將來怕是得出個大盜出來。當你還小的時候,你偷這個偷那個,大人們念着對方年紀小,也就訓斥幾句,或者打幾下就作罷了,可等你大了,你再偷,那可是犯罪,可是要坐牢的。
劉大爺劉大媽是有正氣的,自覺不能讓孩子在這條歪路上越走越遠。
兩口子找那孩子說了,那孩子聽說去當兵,一開始表現得蠻有興趣的,嘴上給答應了,可沒兩日,就吵吵着說劉大爺劉大媽兩口子這是要害他,把他往火坑裡推。
“你麼要是不想養我了,說一聲就是了,犯得着這麼想方設法地把我往遠的地方送嘛!”
“表叔、表嬸,我算是看清楚你們兩位了!”
“以後啊,我的事,不用你們管!”
……
這小子個性不好的另外一面,就是自己認定了的東西,就以爲是真理。也不知道他是在哪裡聽來的,說部隊那不是個好地方,進去了,就得捱揍,就得跟個孫子一樣地聽訓,還得像條狗一樣地每天累死累活地被操練着。
他雖然被親戚們給踢來踢去,可那還是因爲他個性不好,所以纔會被親戚們給嫌棄。他們倒是不差這孩子一口飯吃,可實在是怕了這孩子的賊眼賊手,也怕了這孩子惹事的本事,更怕這孩子把自家好好的孩子給帶壞了。所以,親戚們對他還真是不差,也因爲他這蠻橫的性子,他其實一直都沒怎麼吃虧,因爲這“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也勉強算是被嬌養吧。這突然之間讓他去部隊“受苦受累”,他自然是吵吵着不幹。
說這孩子不感恩,那還真是沒說錯。他就是頭白眼狼。這些拎不清的話兒,他衝着劉大爺劉大媽喊喊也就罷了,可他最後把這話捅得周圍那些街坊鄰居都給聽到了,還特理直氣壯地說讓街坊鄰居們幫他評評理,好像那劉大爺劉大媽多虧待了他似的。
得,自己遭的孽,自己承擔去吧。
劉大爺劉大媽自忖對這孩子那是仁至義盡了,所以,你既然自己有心要搬回自家的屋子去住,又口口聲聲說他們這兩口子要害他,那他們就不養他了,以後啊,他愛咋滴就咋滴!他就是鬧上天去,那都和他們無關!
那段時間,劉大爺劉大媽被這孩子給傷的啊,一想起他的事兒這心口就疼。好在時間是一方很好的止疼劑,隨着時間流逝,這孩子的事,劉大爺劉大媽也就慢慢放下了。
後來那孩子大大咧咧地上門管劉大爺劉大媽要錢,說要生活費,可把劉大爺劉大媽給氣笑了。當時是誰口口聲聲說讓他們不要管他的,是誰口口聲聲說他們要害他的,說他的事兒和他們再無半點關係的。這纔多久啊,半年沒過吧,他就好意思上門來要這個錢!
可這孩子非但是個厚臉皮,也是個無賴。你不給錢,他就賴在你家門口不走了。也不知道他是從哪裡學來的,嘴裡說一些可憐兮兮的話,又說自己當初不懂事什麼的,讓劉大爺劉大媽兩口子可憐可憐他,否則沒錢,他沒飯吃,那可就真活不下去了。這邊說着,那邊又掉起了眼淚兒。
這都已經十五六歲的大小夥兒了,哭成那模樣,誰能受得住!
劉大媽是個女人,女人就好心軟,她當時就想讓這孩子每天在他們家搭一頓飯得了。還是劉大爺見識多,主意正,私下裡對自家老婆說:“這孩子這品行,咱們養了這麼些年,也該清楚了。再瞧瞧他當初做的事,說的話,還有這半年在外面做的事兒,就知道他是個扶不上牆的爛泥。當初,咱倆被這孩子傷透了心,你這麼快就不長記性了。我和你說,請神容易送神難,你今兒個把這孩子給召回家來,明個兒這孩子再闖禍、再惹事,你想撇清關係,那是門都沒有。你瞧瞧這半年來這孩子在外面的名聲,誰不知道那就是個流氓混子,到時候,僅僅是他的事兒,就能讓你操碎了心,還討不了半點好。你瞅瞅這麼些年養他的那麼多家,哪個在他嘴裡落了好。老伴兒啊,你醒醒吧,把這孩子召回家的事兒,絕對不能做!”
劉大媽想起當初這孩子沒心沒肺、反而還倒打一耙的行爲,這心裡就泛了疼,也重新警覺了起來。
“那你說怎麼辦,我看他今天的架勢是拿不到他想要的,那就會賴着不走了!”
劉大爺沉吟片刻,有了主意。那就是——錢,可以給,但不能給得太暢快,而且,也不能給多了。到底是養了幾年的孩子,這孩子再壞,再傷你的心,那也是有點感情的,更別提,這孩子和他們家是沾着遠親的。這孩子上門要錢,總不可能把他給打出去。可這孩子是個牛皮糖一樣的性格,就怕這次給得太豪爽,他就食髓知味了,以後常常上門來。
別說,劉大爺估計得還是挺準確的。那日他們拖了好久給了他點錢之後,那劉太武沒過幾天就又上門來要錢了。劉大爺問起他之前的錢的去向,他隨口就說朋友有難,支援朋友去了。劉大爺就知道這還只就是滿口胡話,當不得真。他提出借錢,劉大爺就說手頭緊,沒錢。那孩子死皮賴臉求了幾次,最後沒求到,就變了臉,嘴裡說的話就有些不乾不淨的。
劉大爺當時氣得要操棍子打人,被劉大媽好歹給攔下了。劉太武也瞅着情況不對,一溜煙兒跑了。這事過後一個月,那劉太武才又上的門。也不知道這小子又學了什麼,這次上門,就一個勁地哭窮、裝可憐,你不給他錢,他也不多說,就那麼哭喪着臉,抱頭蹲你跟前,弄得跟個窮途末路的乞丐似的,讓人看了心裡直髮堵。
破財免災,不想因爲這一個人讓自己心情不快,所以劉大爺還是給錢了。不過因爲劉大爺心裡門兒清,所以基本上是他掌握着步調,沒讓那劉太武太得逞。所以到後來劉太武也是循着規律,一兩個月會過來劉大爺劉大媽這邊逛逛,拿點錢。到後來,那孩子有時候來還能拿點水果來,倒是讓劉大爺劉大媽覺得驚奇,暗想這人是長大了,所以稍微懂事了點了?!
不過,這錢他倒是一直有拿着!
只不過人大了,這嘴甜了,貌似也會來事了。每次來拿錢,也知道會說好話了。劉大爺劉大媽還想這人要保持這份表面功夫,也倒算是稍微有些長進。可哪裡想,這頭他們才覺得這人似是有點長進,他這邊卻又做出更惡劣的事情——
他竟然偷了人!還是個小嬰兒!他到底是怎麼想的,到底想幹什麼!
“報警吧!”
容凌是不會給那個劉太武半點情面的。本來就是和他沒關係的人,卻把那手給伸到了他的人身上,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
容凌這眼裡陰風陣陣,臉上這怒意是擋都擋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