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快去醫院!”
司機和保鏢都訓練有素,立即開啓車子,沒有人多問一句。肖誠抱着謝小唯坐在後排,心急如焚,不斷呼喚着謝小唯的名字。可是謝小唯的掙扎越來越弱,嘴巴無力的張合着,隱隱滑入昏厥的邊緣。
旁邊的保鏢看到這情景,小心翼翼提醒:“少爺,我看他的症狀似乎是過度呼吸。”
“過度呼吸?!”
保鏢點點頭,從後座抽出一條紙巾袋,蓋住謝小唯的口鼻。“這樣能稍微緩解一下,少爺別擔心,這種病症一般不會致命。”
這話一出口保鏢就後悔了,肖誠何等自傲的人,什麼時候輪得到別人來安慰。可是這一回肖誠卻反常的安靜,只是緊張無比的摟住謝小唯,狹長的眼中情緒變幻莫測。
當他們一路風馳電掣駛入醫院,謝小唯已經徹底失去了意識,肖誠抱着人衝進急診室大門,把一干值班的護士嚇一跳。
今晚註定是一個不眠夜。
肖誠坐在長廊上,口袋裡的手機一遍又一遍的尖叫,到最後沒電熄火,他卻仍舊像雕塑一樣呆坐在那裡,直到醫生出現纔回過神。
“呼吸性鹼中毒,初步診斷病人的腦部並沒有大的異常,應該是精神性過度通氣,我們先給他注射了鎮定劑。如果這不是第一次發病,我們建議對病人的精神做更進一步檢查。”
醫生翻了兩頁病歷,指出下面一處:“您是家屬嗎?麻煩在這裡籤個字。”
肖誠毫不猶豫簽上自己的名字。
謝小唯被安置在一間單獨的病房,臉色有所緩和,昏昏沉沉的睡着。醫生離開後,肖誠悄無聲息的立在牀邊,沉默又靜謐。
深吸一口氣,肖誠握住謝小唯冰冷的手,在病牀邊坐下。直到這一刻,他緊繃的心才享受到片刻鬆弛,那一瞬的絕望與恐懼,他這輩子都不想再體會第二次。
他不能忍受這個世界沒有謝小唯,絕對絕對無法忍受。
司機拿着手機敲敲門,猶豫了一下道:“少爺,您的電話。”
“不接。”
“可是是老夫人……”
“無論誰的都不接。”
“……是。”
肖誠閉了閉眼,稍稍倚靠到椅子背上,很快又在下一秒驚醒,重新握住謝小唯單薄的手心。柔軟的觸感從指尖傳來,微微摩挲,傳遞出彼此細膩的溫暖。
肖誠忍不住一遍又一遍端詳眼前沉睡的人,厚重的情感濃郁難發,最終只是將謝小唯的手捧起,輕輕印下一個潮溼的吻。
天快亮的時候,陶言得到消息匆匆趕來。
一見到牀前的肖誠,陶言的火氣就不打一處來,甚至忘記了自己原本對肖誠的懼怕。
“小唯好端端的怎麼會突然呼吸過度,你、你這傢伙對他做了什麼!”
肖誠沉默的站起身,想拉陶言出去,陶言卻沒明白肖誠的意思,反而更大聲道:“你到底把謝小唯當成什麼人,想玩就玩,不玩就甩?你既然決定了要跟陸嫣結婚,又爲什麼還纏着小唯不放,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沒有。”肖誠終於冷冷回道。
“沒有什麼?沒有打算糾纏小唯?但是你的所作所爲可不是這樣的啊肖少爺!”
肖誠單手捏住陶言的肩膀,將他往外推。“我現在不想解釋這個問題,這裡也不是爭論的地方,先出去。”
陶言差點沒噴出一口髒話,“肖誠,你纔是最沒有資格呆在這裡的那個人!”
