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鐘也不聽。”我說：“我現在要回家。”
“我讓你見懷信。”他看着我的眼睛，緊張的臉上隱隱有點懇求，這是他爲數不多的表情之一，“你可以見他。”
我笑起來，問：“那我也可以跟李昂走？”
他蹙起了眉，低聲說：“雯雯，這件事我不可能……”
“所以我不要了。”我把那碗粥扣到了桌上，說：“我放棄撫養權，要求現在回家。你不答應，我就不用再吃飯了。”
我跟費子霖就這樣徹底談崩，我說完後他就走了。
隨扈沒有撤走，每天都有人送水送飯。
又過了兩天，我終於爬不起來。
餓死的感覺真糟糕，起先胃痛，後來已經沒有知覺，再後來別說胃，我連腦子都快失去感覺。
費子霖似乎來過幾次，我什麼都看不清，就是覺得他會來。
醫生也來了，給我插了個針頭，然後出去跟費子霖嘀咕。
我就這樣躺着，睡睡醒醒，每天都在做亂七八糟的夢。
直到盛華延和素清來了。
我不知道他們經過了怎樣一番交涉，他們把懷信送了過來。
送到了我房間裡。
看到懷信時，我覺得好陌生。
突然驚覺他也沒有那麼像我，眉宇間隱隱有着費子霖的輪廓。
他們在我耳邊嗡嗡嗡地說話。
我看着懷信，他滿臉是淚，也不知道哭了多久。
就這樣吧，趁他還小。
我說：“就留在爸爸這裡，媽媽有空就來看你。”
他一邊哭，一邊搖頭。
我知道他是最希望我跟費子霖和好的人，可我真後悔沒有早點狠下心，“媽媽跟你講過了，不能跟你爸爸在一起。”
他扁了扁嘴巴，說：“我跟媽媽。”
還記得這句話。
可惜沒得選。
我其實保護不了他。
總不能讓他跟着李昂。
我認真地說：“媽媽不想要你。”
盛華延拍了拍我的肩，說：“別講這種話。”
我知道我很過分。
我真的很過分，我對我自己的兒子說這種話。
“他只有這樣講才能聽懂。”我決定狠下去，快刀斬亂麻，他記得也好，不記得也好，總好過整天在我們兩個人中間受罪，“媽媽現在要走了，跟你爸爸在一起，他會很疼你，你不要鬧，乖乖聽話。”
懷信還是哭，可憐巴巴地看着我。他很難過，知道自己沒有媽媽了。
我不該生他的。
李昂說得對，沒有安定的生活，沒有家，怎麼可以讓自己懷孕？
如果知道有孩子，會變得更糟，我真的不會生他。
不用他陪我一起受苦。
我從頭到尾都沒有哭，因爲身體裡沒有多少水分了，轉頭找到費子霖的身影，說：“派人把他抱下去吧。”
費子霖沉默了一下，說：“你跟他一起走。”
“算了，給你。”事到如今還說這個，“這句話你已經說了太多次了。”
他看了我一眼，抱起了懷信，出了房門。
我看着懷信哭着喊媽媽的臉，在心裡祈禱着，不要記得我，真的不要記得我。
我走不動路，盛華延抱着我下樓。
到了醫院後，還是掛水，但能吃一點東西了。
我問盛華延，“我的包還在素小姐車上嗎？”
“李昂早就拿走了。”盛華延說：“他在新加坡，正在往回趕。”
“他去新加坡幹什麼？”
“不清楚。”
後來我和素清聊了幾句便睡着了，因爲精神終於放鬆，睡了好久才醒過來。
醒來時，李昂正坐在牀邊看書，握着我的手。
我動了動手指，他立刻就看過來，見我醒了，立刻按了鈴，一邊問：“好點了嗎？”
“嗯。”我說：“還是餓。”
“想吃什麼？”
“肉。”
“肉不能吃。”他摸了摸我的頭，柔聲說：“等調理好了再吃。”
醫生來了，做了些檢查，告訴我們“沒事”便走了。
我這種情況其實不用這麼加緊地檢查，所以覺得莫名其妙，問李昂：“幹嘛叫醫生，我只是睡醒了。”
“傻瓜。”他坐回去，握着我的手，樣子很傷心，“你懷孕了。”
我愕然：“懷孕了？”
“嗯。”他在我手背上親了親，說：“所以現在很危險，絕食這麼久，孩子又靠你供養，渾身的臟器都不太健康。”
“哦。”
“想着先問過你，”他小心翼翼地問：“這個先拿掉好嗎？你身體現在太弱了。”
“不要。”我說：“說過有了就留下。”
“但畢竟……”
“你去新加坡幹什麼？”我打斷他，生硬地快進了話題。
“找費家要人。”
“費子霖不是在這邊？”
“費子霖那邊進不去，畢竟是他的老巢，遍地都是炸彈，房間裡的傭人戰鬥力都很強。”他說：“而且現在費家換了管事，他六哥在做，草包一個。”
