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的一聲質問,令林經義縮了縮眼睛,但轉瞬間恢復了常色。
“聖妖假丹本就稀少,你猜到老夫是誰也不足爲奇。”
林經義鎮定自若的搖搖頭,接着反問道:“陳道友神通驚人,又是哪家大宗門的嫡傳弟子?”
“嘿嘿,你猜猜。”
警惕的盯着林經義,陳平淡淡的道。
他沒料到,此人竟痛快的承認了。
畢竟他先前不敢肯定,只是想出言誆詐一二。
不過,陳平已大概洞曉了俞澤秋的來歷。
在七凰商會的大力宣傳下,他的幾種手段,比如魔臂和純陽五行劍幾乎傳遍了元燕羣島,但俞澤秋卻毫不知情的樣子。
此人或許是新來不久的界外之修。
否則堂堂一名強大的假丹,情報上不至於只記載了寥寥幾筆。
“陳道友這就沒誠意了。”
俞澤秋臉色一沉,正準備說下一句時,周身水藍光芒一閃,竟是一下化作一片殘影。
“死!”
距離陳平不足三丈,俞澤秋面部猙獰的一掌拍下。
那掌中夾雜着一道道密密麻麻的水針,瞬間就把陳平的身影戳的千瘡百孔。
看似一擊得手,然而他的表情反倒更加陰沉,因爲眼前的人影已如泡沫般破滅。
再回眸一望,他欲斬殺的目標赫然出現在了百丈之外。
“俞道友什麼意思呢,非要魚死網破?”
負手站在馬背上,陳平泰然自若的道。
俞澤秋的任何動作他都嚴密提防,怎會輕易的讓此人偷襲得逞。
目光一冷,俞澤秋沒有搭話。
緊盯着那匹五光十色的傀儡,他心中煩不勝煩。
登雲馬傀儡的速度,猶在他之上。
這小子等於是能打能逃,滑的跟條泥鰍一樣。
“俞道友若繼續出手,信不信陳某立馬撕裂禁制,把兩頭大蟲子招惹過來。反正陳某年紀輕輕,暫不需要渡業鬼木,但道友的算計就該落空了。”
“嘖嘖,仙道進無可進,又眼睜睜的錯失轉修鬼道的機緣,其中的取捨,俞道友應是拎得很清。”
察覺到四周的水靈力再度開始活躍起來,陳平語氣一寒的道。
俞澤秋一聽陳平的嘲諷和威脅之言,頓時大怒。
他是何等身份之人,在自己宗派時那是一呼萬應的人物,什麼時候受過一名後輩的窩囊氣!
但陳平的話無疑戳中了他的軟肋。
眼看壽元無多,渡業鬼木他是一定要拿到手的。
“其實你我所求並不衝突。”
陳平抿抿脣,彷彿和好友交談般的笑道:“俞道友想着鬼木,而在下只取鬼花。”
“哦?”
聽他這樣一說,憤怒邊緣的俞澤秋馬上調整情緒,抱拳道:“先前是老夫不對。”
“無妨,冤家宜解不宜結。”
陳平大度的擺手道。
“道友的實力既得到了老夫的認可,那我們便還是按原先的計劃行事吧。”
嘴巴一張將假丹吞入腹中,此時此刻,從俞澤秋的臉上再也看不出一絲一毫的異色。
“哈哈,俞道友能屈能伸,方是我輩的楷模嘛。”
陳平毫不顧忌的一陣擠眉弄眼後,接着正色道:“那件東西先還給陳某,不然合作免談。”
他眼神落下的方位,正是俞澤秋手裡握住的魔臂。
“海族修士的殘軀,而且至少是五階的海族,可據老夫所知,海族已撤出元燕羣島萬載有餘,陳道友是在何地發現此物的?”
把玩着斷臂,俞澤秋目光閃爍的道。
“他果然勘破了魔臂的真身。”
陳平心底一突,答非所問的道:“聽俞道友的口氣,似乎不是本方海域的修士?”
“是與不是又有何關係,芸芸衆生,老夫只是當中的一員罷了。”
俞澤秋冠冕堂皇的打了個哈哈,顯然不欲吐露自己的身份。
“道友莫顧左右而言他了!”
