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藥湮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來,低低的道了聲,“好,那你先好好休息。要是難受了就叫我,我就在門外。”然後轉身出了病房。
君寒只感覺自己一片黑暗,心裡疼的厲害,疼到她不自覺的把身子蜷縮了起來,才讓自己好受些。
那個最愛她爸爸不在了,就那樣狠心的把她拋棄在這個世上了。
爸爸一定是去找媽媽了吧?他們兩個人在另一個世界裡,會不會在默默的看着自己呢?
可是,爲什麼要留下她一個人?她如何承受這一個人的痛楚?
這幾天的事情,爸爸一定是知道了吧?他一向都是女兒的驕傲,又怎麼能忍受自己被外界說那些難聽的閒言碎語?
可是爸爸,女兒只想陪着你,好好的活着。哪怕是苟且偷生又怎麼樣?
君寒緊緊的抱着自己的身體,就好像小時候在爸爸媽媽的懷裡一樣,厚厚的被子,黑暗的光線,讓她有種安全感。
小時候,她總是悄悄的把爸爸的槍藏起來。那樣的話,爸爸就不用每天都出去抓壞人,經常不在家了。
可是,爸爸每次都耐心的告訴她,這把槍,是爸爸的驕傲,是爸爸的另一條命!
小小的君寒一度很羨慕那支槍,因爲它能整天的陪在爸爸身側,還能幫上爸爸的忙。
可是,現在,它卻奪走了爸爸的生命!
爸爸,對不起,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要不是我當初自以爲懂的愛情,一心執念的嫁給一個不愛我的人。媽媽也不用偷偷的幫我的忙,也不會有後來的這些事。
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女兒愧對你們……
病房外,兩個男人面對面的站着,韓藥湮點燃一支菸,緩緩的吸了一口,摘下金絲邊框眼鏡來,輕輕的揉着發漲的鼻樑。
姜英羽轉過頭去看他,一張棱角分明的臉上,此時冒出青色的胡茬,倒是更增添了份男性的滄桑感。
不得不說,不帶眼鏡的韓藥湮,更有男人味,更顯得邪魅逼人。
連姜英羽一個男人,也不由得看呆了。
“其實你不戴眼鏡的樣子,還挺讓人心動的。”連姜英羽都被自己突然冒出來的這句話給嚇了一跳。
韓藥湮苦笑了下,倒是沒有多想,淡淡的道,“以前,寒寒總說,她喜歡溫文爾雅的男人,那種看起來既睿智,又帥氣的男人。所以,我纔開始戴起眼鏡來。”
姜英羽也笑了,“可是,她還是沒有愛上你。”
“呵呵,是啊。也許我這張臉,就算是戴上眼鏡,也儒雅不起來吧。”韓藥湮愣了一下,也自嘲了起來。
記得有句話說,分開以後,我活成了你喜歡的樣子。
對於他來說,應該也是這樣吧?
君寒說她喜歡儒雅的男人,所以他就學着戴眼鏡。
君寒說她不喜歡嘻嘻哈哈沒心沒肺的男人,所以他就學着讓自己變深沉。
君寒說她不喜歡愛欺負女生,沒風度的男人,所以他就學着讓自己變成個紳士。
可是,到了最後,她還是不愛他。
也許,連他爲她所做的改變,她也沒看到吧?
其實,他又何嘗不知道,不愛一個人,可以有一萬種理由。
而愛一個人,卻不需要任何理由。
只要是她愛的人,不管他有什麼缺點,她都統統選擇避而不見。她甚至可以愛上他的缺點。
可是無關的人,就算是再完美,再好,她也不會發現的。
兩個男人就那樣站着,一個憂鬱,一個不羈。
他們卻不知道,自己把那個醫院的走廊,站出了一道風景。
自從得知君自清自殺的消息後,墨子笙就把自己關在辦公室裡,一支接一支的吸菸。地上,菸灰缸裡,全都是菸蒂。
他的臉,好像一夜之間,蒼老了十歲。
他真的沒有想到,自己竟然又犯下了一個連自己都無法饒恕自己的錯誤。
是他,只聽了顏初晨的話就妥協了。
是他,自私的以爲,只要先把君笙的難關渡過了,再幫君自清也不遲。
是他,以爲一切都會按着自己的想法走,一切都還有時間。
呵呵,真是可笑。
那天自己還在韓藥湮面前誇下海口,自己一定會保君伯父安全無恙。
那樣的話,他竟然能說的出口?
更可笑的是,在這件事發生以前,他竟然還想要讓君寒原諒他,先爲他着想。
墨子笙啊墨子笙,你還算是男人麼?
顏初晨不知道打來多少個電話,都被他拒接了。
他不想看到她,不想聽到她的聲音。他到現在才覺得,她是不是魔鬼?
