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棲梧站在承乾宮裡面的時候,卻是忍不住渾身顫抖。片刻的震驚之後,隨之而來的,卻是被騙的憤怒。
“王爺,這就是你說中毒昏迷不醒?”棲梧目不轉睛的望着前方龍塌上的那人,聲音帶了些許的怒氣,泛着絲絲的寒意。
不是說中毒了麼?
不是說還昏迷不醒麼?
那麼前面那龍榻上面慵懶的靠坐在牀邊上的人是誰?此事那人正一臉的受用的享受着纖纖素手遞上來的羹湯,嘴角掛着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而眼中卻是深寂得如同一潭湖水,泛着陣陣的柔波。
牀榻邊上坐的,不就是龍雲軒口中所說的因爲被查出是有心人安排在龍玄澈身邊的眼線而被關了禁閉的言月婉麼?
雖然現在已經是晚上了,承乾宮中的燈火通明,如若白晝,但是棲梧卻突然覺得這燭光有些晃眼,刺的雙眼有些生疼。不禁將眼睛微微眯了眯。
龍雲軒此時卻是有些不知所措,眼中閃過一絲的驚詫。
饒是言月婉突然發現下面正站了兩個人,轉過頭一看,竟是突然手一顫,手中的碗就這麼滑了下去。不覺驚呼了一聲。
索性被龍玄澈穩穩地接住了,開口輕笑道“怎的越活越小了,這性子竟也不似以往那般的穩重了。”可在場的人都聽出了一絲的寵溺。
而至始至終,除了棲梧和龍雲軒兩人踏進宮門的那一刻他轉過頭來看了他們一眼,他的視線,始終繞在言月婉身上。
棲梧遠遠地看着兩人膠着的視線,柔情蜜意,竟是如此的自然而不做作。兩人舉手投足之間如同老夫老妻一般,恩愛卻不膩味。
而眼前郎才女貌,均是世間少有的風流,她看在眼裡,卻也忍不住想到了一句話“時光靜好,與君語;細水流年,與君同;繁華落盡,與君老”。
或許,這講的,便是如此吧。
“六嫂”耳畔龍雲軒擔憂的聲音傳來,“你沒事吧?”。
棲梧這才驚覺,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覺間已經淚流滿面。
極其狼狽的轉過身,胡亂的用衣袖在臉上抹了兩把,她不想讓他們看見自己狼狽的模樣。“王爺,既然這裡沒我什麼事,請恕我先告辭了。”棲梧鎮定了一下心神,挺直了身子轉身就走。
“六嫂”龍雲軒竟不知該如何開口,他根本不知道皇兄已經醒來,這樣莽撞的將棲梧帶來,沒想到竟看到這一幕,不由得有負疚的看着她離開的背影,竟忘記了要將她攔住。
“站住”棲梧剛走到門口,卻聽身後傳來龍玄澈帶着些許怒氣的聲音,“你當這承乾宮是你家的後花園麼?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嗯?”尾音被刻意的拖長,帶着寒意,讓人聽了有些莫名的心驚。
棲梧腳步頓住,卻仍舊固執的沒有回頭:“皇上說的是,民女這就離開,免得污了皇上的眼”。說着,竟是擡腳就跑。
從容大驚,小姐現在可是有孩子的,可跑不得的啊!卻也顧不得其他,慌忙追了出去。
棲梧還沒跑幾步,卻驚見一個身影閃過,而龍玄澈已經立於自己前面不遠處,一臉陰冷的盯着自己。
他只穿着一身明黃色的寢衣,但在她的印象中,這衣服好像沒有這麼大,怎的他此時穿着竟是一蕩一蕩的?
再一看他的臉,依舊是英俊的一塌糊塗,雖然眼窩深深的凹陷了進去,臉上的肉彷彿少了許多,下巴上也全是青黑色的胡茬,可是卻仍舊不影響他的英俊。棲梧就這麼安靜的站在那裡遠遠的看着他,可是不經意間,卻發現他竟然連鞋都沒有穿!
一時間,竟是百感交集,鼻子有些發酸。
一路上,一直隱忍的焦慮,不安,煩亂,忐忑,竟在此時全部爆發,眼淚就這麼不爭氣的流了下來。
朦朧中,龍玄澈的身影似乎微微的顫了一下。
身後的從容和龍雲軒也識趣的繞過二人走出了承乾宮,而言月婉追了出來,見到這番的光景,咬牙切齒的恨不得用眼神殺死棲梧,但在看到龍玄澈眼中的迷離和龍雲軒略帶警告的眼神,雖然不甘心,但還是咬牙跟着走了出去。
只留下了兩人。
兩個人誰也不肯率先開口,就這麼沉默着。
最後,還是龍玄澈冷着臉開口打破了沉默“你還回來做什麼?”。他的聲音雖然僵硬,但是不知爲何,棲梧竟聽出了一絲的歡喜。
我一定是瘋了!棲梧忍不住這樣想。
看他彆扭的樣子,棲梧不由得一撅嘴:“聽說你快掛了,我來看看你到底死了沒有。”
“你就這麼希望朕死?”龍玄澈的眼中陰雲密佈,泛着陣陣的寒意。
棲梧索性頭一揚,有些咬牙切齒的從嘴裡吐出一個“是”字。
話一出口,龍玄澈卻是怒極反笑:“那倒是讓你失望了,朕活的好好的”,但臉色卻是越發的陰冷,哪怕現在的溫度足以讓人滿頭大汗,可棲梧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我看見了,美人在懷,柔荑素手,皇上日子果然過得如同傳言般的好,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棲梧也越說越氣,她還沒生氣,他倒是還生上氣了!不由得臉色也越來越難看。
分明是大逆不道的話,可傳入龍玄澈的耳中,卻是彷彿是娛樂他老人家,竟突然吃吃的笑了出聲,笑完卻又板起個臉:“那你還滾回來做什麼?”