指了指魔臂,陳平淡淡的道。
“嘿嘿,還你就是。”
右手微擡,俞澤秋毫不遲疑的把魔臂朝外一扔。
對他這樣僅剩二十年壽元的假丹修士而言,身外寶物不是那麼的重要了。
況且魔臂給他的威脅感不強,奉還陳平無關大局。
抽了一片冰靈晶焰托住魔臂,發現此人沒有做什麼手腳後,陳平立馬將其塞回了傀儡口中。
“老夫奉勸你一句,此物還是少用爲妙,外界海族勢大,它們可不會任由一名高階海族的軀體被人族掌控。”
頓了頓,俞澤秋用着意味不明的口吻道。
“多謝俞道友提點。”
陳平拱拱手,驅使登雲馬飛遠了數裡。
他當然不會因爲俞澤秋的一句提點就放鬆警惕。
“我等便在原地靜修幾日,等待時機吧。”
俞澤秋不以爲意的笑笑,盤腿虛空坐下。
趁空閒,陳平從儲物戒內挑了三十縷金蠶銀絲,當着俞澤秋的面把魔臂復原。
這次牽引之物被斷,敲響了他的警鐘。
金蠶銀絲品階過低,容易遭人針對。
如果不是俞澤秋志在鬼木,他今天恐怕會失去魔臂。
“五階蠶絲可遇不可求,也非是我想想就能得到的。”
陳平微微一嘆,暫時把此事放在了一邊。
……
心懷鬼胎的兩人已無了交流的興致,間隔數百丈,各自隱藏氣息陷入沉寂。
“怎麼還沒開始交合?”
十天後,一道雕塑般的身影屹立在登雲馬的背上,直視飛巖眉頭緊皺。
礙於俞澤秋的威懾,陳平這陣子就沒離開過登雲馬,導致小腿都有點痠麻。
而那塊飛巖也隨着氣流,往南方推進了十幾裡。
他漸漸發現了一個規律。
每隔兩、三日,吞影知了羣就會傾巢而出,飛下重天捕食獵物。
但兩頭三階蟲王則雷打不動,一裡一外死守着石林,寸步不離。
據俞澤秋所說,可能是他上次探入秘洞,引起了蟲王的戒心。
如若不然,三元重天危險奇大,吞影知了王應該要護衛族羣進出。
不過,陳平關心的地方是一連十天消逝,兩蟲仍沒有交合的跡象,等的他多少有些煩躁。
“陳道友別問我,老夫又不能強行的命令兩蟲交配。”
感應到一股帶着疑惑的眼神射來,俞澤秋頗爲無奈的道。
“那再等幾天。”
陳平點點頭,表示理解。
這回,兩人的等待很快有了結果。
半日後的午夜,四周一片寧靜。
突然,一道急促的蟲鳴從地底深處響起,時而婉轉動聽,時而低沉刺耳。
“此乃玉魂蠍王的求愛信號!”
俞澤秋“嚯”的一下站起,興奮的道:“陳道友,快快準備。”
“它倆交合,前後持續半個時辰,難道還不夠偷竊一株靈草?”
嘴角一抽,陳平雖不滿俞澤秋命令般的語氣,但也知曉機會就在眼前,所以未做計較。
“唧唧!”
不大一會兒,石林外的吞影知了王也發出了陣陣低鳴,並逐漸附和起了地下的那道聲音。
兩種不同的蟲鳴聲越來越大,知了王甚至張開了嘴巴,巨大的口器不停的一吐一吸,顯得整齊而詭異。
約莫一盞茶功夫,蟲鳴戛然停止,知了王腹部忽的生出一根鐘乳石大的尖刺,往地下狠狠一砸。
“轟隆”
沙石飛濺,一個十幾尺長的小洞赫然成型。
“嘿嘿,體型大的優勢顯而易見,我人族的那玩意可沒有這般的誇張。”
俞澤秋摸着下巴,古怪的笑道。
“呵呵。”
眼裡劃過一絲譏諷,陳平不予評論。
體修的優勢,這俞澤秋永遠不會明白。
“唧唧!”
慾望矇眼的知了王終於按捺不住,連跑帶爬的飛進石林深處的某座巖洞之中。
下一刻,四處又傳出此起彼伏的蟲鳴。
“兩蟲對上了,陳道友,我們也開始行動吧!”
俞澤秋雙手一握,快速說道:“陳道友那裡是否有土屬性的傀儡,按俞某的意思,我們先去飛巖的底端,挑塊薄弱之處,打一條地道直通秘洞,而且,距離生長鬼木的凹坑越近越妙。”
“在下的冰骨蚯蚓傀儡雖是雷屬性,卻擅長鑽土,絕對可堪一用。”
頓了頓,陳平有點爲難的道:“傀儡身寬體長,即便蟲王沉迷交合,但打條通道的動靜未免太大了。”
“老夫自有妙計。”
俞澤秋老神在在的道:“陳道友多放幾頭傀儡出來。”
聞言,陳平袖袍一揮,三團顏色不一的光華灑落,正是冰骨蚯蚓傀儡,少女傀儡,以及蝶王傀儡。
其中,冰骨蚯蚓傀儡是主力,另兩頭三階傀儡則要配合它,剎那間破掉鬼木周圍的妖蟲禁制。
“人族體修?”
