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吳老漢也嘆氣,顯然沒有什麼更好的法子。這釀酒的工藝與法子是一時間也尋不出更好的,開封一地酒的銷售只怕就要被潘陽樓壟斷了。
兩人嘆了半天,也沒有頭緒,簡金銀便道:“幸好我這個兒子倒也有些好的轉變,幸甚、幸甚!”
簡金銀的自我安慰法倒也不錯,想到這個,兩人都眉開眼笑起來。
“正是,這不正在巡查家產,日後也好接手哩!”
“咳咳——”簡金銀差點嗆着,尷尬的揮揮手“只要他不惹是生非就好,這家也遲早是他的!”
兩人正在議論時,忽然有個小廝連滾帶爬的滾了進來,衝着簡金銀叫道:“老爹,不好了,小官人又發瘋了!”
吳老漢剛剛讚美小官人,被這小廝一嚷,覺着沒面子,上前一個嘴巴,打了他一個狗爬,喝道:“灌了黃湯了是不是?小莊主早就好了,胡說八道!”
“怎麼回事?”簡金銀止住吳老漢支起身子來,他有些心驚膽戰。
小廝捂住臉委屈道:“小官人闖進釀酒的作坊,非要小的們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倒不像是個正常的!”
“如此你娘!”吳老漢跺腳罵道,“這般你母,你倒是說個清楚!”
“小的如何說得清楚,反正老爹去看就曉得了!”小廝退了一步,怕吳老漢打,兀自犟着嘴說。
“走,看看去!”簡金銀慌忙揮手。
那釀酒作坊處,簡有之意氣風發,指揮倜儻。一干漢子垂頭喪氣,戰戰兢兢,不敢不動,不敢亂動。
“老爹來了!”一個漢子眼尖,欣喜若狂。
瞬間,所有人石化,笑嘻嘻的恭候簡金銀的大駕。
簡有之也欣喜的上前,只是看到那吳老漢的眼神不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眼裡分明冒出“是不是該吃藥了”的問句。
“回家吧!”簡金銀跺跺腳。
“孩兒在忙一件大事!”簡有之得意洋洋。
“嗯,那回家去忙吧!”簡金銀也點相信那小廝的話了。
“好,回家去忙!”簡有之點頭,忽然覺得不對,“我要忙的事情在這裡!”
“聽話,回家忙的事更多!”
“我去叫二丫煎藥!”吳老漢憋了半天的話,終於忍不住說出來了,像是得償所願的長吁了一口氣。
豈有此理!
簡有之覺得這是對自己偉大事業的極大侮辱。他忽然眼睛就紅了,瞪着簡金銀和吳老漢。這真是悲哀,是二十一世紀的五好男人對上愚昧無知的古代人的悲哀啊。他們難道就不知道自己正在創造歷史嗎?
對,自己在創造歷史。對於創造歷史的奇人,在平庸的人眼裡,總是顯得不正常的。簡有之慢慢的順了氣。
“拿酒來!”簡有之頗有古代豪俠之風的大聲嚎叫了一聲。
沒有一個人挪動。
所有人都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他。
“二丫呢?這丫頭死那裡去了?回頭再收拾她,太懶了!”簡有之對自己巧妙的化解尷尬得意洋洋。
“小官人,婢子在這裡!”
二丫的出現無聲無息,簡有之覓着聲音,回頭一看,鼻子就差點磕在二丫的額頭上,不禁嚇了一大跳。
“以後走路帶點響。別學小倩!”
簡有之義正言辭的教訓二丫,看來得定一定規矩了。
很顯然二丫不知道小倩是誰,眼睛裡冒着小火花,心裡很果斷的將小倩歸類於紅袖樓裡唱曲賣笑的姑娘了。
“二丫,帶小莊主回去!”吳老漢揮手,又低聲湊到二丫面前,“記得給小莊主熬藥!”這廝念念不忘簡有之吃藥的事。
“吃藥?吃什麼藥?”簡有之盯着吳老漢,又對那些漢子高聲道,“拿酒來!”
這一次,連簡金銀也疑惑的看着這些漢子。
“端酒來!”簡金銀下定了決心,只要兒子順利回家,吃點酒也無妨。
一個漢子遲疑了一回,正要挪步,就聽簡有之又大喝一聲道:“取我的聽香來!”
那漢子瞬間又石化了,瞪着簡有之。
“就是我剛纔新釀的酒!”簡有之不耐煩了,難怪家裡的酒賣不過別人,原來釀酒的人笨了一點,笨人釀笨酒。
“噢!”那漢子忙飛奔,不多時,取了一碗酒來,遞給簡有之。
簡金銀有些吃驚,兒子什麼時候學會釀酒了!
吳老漢有些吃驚,小莊主什麼時候病得這麼厲害了!
“請老吳嘗一嘗!”簡有之得意的將酒遞過來。
吳老漢慌忙搖頭,後退兩步。這可是小莊主釀的酒啊,這一碗酒灌下去,只怕明天就要入土爲安了。
“父親喝一碗!”簡有之對吳老漢的表現嗤之以鼻。
簡金銀兩眼冒綠光,瞪了瞪那碗酒,又瞪了瞪簡有之,半晌說不出話來,實在瞧不出簡有之臉上有什麼不妥,這才小心翼翼的嘆氣:“我兒啊,你是不是心急了一些。爲父這些家產遲早是你的,也不急於這一時……”
簡有之一頭黑線。說不出話來。端着一碗酒,宛如春風中的一株迎春花,吹得七零八落,瑟瑟發抖。
“你——”簡有之氣憤憤的,忽然用手指着那個端來酒的壯壯的漢子,“過來!”
