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間,天上飄起了雨絲。江南的雨,很溫柔,柔柔地撒落在全剛峰的軍裝上。
全剛峰隔着斜斜的雨簾,擡頭看着三樓那兩扇並排着的房門,臉上的微笑依然濃烈。
妍萌的房間裡,段青雲緊緊地抱着她,長久的沒有鬆開,妍萌被兩條精壯有力的胳膊緊抱着,呼吸逐漸困難,她卻並不掙脫,甘願就這樣被段青雲抱着,一直這樣緊緊地抱着。
當沙沙的雨絲敲打着窗外的樹葉,段青雲這纔回過神來,輕輕地把嘴巴湊到了妍萌那張明顯消瘦的臉上,一股無聲無息的溫馨與美好,漸漸地滲入了妍萌的心田。
“原來,你一直都沒有離開過。”段青雲託着妍萌的臉,心疼地道:“你爲什麼不告訴我?”
“難道,你到現在還不明白人家的心麼?”妍萌把頭深深的埋在了段青雲的懷中。
“我明天就要到雲蒼了。”段青雲輕輕撫摩着妍萌的頭髮:“你回去吧,不要讓我擔心。”
望着窗外漸漸大起來的雨,妍萌沉默了。
“難道你不放心我麼?”段青雲與妍萌四目相對:“如果你不放心我,你想一年年都在監視我麼,那還有什麼意思?”
“不是!我不是不放心你!”妍萌被段青雲說中了心理,趕忙辯解:“我,我是不想離開你……”
“嘿嘿,傻丫頭,你還想騙我!”段青雲點着妍萌的光潔額頭:“你一定是怕我跟其他的女孩在一起,對不對?”
妍萌再一次沉默了。隨即,她輕輕地點了點頭。
“放心吧,寶貝兒!”段青雲重新把妍萌抱到了懷中:“你這段時間既然天天趴在窗口看我,你一定已經看出來了吧,我根本沒有機會走出營房,即使是有機會走出營房,我也沒有膽子做什麼壞事。”
看着妍萌逐漸亮起來的眼睛,段青雲正色道:“全教導員真是個好大哥,沒想到他這麼夠意思,在我下連隊之前,他讓咱們見面。”
“是啊,他真是厲害,他是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租房子呢?”妍萌好奇地問。
段青雲笑了:“他當然很厲害。你沒看到他那雙眼睛麼,什麼事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妍萌伸出手來,把段青雲翻到外面的白襯衣領子窩進了橄欖綠軍裝的裡面:“全教導員對你那麼好,你可一定要好好表現啊!”
段青雲緊緊握住妍萌的手:“回去吧,呆會我跟全教導員說說,送你上火車。”
妍萌那對黑眼珠迅速轉了幾圈,沒有說話。她在想,既然知道了自己就在兵營對面,那麼,全教導員是不是也知道林雅茗也在這兒呢?她想說出來,卻又沒有開口,她不想在段青雲面前提起“林雅茗”這三個字。她當然想不到隔壁林雅茗的房間裡也在涌動着一絲絲柔情與蜜意。
鄧得寶班長長時間與林雅茗保持着沉默。
林雅茗待全剛峰出了房間之後居然更加的羞澀了,她垂着頭,纖纖細指順着髮梢向下滑來滑去。
對於這一對男女來講,這一刻,是一個溫馨的時刻。
鄧得寶平日裡在訓練場上那副氣勢洶洶的模樣此刻不知飛到哪裡去了,他一下子適應不了這種室外雨絲綿綿、室內柔情纏繞的環境,他覺得有些壓抑,同時也覺得這份壓抑的感覺真的是久違了。八年軍旅生涯,他天天面對的就是訓練場,就是領着一幫兵們在訓練場上摸爬滾打,尤其是與家鄉親人介紹的幾個女孩子戀愛失敗之後,更是把全副精力投入到訓練中,越艱苦越開心,越艱苦越能沖淡他內心深處那片情感世界的荒漠,他的心智磨練得無比堅硬。此時面對林雅茗,面對着林雅茗的恬恬微笑,面對林雅茗的那張羞紅的俏臉,他突然間感覺到生活原來如此美好,如此奇妙。
林雅茗羞答答地開口了:“鄧班長,你,你是怎麼知道我在這兒的?”
鄧得寶一驚,他明白了,原來林雅茗也悶在鼓裡,原來這是全剛峰教導員導演的一齣戲。
一抹濃深的感激,在這個八年老兵的心窩裡升騰而起。原來,全教導員是在關心自己。
緊接着,鄧得寶便茫然了。全教導員如此關心自己,真的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部隊可是不允許士兵與駐地女孩子談戀愛啊!難道他全教導員要鼓勵俺老鄧與駐地女孩子談戀愛麼?難道他要鼓勵俺老鄧違法亂紀?
“你,你爲什麼在這兒租房子啊?”看着林雅茗,鄧得寶大膽地開口了。
“我在這兒等待一個人!”林雅茗把目光轉向了窗外,偶爾有幾點雨絲飛到了她那嬌紅的臉上,她甜甜地笑着:“現在,他來了。”
鄧得寶笑了,傻傻地問:“是在等我麼?”