往少女傀儡的位置掃了一眼後,俞澤秋似笑非笑的道:“道友也是位心狠手辣之人。”
“嗯,不錯。”
陳平懶得解釋,乾脆承認了下來。
他和俞澤秋之間,只剩下一個短暫的聯手期,還是廢話莫說的好。
“下面,老夫就讓道友見識一種奇異的手段。”
話畢,俞澤秋往腰間一摸,掏出一面青黃雙色的陣旗出來。
接着,他口中唸唸有詞,那柄陣旗開始冒出淡黃色的耀眼刺芒。
“開!”
口訣一念誦完畢,俞澤秋立刻衝着眼前的三頭傀儡一指,陣旗便化爲一道黃光猛投而下。
大片黃色霧氣,在傀儡身旁憑空生成,馬上將附近堵的嚴嚴實實。
就在陳平嗤之以鼻,認爲俞澤秋不過是準備用幻術遮掩時,接下來的一幕,着實令他目瞪口呆了。
黃芒涌進去後,三隻傀儡的身軀竟急劇縮小起來,一晃眼變得只有原先的一成大小。
更奇怪的是,陳平神識一掃,肉眼看見的明明是幾隻傀儡,可傳遞回來的景象,卻是一塊褐色的泥巴懸浮在空中。
“當真神奇!”
連續試了幾次,看不出任何破綻的陳平不禁冷汗直流,喃喃的道。
幻象的手段暫且不提,但這聽上去十分簡單的“縮小術”,實際極其複雜。
此術涉及了淺顯的空間法則,甚至大多數的元嬰修士都無法運用。
“俞道友,這究竟是何種寶物?”
使勁嚥了咽喉嚨,陳平虛心求教道。
“此是旗寶,封印了一道縮小術以及一道幻術。”
臉上的自得之色一閃而逝,俞澤秋接着講道:“不過縮小術只對死物有效,並且僅能持續五百息時間。”
“和符籙一樣,旗寶也是一次性的耗用之物,老夫剛捏碎的旗寶,價值不低於十五萬靈石!”
果不其然,那陣旗在釋放了黃芒後,發出瓷器破碎般的脆響,隨之寸寸的裂開化爲虛無。
“旗寶?”
陳平疑惑更深了,他還是首次聽聞如此奇怪的寶物名稱。
“不怪陳道友不知,這旗寶可是無相陣宗的舒前輩在元嬰期後獨創的技藝,尚未傳至元燕羣島。”
俞澤秋淡淡的道。
又是舒穆妃!
陳平心裡泛起了一絲絲的波瀾,前有隨身陣法,後有旗寶,此女在陣法一道上的天賦,恐怕是千年一見。
而且,此女依靠獨門技藝積累的財富,想必超越了九成九的元嬰修士。
“別浪費時間了,封印着縮小術的旗寶,我手裡也僅有一枚。”
俞澤秋的音調陡然提高,雙目微眯的道:“老夫壽元無多,渡業鬼木是必取之物,希望陳道友全力配合,莫存着其他不該有的心思。”
“請道友放心,你拿鬼木我取鬼花,毫無爭議之處。”
陳平淡定自如的重複了一遍。
“那我們走。”
俞澤秋微微頷首,當先俯身衝下。
隨即,兩道模糊的身影一前一後抵達飛巖底端。
“依老夫的印象,鬼木是在這片位置。”
筆劃了一圈十五丈方圓的區域,俞澤秋出聲道。
“自然,陳道友操縱傀儡時,需要隨機應變,畢竟老夫不敢保證那孽蟲有未移動鬼木。”
緊跟着,他繼續補充了一句。
“在下明白。”
於是,陳平不再耽誤,意念鎖住冰骨蚯蚓,靈活的身軀一攪,頓時用肉身的蠻力打出一個深達十幾丈的小洞。
接着,他又指揮另外兩隻傀儡鑽入地洞。
令陳平鬆口氣的是,被縮小術,幻術覆蓋的傀儡,依然受他的神識操控。
約莫五十息後,三隻傀儡接近了地面的邊緣。
“快到了。”
陳平心中一動,衝俞澤秋說道。
傀儡上附着他的神識,從某種角度而言,也是他本體意識的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