而自己,就是那個被魔鬼蠱惑,再去害人的瘋子?
君笙是麼?如果可以,他寧願眼睜睜的看着君笙倒閉,也不會縱容顏初晨把那份證據交給記者的。
可是,那份證據不正是他自己收集的麼?雖然當初是顏初晨慫恿他,爲了給自己留下後路,才找人蒐集的。
如此看來,引起這一場悲劇的起點人物,是他墨子笙啊。
要是當時他沒有聽顏初晨的話,沒有收集這份證據,哪會有後來的事?怎麼會就這樣毛丟了一條人命?
那可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啊!而且還是待自己不薄的岳父!
墨子笙,你也是個魔鬼,不折不扣的魔鬼!
記者們已經在公司下面侯了好幾個小時了。對於他們那些難聽的話,他不用聽也知道。一定是他爲了保住君笙,所以逼得君自清自殺之類的吧?
其實他們說的對,這一切都是他做的。是他的優柔寡斷導致了這個悲劇的發生。
就算是跪在君寒面前,她也不會原諒自己的吧?別說是她了,他自己都沒辦法原諒自己。
君寒哭的眼睛腫的都快睜不開了,腦袋也有些昏昏沉沉的。可是她心裡,卻異常的冷靜。
父親走了,他去陪媽媽了。但是他的事,還沒有完。
爸爸用一輩子佇立起來的威信,又怎麼忍心眼睜睜的看着落敗?
就算是爸爸不在了,該調查的事,上面還是會調查的吧?這場風波,並不會隨着爸爸的離開而結束。
而且,自己肚子裡的這個小生命,他來的太過突然,真的要再一次扼殺他麼?
自己真的可以再次親手,殺死自己的孩子麼?
還有,萱萱呢?今天的庭審自己沒有去,不知道結果怎麼樣了。有姜英羽的人在,應該有勝算的吧?
她把自己蒙在被子裡,胡亂的想着。
一件一件的事,如同珍寶一般,被她反覆的想,反覆的盤算。
卻根本無法輕易的作決定。
到了最後姜英羽讓小宋把萱萱到了醫院,好讓君寒分點心,要不然會憋壞的。
萱萱本來一醒來就要找媽媽的,不過被家裡的女傭哄得開心,倒是也沒哭。
現在突然說能見到媽媽了,開心的不得了。
在孩子的小小的世界裡,只要能跟媽媽在一起,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了吧?
看着君寒被萱萱逗得竟然有了淡淡的笑意,兩個男人才放下心來。
小宋走的時候幾乎是一步一回頭的樣子。
他實在是不懂,自家少爺到底是怎麼了。人家姑娘這都沒事了,他還賴着不走。
但是他又不敢提醒,萬一少爺一怒,自己又得被揍了。
不過一向有嚴重潔癖的少爺,這次竟然能忍得住不換衣服不洗澡,也真是太難得了。
回去以後可要好好跟別人八卦八卦。
姜英羽只是一眼掃到小宋邊走邊看自己,以爲他有什麼情況跟自己隱瞞着呢,哪裡想到他是在想這些沒用的事。
“媽媽,這個叔叔還哭鼻子了!”萱萱抱着君寒的脖子,悄悄的跟她咬耳朵。
一邊用大大的眼睛悄悄的看着韓藥湮,一邊偷偷的笑。
“萱萱什麼時候看到叔叔哭鼻子了?”君寒心下一驚,韓藥湮哭過?
怪不得她看他的眼睛一直都有些發紅,卻沒有多想,難道是因爲父親的事?
“恩……萱萱晚上找媽媽,叔叔就哄萱萱睡覺。然後萱萱就看到叔叔哭了。”小人兒憑着自己的記憶說着,卻沒有記得那麼清楚。
“萱萱,在跟媽媽說什麼吖?也告訴叔叔好不好?”
韓藥湮一進病房就看到母女兩個臉挨着臉,親密的樣子,竟然讓他有小小的嫉妒。
不過馬上,又心情好了起來。因爲他馬上也要有自己的孩子了,只不過現在還在君寒的肚子裡。
“這是萱萱和媽媽的秘密!纔不告訴你!”萱萱衝他努努小嘴,又轉頭摟着媽媽的脖子。
“萱萱,叔叔抱好不好?媽媽身體不舒服,咱們讓她好好休息好不好?”韓藥湮伸開手,笑着說道。
萱萱想了想,重重的點了點頭,臨了還在君寒臉上親了一口,這才撲到了韓藥湮懷裡。
看着韓藥湮跟萱萱邊笑邊鬧,萱萱被他逗得咯咯笑個不停,君寒有一瞬間的恍惚。
告訴他實話又怎麼樣呢?這畢竟是他的孩子,他有知情的權力。
而且,看他的樣子,以後一定會是個好爸爸的吧?以後他們一家,一定會很開心很幸福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