“你找他談什麼？”
“提着槍叫他把費子霖弄回新加坡。”他也不用我多問，便說得清清楚楚，“他答應了，可惜他說不動費子霖。好在盛華延這次做了件好事，否則我得殺他幾個人他才肯回去。”
“你……”
“把他六哥跟五哥打成了殘廢。”李昂冷冷地說：“居然被那種廢物反了。”
我要是沒猜錯，我知道費子霖爲什麼被反了。
真不知道是誰錯了。
後來李昂扶着我坐起來吃東西，把粥吹冷了，喂到我嘴邊。
現在還不能進補，只能喝白粥。
我喝了幾口他就端走了，我連忙說：“我還沒吃飽。”
“不能吃飽，胃已經傷了。”他說這句話時，前半句還好，後半句哽咽了。
我看着他側過臉，含着眼淚的彆扭表情，說：“過來抱抱，我沒事的。”
他坐到了牀邊，輕輕地抱住了我。
我靠在他懷裡，覺得很暖，被安慰了。
要補回來是個漫長的過程，李昂一直在囉嗦流產的事，最後達成妥協，如果孩子有畸形這類嚴重問題，就流產，沒有就留下。
一直到四個月，我基本可以下牀，但還是沒有胖起來，只是稍稍有點顯懷。孩子沒有不良的跡象，發育也正常，但是有點小。
我也確實很疲累，因爲三個月時反胃得厲害，李昂給我配了個方子，變着花樣地想食譜，總算把他安撫得平靜許多。
在確認過可以長途飛行後，我和李昂決定回m國。
走得這天，素清和華銘來送我。
我對素清的結締少了許多，因爲聊天之後發現她談吐還好。經過了這麼多事，也不再遷怒了。
上飛機時，看到了費子霖。
不可否認，在聽到車門在身後響動的那一刻，我的第一反應還是有點怕。
但他沒有過來。
李昂說好不露面，因爲來得還有公司的人。
但就在費子霖到來的這一刻，他朝我伸出了手。
扶着我，安全地上了飛機。
我看着那輛漆黑的邁巴赫，線條優雅又流暢，就像他的主人一樣精緻，完美到冰冷。
睡了一路，下飛機時還迷糊着。
李昂現在做不到偷偷把我抱回家，只能殘忍地把我叫醒。我也沒顧上去看屋裡的陳設，就被他先扶着躺到了牀上。
我還犯迷糊，說：“我先不吃飯。”
“好。”他俯下身，吻着我的額頭，柔聲說：“再睡兩個小時。”
“嗯。”我感嘆，“我真是老了。”
他還沒說話，已經傳來開門聲，小孩子跑步的聲音重重地傳來，伴隨着暖暖的笑聲：“爸爸！”
“噓。”李昂低聲說：“別吵。”
暖暖就沒再吭聲了。
他替我蓋好了被子，關上了窗簾，又親了親我，輕手輕腳地領着暖暖一起出了門。
我在這個僅有兩個小時的夢中，夢到了懷信。
夢到他還像以前那樣，坐在我懷裡，我喂他吃飯，躺在我懷裡，我哄他睡覺。給他洗澡，他把小鴨子灌滿水，擠着噴我。
我夢到他在我肚子裡，七個月時候，我叫他寶寶，他就踢我一下。
出生後，他在我懷裡吃奶，除了我，不敢看任何人。
我哭着醒過來，摸着自己的肚子，安慰自己，我還有一個，幸好還有一個。
李昂這邊環境很好，他又是學中醫的，所以整個懷孕的過程並沒有太辛苦。
他還是很忙碌，我經常跟暖暖呆在一起，她很快就發現了我的肚子，好奇地摸我，問：“裡面有弟弟？”
“是啊。”是個男孩子，早就知道了。
李昂幾年前想的名字終於派上用場，我也慶幸不是女孩子，否則叫虞苗、虞丹那就太難聽了。
“那他怎麼出來？”暖暖是個好奇心很強的小傢伙，每天就像十萬個爲什麼，“他在你肚子裡做什麼呀？”
“在我肚子裡游泳、睡覺、吃東西，出來的時候。”我不想形容得太殘忍，“有魔法。”
“什麼樣的魔法！”
“是仙女的魔法。”我說：“阿姨只要睡着，他就變出來了。”
“哦……”她嘖嘖稱奇，自己發了一會兒呆，忽然問：“阿姨，你是我媽媽嗎？”
“嗯？”
“我爸爸說我媽媽生氣走了。”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我，問：“我爸爸總是在看你的照片呢，是不是覺得我小，就騙我。其實你是我媽媽呀？”
她已經不記得自己的父母了，忘了當初也曾爲了捍衛自己的母親，而敵意我。
我忽然有點心酸，抱住她，說：“暖暖真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