看到他那張臉,棲梧覺得尤其扎眼,話不多說,竟是有些怒不可遏的一巴掌就扇了過去。
但卻被他堪堪避過。
棲梧狠狠的剜了他一眼,然後不再和他逞口舌之快,遠遠地繞過他朝門口走去。但下一刻卻是被某人死死的拽住了手腕,“你去哪兒”聲音有些冷厲,卻有些緊繃的彆扭。
棲梧冷哼一聲,“不是讓我滾麼,現在我要滾了,也請你高擡貴爪,放我滾!”
龍玄澈不再說話,只是一臉猙獰的瞪着她,手下越發的用力,棲梧掙扎無果,皺着眉,罵道:“龍玄澈,你他媽的有病啊!”
龍玄澈卻是嘴角微微上揚成一個邪邪的弧度,冷然道:“你就是藥。”
沒想到他這時候還想着調戲自己,“滾!你他媽的已經無藥可救了!”棲梧磨牙,這個妖孽!
“自從遇到你,朕就已經無藥可救了!”話一出口,棲梧的大腦有片刻的空白,但看他一臉的平靜,一時間竟然想不到話來反駁了。
下一刻,人已經被他緊緊的擁在懷裡,棲梧被勒得有些呼吸困難,小臉憋的通紅。他的手臂越收越緊,似乎想把她揉入骨血再不分開一般,棲梧甚至能感覺到他的身體有些幾不可察的顫抖。
“你這個狠心的女人,竟然還知道回來?”龍玄澈咬牙切齒的聲音在頭頂響起,耳邊是他的心臟“撲通撲通”跳動的聲音,棲梧卻覺得,那聲音卻像是敲擊在自己的心臟上面一般,軟的幾乎一掐就能掐出水來。
就在棲梧感覺自己快要被勒死的時候,那雙手卻突然鬆開,棲梧得空,猛的推了他一把,將自己掙脫出來。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鮮的空氣。
但下一刻,卻愣住了——龍玄澈軟軟的倒在地上,雙目緊閉,臉色蒼白的不像話,嘴角滲出暗紅的血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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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乾宮中空氣中都透着一股揮散不去的壓抑,宮女太監都被屏退在外,而剩下的人全部都凝神屏氣,神色不定。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韓無衣的額上已經滲出了細密的汗,卻無暇顧及。言月婉則是固執的摸着肚子站在牀邊,看着韓無衣飛快的將一根根的銀針扎入龍玄澈身上的穴道。一臉的悲憫,不時地抹眼淚。
棲梧眼神落在她的肚子上,她好像有四個月了,已經顯懷了,而且這些日子想必過得不錯,竟不像原本的那樣清瘦,變得有些豐腴。但此刻,她的臉色卻是有些蒼白。棲梧忍不住撫上自己尚且平攤的小腹,那裡面也有個小東西,是她和他的孩子。
眼神移到牀上的那個人身上,在他蒼白的臉上停留了兩秒,最後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轉過身不再看下去,而是安靜的望着窗外。
龍雲軒坐在椅子上,漂亮的手擺弄着腰間玉佩的穗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間或看一眼龍玄澈和棲梧。
彷彿過了一個世紀這麼久,韓無衣終於直起身子,輕輕的吐出一口氣,然後擦了一把額上的汗。
“神醫,皇上如何?”言月婉迫不及待的開口詢問,眼中盡是急色和擔憂。
韓無衣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好生照顧着,別受刺激了。”說這話時,他是對着龍雲軒的,而且有意無意的瞥了棲梧一眼。
棲梧一直是背對着幾人,可是當韓無衣的話音剛落,她的身體卻是不經意的顫了一下。
龍雲軒眉頭幾乎擰成一個“川”字,下意識的看了棲梧一眼,可到了嘴邊的話,怎樣都說不出口。
言月婉面露悲慼之色,卻是突然收回一直放在龍玄澈身上的視線,轉過身恨恨的瞪着棲梧,那樣深刻的怨怒,讓旁邊的韓無衣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言月婉幾步走到棲梧身後,一把搬過她的身體,歇斯底里的吼道“都是你,都是你!你爲什麼不去死!爲什麼還活着!如果不是你,皇上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爲什麼要死的不是你?你既然已經離開了,爲什麼還要回來?爲什麼!”
旁邊的人從未見過這樣的言月婉,一時間竟忘記了上前將她拉開。
看着她紅着雙眼,一臉的猙獰,棲梧也是被驚住了,就這麼呆呆的站在那裡被她晃的有些頭暈。
看着棲梧臉色有些蒼白,龍雲軒這纔回過神來,衝上去將她拉開:“德妃娘娘您,你這是做什麼?”
“做什麼?”言月婉轉過頭狠狠的瞪着他,“你問我做什麼?如果不是這個女人,皇上不會躺在那裡?爲什麼你們每個人都護着她?爲什麼?”
看着她歇斯底里的樣子,棲梧突然想笑,可是卻笑不出來。臉上僵硬的彷彿石化了一般,扯不出半點的表情。
“夠了,月婉!”
“啪”一個響亮的耳光響起,所有人都愣住了。
看着龍雲軒有些微微腫起來的半邊臉頰,言月婉眼中閃過一絲驚惶,嘴脣動了動,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可最後卻還是狠狠的咬了咬嘴脣,轉過頭不再看他,順便還狠狠的瞪了棲梧一眼。
棲梧對上龍雲軒有些赧然的表情,回了他一個瞭然的眼神,無奈的聳了聳肩,表示自己不會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