正說着,病牀上傳來一聲微弱的□□,肖誠猛地一顫,回身兩步跨到牀邊,陶言也趕緊跑過來。他們這邊吵吵鬧鬧,終於還是把病牀上熟睡的人弄醒了。
謝小唯的睫毛眨了眨,虛弱的睜開眼,肖誠和陶言一人一半佔據着他整個視線。緩了好一會兒,謝小唯才瞧清楚眼前的兩個人,無聲的張張嘴,頓了頓,最後沙啞的喊出陶言的名字。
陶言一下子笑開臉,心疼又焦急,嘴上卻責怪道:“知道你過度呼吸住院差點沒把我嚇死,我問過醫生,醫生說你現在營養不良還貧血,你在國外的時候就是這麼對待自己的身體嗎?”
肖誠聞言一僵,手指握了握,強忍着沒有出口追問。
謝小唯勉強牽了牽嘴角,想說兩句打趣叫陶言別擔心,可到了嘴邊,只剩下一句模糊的“對不起”。陶言氣的沒脾氣,把肚子裡那一套醫學知識拿出來,反反覆覆的給謝小唯講,謝小唯則安靜的聽。兩人你來我去,一時間居然完全忘記了近在咫尺的肖誠的存在。
肖誠反常的不惱,非但不惱,還沉默的注視着謝小唯的每一個微末的神情,如視珍寶。
就算謝小唯再想無視,也被這灼灼目光弄得渾身不自在,乾脆翻過身,拿後腦勺對向肖誠。陶言咳嗽了一下,欲言又止,肖誠自然明白,後退了一步,又一步,就這樣倒退着走到房門口。可是目光,卻自始至終都沒有離開牀上的人半分。
謝小唯的肩膀微微聳動,陶言拍拍他,低聲說着什麼,肖誠最後看一眼謝小唯的背影,離開了。
外頭,司機和保鏢早就等的望眼欲穿,好不容易等到肖誠出來,趕緊迎上去。
“少爺,半個小時前陸家那邊也來了兩通電話,都是問您現在人在哪裡。”
“你怎麼回答的。”
“我說少爺臨時有要事,正在與人商談會面。”
肖誠點點頭,拿過被自己遺棄許久的手機,最後吩咐:“一天時間,把謝小唯現在的所有情況給我調查清楚。”
肖誠這麼一走,陶言心裡也不是滋味,想了想,拉來凳子坐到謝小唯面前。
“說說吧小唯,昨天到底怎麼回事,我在晚宴上沒見到你,還以爲你壓根就沒有來,怎麼搞的最後你又跟肖誠那傢伙碰到一起。”
謝小唯的手背搭上眼睛,“班長,我不是那種人。”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你遇到那傢伙恨不得繞着走,當然不可能主動跟他攪纏不清。”
“昨晚的訂婚宴我去了,但我沒有找他,只是處理了一點私事就走了。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又撞見了他,然後事情就變成了現在這樣。”
陶言同情的嘆口氣,幫謝小唯把手拿下。“那我給你講講吧,昨天晚上肖宅發生的事,其實嚴格來講跟我還有點關係。你……你還記得傅久鳴嗎?傅家的傅久鳴少爺。”
原來昨天傅久鳴帶着他參加肖誠的訂婚宴,鬧出好大一通矛盾,而那場矛盾的癥結不是別人,正是眼前的謝小唯。學生時代,傅久鳴曾與謝小唯交好——爲了這,肖誠耿耿於懷許多年,陶言也惴惴不安了好多年,可結果呢?作爲當事人的傅久鳴大少爺,居然完全把這茬事拋到了腦後,甚至忘記了有過謝小唯這一號人。
後來幾人把話說開,肖誠依舊惱怒不已,認爲傅久鳴玩弄了謝小唯的感情。陶言依稀感覺,這裡一定還有其他誤會,可是傅久鳴沉默不語,不等他再追問什麼,肖誠就氣憤的奪門而出。
原來肖誠中途離開,是去尋找謝小唯了。
提到傅久鳴,謝小唯勉強有了精神。“傅少爺,我當然記得,他是我在學校裡交到的第一個朋友。當年肖誠就跟傅少爺過不去,現在還是麼?”
陶言哭笑不得,只好點着他的額頭道:“現在還是啊,他倆整一個活冤家。”
環視一圈空蕩蕩的病房,陶言取出牀頭的診斷病例。“我問過醫生,你這身體雖然沒有大礙,但是少不了得養幾天,我幫你跟酒店請假吧?”