林雅茗沒有回頭,她只是笑,嬌羞地笑。
在林雅茗這副嬌羞甜美的微笑裡,鄧得寶的情商庫逐漸被開啓,他終於探知到了,原來眼前的這個美麗女孩,是那樣的喜歡自己。
不過,鄧得寶也是個爽快人,他透過桌上的鏡子看着自己的那張黑黑的臉,不無嘆息地道:“我的樣子很一般……”
林雅茗這次回過頭來:“有很多東西,不是僅從外在的樣子才能看得出來的。”她看着鄧得寶,眼睛裡流動着一片美好,還有真誠。她相信,那次在花園小區門口目睹鄧得寶勇敢與揮着鋼管的出租車司機搏鬥,再加上自己天天趴在窗口看鄧得寶訓練,她已經得出結論:鄧得寶值得她愛!
鄧得寶呆住了,一切似乎都在夢裡。
“咚咚咚”,三聲輕輕地敲門聲響起。
鄧得寶一個機靈,他沒有立即轉身去開門,而是伸出手來,輕輕抹了一把臉,試圖抹去臉上的滾燙,他不願意讓全剛峰看到自己的異樣。
然而,臉上的滾燙抹去了,如何能抹得去眼睛裡的那片熾熱和激動?他拉開了門,與全剛峰四目相對。
全剛峰何等人也,如何看不出鄧得寶依然起伏無法平息的情潮?他徑直走到林雅茗的房間裡,關上了門,依舊坐到了林雅茗桌前的那張椅子上。
“鄧得寶是一個八年兵齡的優秀士兵!他家鄉山東,親友們先後給他介紹了對象,要求他必須退伍,可是呢,鄧得寶不想退伍,他脫不下這身軍裝!可他也有愛和被愛的權利!”全剛峰看着林雅茗,微笑着:“林雅茗同志,我說的話,你能明白麼?”
“是,是,是啊,說得太好了!”雖然全剛峰滿臉都是剛毅,滿眼都是凌厲,可林雅茗已經看出了全剛峰是一個並沒有架子的武警幹部,細品着全剛峰的話,林雅茗的臉上又一次現出一抹嬌羞的鮮紅。
“鄧得寶啊,你小子也別給我裝羞了!”全剛峰一拍鄧得寶厚實的肩膀:“人家女孩子都表態了,你也不能幹愣着,說說,你是怎麼想的?別讓人家姑娘家心裡沒個譜兒!”
“啊——”鄧得寶一驚,嘿嘿傻笑了起來。
全剛峰很是鄙視地看着鄧得寶:“你平時的膽子哪去了?怪不得沒有女孩子喜歡你!”
林雅茗紅着臉道:“全,全教導員,你,你不要亂說啊,我,我哪裡表態了?”
全剛峰點燃一支菸,悠悠然抽着:“按照部隊規定,士兵是不能在部隊駐地談戀愛的!”
“啊——”鄧得寶與林雅茗同時一驚,倆人相互對視一眼,兩顆心迅速提了起來,重新陷入了緊張狀態。
“你們別緊張,我並不是忽悠你們,我的話還沒說完!”全剛峰似乎揪住了一對男女的心:“鄧得寶的情況,我前幾天跟咱們支隊的李政委商量過,李政委對你的個人問題十分關心,而由於部隊需要,你今年年底不能退伍,要轉三級士官,要繼續在部隊服役!所以呢,你在部隊努力工作的同時,部隊也要解決一下你的個人問題!我其實今天不應該搭這個臺子讓你們見面的,但是,你是我全剛峰的兵,我怎麼能虧待你呢?我得讓你早日安下心來!”
聽着全剛峰的話,鄧得寶又是激動又是興奮又是瘋狂又是不解:“全教導員,我,我可是閻王爺的兵啊!”
“你現在是閻王爺的兵,可是未來哪一天,你沒準會成爲我全剛峰的兵!”全剛峰微微笑着:“這個事,你知道就好,不要對別人提起,更不能讓那閻王爺知道,明白麼?”
鄧得寶自然把胸脯拍得震天響:“是!我願意做你的兵!”
“你應該對‘部隊駐地’這個概念有一個清楚的瞭解!”全剛峰接下來道:“什麼是部隊駐地?就是以軍營爲中心,軍營方圓五百里之內,都算得上部隊駐地!而出了這五百里,就算不得部隊駐地了!”
見鄧得寶臉上一片迷茫,林雅茗眼睛裡閃動着不解,全剛峰進一步解釋道:“林雅茗同學是市區的人,如果你鄧得寶在市區當兵,那你倆人談戀愛自然是違反部隊規定的!如果你在其他的地方當兵呢?如果你調到市區五百里之外的地方當兵呢?那麼,你們之間談戀愛豈不是合情合理!”
“啊——”鄧得寶與林雅茗一片驚呼,倆人互相對視一眼,同時用感激地目光看着全剛峰。
全剛峰道:“這是支隊專門開會討論研究了你的情況後作出的決定,一般的戰士想有這種待遇都不行!你已經八年兵了,你是優秀士兵!”
“教導員,我,我啥時候可以調到五百里之外啊?”鄧得寶顫抖着聲音問。
“時機一到,自然會通知你!”全剛峰再次叮囑道:“在命令沒有下來之前,不能告訴任何人,更不能讓閻王爺知道!”
窗外,斜斜細雨依然在溫柔地下着,絲絲絲,沙沙沙,滴滴滴,雨兒居然也在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