那漢子用手指點了點自己,然後看到簡有之點了點頭,頓時呆若木雞,五雷轟頂,眼淚滂沱,撲通跪倒在地,“哇”的一聲哭的驚天動地。
“小的家上有八十歲的女兒,下有吃奶的老母!饒了小的一命吧,這碗酒,小的喝不得!”哭了兩聲,忽然指着自己身邊的一個瘦小的漢子叫起來,“不如給張三喝吧,他無父無母,無兒無女,一人喝酒,全家死光!至少也沒有牽掛!”
那瘦小的漢子猛然就跳起來,一把揪住壯漢:“李四,你這直娘賊,要害我性命,俺和你拼了,平日就看你不慣了!”
兩人廝打起來,滾作一團。
“荒唐,荒唐!”簡金銀氣急敗壞。
“無恥,無恥!”吳老漢拍着大腿。
簡有之目瞪口呆,等了半晌,才嘆了一口氣:“何苦這樣啊,何苦這樣!”轉頭看了看二丫,“你對我忠不忠心!”
二丫搖搖頭。
簡有之點了點頭,用鼓勵的眼光看着二丫道:“那你敢不敢喝這碗酒?”
二丫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眼睛忽閃忽閃的瞪着簡有之,好像要看他的心思一樣,但是很顯然她失望了。
她看到了一個失敗者的失落,看到了一個孤傲於世的人的寂寞,看到了一個站在巔峰的人的風華絕代與與世隔絕,就是沒有看到一個端着一碗好酒無人賞識的意氣風發者。
“小官人,我給你煎藥去吧!”
二丫小心翼翼的說了一句。
“唉,舉世皆濁吾獨清!”簡有之的落寞不是誰能懂的,他緩緩的平舉起手裡的酒碗,嘆了一句。
“我兒不可啊——”
“小莊主萬萬不能啊!”
“啊,要喝了!小莊主要喝了!他真的要喝了!”
……
淬不及防,淬不及防啊!忽然身邊一隻白玉般的手閃電般的伸了出來,一把就奪過了簡有之手裡的酒碗。
“快看,快看!二丫搶過了小莊主手裡的酒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啊——她喝了,她喝了那碗酒!”那和瘦漢子打鬥的壯漢停了下來,嘴角很利落。
“咕咚!咕咚!”
所有人的眼睛隨着二丫灌酒的聲音一上一下。
“二丫啊,好孩子啊!”簡金銀嘆息着,拍了拍大腿,老淚縱橫,他已下定決心,厚厚的補償二丫的父母,風光大葬,並且以簡有之妾侍的身份,靈位入簡家的祠堂,這是無上的榮耀啊,但是任何榮耀對於這個忠心耿耿的女孩來說都不爲過!
“二丫啊,好孩子!”吳老漢嘆息着,搖了搖頭,被這個腦子不清醒的小莊主害死,真是太不值當了,太可惜了啊。
“啪嗒!”一聲,酒碗從二丫的手裡慢慢的滑落下來,二丫的眼睛紅紅的,小臉白白的,身子軟軟的,就往地上倒了下去。她一口氣將一碗酒乾了。
簡有之忙攔腰將二丫抱住。
一頭青絲垂了下來,小巧精緻的臉在簡有之臂彎裡往後仰着,脖子顯得更加白皙修長。一隻手無力的垂掛着,就像一個沉睡的美人——不對,是小美人。
死一般的寂靜。
衆人都驚呆了。
半晌,簡金銀才爆發出一聲驚天地泣鬼神的嚎啕聲。
“二丫,好孩子啊!你怎麼就想不開啊,我兒對你多好啊,就要納你入內室了,你怎麼就這麼去了啊!”
“快拿一百兩銀子,送到二丫的父母家,就說二丫——二丫——”吳老漢對身邊一個小廝說着也抽抽嗒嗒起來。
“二丫!好姑娘啊!”頓時漢子們也嚎啕大哭起來,一片哀聲。
“都哭啥,哭啥!”簡有之抱着二丫死沉死沉的身子,不滿的大聲嚷起來:“還沒死人呢,嚎喪啊!”
“沒死?”吳老漢第一個反應過來,立馬將要離開的小廝叫住,“回來,銀子算了,人沒死呢!不對,還是賞二兩銀子吧,勇氣可嘉!”
果然沒死!二丫白白的臉蛋泛起了紅潤,聽着呼吸也顯得綿遠均勻。簡金銀長吁了一口氣,果然這酒喝不死人的。只是爲什麼二丫一碗就倒?顯然是酒量不行啊!
“拿酒來!”簡有之又大喝了一聲。
這次沒有人遲疑,那壯漢伶俐的又端來一碗酒,對着簡有之高聲叫道:“願爲二兩銀子試酒。不對,願爲小莊主試酒!”
“呸!”瘦漢子一把奪過來,“沒臉沒皮,怎麼不見你先喝第一碗?”說罷對着簡有之高聲道,“我是專業試酒的,讓我喝了這一碗吧!”
還有專業試酒的?簡有之大喜,忙道:“快喝,快喝!”
瘦漢子不再遲疑,先淺嘗一口,然後閃電一般,一口氣灌了下去,眯起眼,頓時血色上涌,本來有些黑的臉皮,黑裡透紅了。
“好酒,二兩銀子!”話剛說完,一頭栽倒。
簡金銀見狀,大吃一驚,忙道:“給我來一碗!”
壯漢忙又捧來一碗酒,遞給簡金銀。簡金銀先淺嘗了一口,也如那瘦漢子一般,來不及說話,一碗幹了下去,瞬間,臉上充血,眼珠子充血,額頭充血,頭髮充電。嘴裡吧嗒了一句:“好酒啊——”也一頭栽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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