“不,千萬別!”謝小唯趕緊坐起,動作太快牽扯出一連串暈眩。“班長,工作是我現在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如果沒有大量的工作分散我的注意力,我自己都不知道還要怎麼繼續下去……”
“還是爲了那個肖誠?”
謝小唯抿著嘴,不說話,陶言揉揉他的肩膀,安慰道:“我知道了,工作那邊你還繼續,不過週末的時候一定要回來做個複查,不然身體再出問題,我這個做醫生的頭一個不饒你。”
仲易安最近有點頭大,自從表哥肖誠開了那勞什子訂婚宴,麻煩事就一個接着一個。先是老夫人和肖誠在大宅密談整整一天,緊接着陸家的人就不理不睬,照理說訂婚以後兩個家族應該有許多事要商討,可都被一一擱置下來,陷入如今古怪的僵持。
訂婚宴那晚,身爲新郎的肖誠不告而別,直到第二天才出現。這失蹤的一整晚,沒有人知道他在外面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當他回來時,肖家上空籠罩着風雨欲來的沉重與壓抑。
整整三天,仲易安好不容易從那團麻煩事裡抽身,回到他心心念唸的索斯特酒店。
音樂,美酒,再添點野食,仲易安理想的生活不過如此。
秋冬季節,索斯特新進了不少海產品,對美食敏感的人都有所察覺,這個冬天索斯特肯定要推出以海鮮主打的新菜色。
仲易安翻了翻冊子,特意吩咐助理,今天優先拿以海鮮爲素材的野食來。
沒一會兒,一架餐車就推了進來,仲易安挑挑眉,“怎麼,做海鮮的學徒就這麼少?”
助理小宋趕緊解釋:“是這樣少爺,因爲領隊那邊沒得到通知,所以學徒班還是按步就班的照原計劃學習,這一週他們的烹飪主題是‘蒸’,所以用到海鮮的作品實在不多。”
“海鮮才應該蒸啊,真是弄巧成拙了。”仲易安搖搖頭,走到餐車前自己挑選。
通常,烹飪海鮮之類肥美的生鮮素材,大多使用清蒸或者白灼,配少許醬汁蘸料,以保證原汁原味。可如果單單隻提一個做法“蒸”,卻很少有人能在第一時間聯想到海鮮素材,這纔是仲易安感嘆的原因。
很快,仲易安從餐車上取出兩道料理,小宋勾頭一看,一盤是魚丸,一盤是魚卷,不過真正叫他驚訝的是,這兩道菜的素材居然不約而同選擇了比目魚。
“兩個人做的,是不是很有意思?”仲易安笑笑,開始品評。
左邊這道菜,是比利時蒸魚丸。魚丸雪白,看不出一絲魚皮的顏色,一顆顆丸子浸泡在長時間熬製的湯頭裡,加上水芹香菜提鮮,是道渾然天成的全魚宴。仲易安攪了攪原味的湯底,吃下一顆魚丸,丸子飽實而有嚼勁,在蒸的基礎上,還有反覆的過水加工。
仲易安點點頭,再來看右邊的菜,這道是比目魚蒸魚卷。
在魚的料理中,屬清蒸魚最簡單,而魚卷,又是簡單中的佼佼者。將一整條比目魚從中間刨開,片成又薄又修長的魚條,然後捲成漂亮別緻的玫瑰花造型。上鍋蒸後,魚肉的顏色越發白嫩,廚師別處心裁,澆汁的同時,又撒了一些紅色的魚籽做點綴,不僅使作品質量提升一個檔次,在視覺上也叫人怦然心動。
仲易安吃完一個魚卷,放下筷子,“單子呢?”
小宋一愣,趕緊把餐車上的單子取出。索斯特的學徒每完成一道料理,都要爲自己的作品寫一張單子,羅列出這道菜的選材、做法、菜品的特點還有創作的原因,爲了的是最大限度展現自己的料理。一旦有幸被選中,這道菜就會被公司重金買下,成爲新一季的餐桌寵兒。
小宋知道,面前這兩道菜肯定都入仲易安的眼了。
拿過單子,仲易安微微沉吟,最後指向右邊的蒸魚卷:“這兩天安排一下,我要見這個廚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