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書信寄出去的那一刻開始,鬱唯楚便和陸清清做好了迎接鳳瀾尊駕的準備。
鳳瀾如此聰明,又是常年身居高位之人,這文字遊戲比誰玩的都要熟練。
陸清清在信中寫的明白,他必定生疑前來蘇府問個明白。
在同一時間內,陸清清也稍微模仿了蘇涼之前的字體,寫了一封信給那個罪魁禍首,請那人前來蘇府。
內容不是旁的,就只是以蘇涼的口吻說了一句――
【你曾對本郡主做過的事情,本郡主全都記起來了,若不想本郡主惹你是非,看完此信之後,你便速來蘇府見本郡主,過時不候。】
此人也常年在宮中,人緣更是不錯,何況此事還關乎她自己的生死,必定會想盡辦法出宮,前來蘇府的。
……
男人一襲冷白色華服長袍,步伐沉穩而疾步上前,一貫溫和儒雅的眉眼彼時清冽冷淡。
入了蘇府,不曾拜見蘇伯公,當下便去了蘇涼的屋子,推開了那厚重的木門。
木門吱呀一聲就被人推開,陸清清尚且在屋內爲鬱唯楚泡着茶水,聞聲兩人齊齊擡眸朝外望去,卻是六王鳳瀾擡手掀開珠簾,大步朝她們走近。
鬱唯楚和陸清清對視一眼,兩人皆起身欲要朝鳳瀾俯身行禮。
“不用多禮了,本王有事要問你們。”男人深沉的眸像是暴風雨前最後的平靜,語氣淡薄的道,“爲何要突然給本王寄那樣的東西?”
他即不追查蘇涼之前的名諱,也不追問如今站在他面前的,與蘇涼有着一模一樣面孔的女人,究竟是誰,偏偏只是問她們這般做的目的是什麼……
不得不說,鳳瀾當真是在高位上執政多年的人。
不容易被人牽着鼻子走。
不過這個問題,鬱唯楚不方便作答,便是陸清清勾脣淡淡的笑了一聲。
“王爺和郡主,不是已經定下了婚親麼,如今日期也只剩下幾日了,很快郡主便要嫁與王爺,伯公希望王爺可以待郡主更好,也因曾經見過王爺對郡主的一片真心,這才把郡主昔日最大的秘密,告知於王爺,有何不妥麼?”
男人一雙深邃如海的眼眸直直的盯着鬱唯楚瞧看,涼薄的脣角翕動着,執拗的一字一句的反問,“本王問你,爲何要給本王看這樣的東西?”
鬱唯楚的眼眸一擡,白皙而纖細的手指將茶杯放下,總算認真的看了鳳瀾一眼。
之後她說了句,清清你把屏風展開,先到外屋候着,我有話要單獨和王爺說說。
陸清清見這仗勢,頗有些不放心鬱唯楚,生怕鳳瀾受不住刺激,先將鬱唯楚給擰斷了脖子。
只是計劃依舊是要進行的,畢竟等會還會出現一個最關鍵的人物,也是最,卑劣的人物。
她俯身朝鳳瀾和鬱唯楚俯身,而後將那面繡着大好河山的錦繡屏風一一展開,遮住了內室的景色,自己退至外屋安靜的候着。
鬱唯楚給鳳瀾斟了一杯茶,將茶杯遞到鳳瀾的那個方向,置在桌面上放着。
王爺請坐,此事說來話長,讓我慢慢的,一件一件爲王爺解開迷惑。
男人清俊如斯的容顏面無表情,眼神落在她的身上良久,半晌都沒有出聲。
過後才緩緩落座於她的跟前,欣長的身子挺拔,他的嗓音染着涼薄,“你說。”
鬱唯楚黑白分明的眼眸直勾勾的望着他,笑意盈盈的問,“王爺覺着,蘇涼這些日子以來的表現,與過去十幾年來有何不一般?”
以往的蘇涼性子冷清,逢人不會打招呼不會曲意逢迎,更不會扯脣笑顏相對。
換句話說她有點孤高冷傲,不喜與人打交道,又或者說,她不大會和旁人打交道。
可她實力非凡,又是當朝第一世子,自有孤高冷傲的資本,旁人說什麼她也不往心裡去,自己想做什麼便做什麼,絕不會輕易委屈了自己,也無人敢輕易委屈了她。
而近些日子的蘇涼,時常言笑晏晏,舉止輕浮語言輕挑,說話顛三倒四毫無邏輯卻又無形之中給人重重一擊。
叫人完全不敢小覷。
鳳瀾的眼眸微微眯起,被鬱唯楚這麼一問,自然是能想到很多不一樣的地方,“本王說過,不論你變成什麼樣,本王都會一如既往的喜愛你。”
鬱唯楚點了點腦袋,話鋒卻是一轉,笑眯眯的看着他,“既然如此,我讓人給王爺送過去的東西,王爺又爲何要來追問我這麼做的目的?”
男人的眼眸狠狠一震,落在桌面上的大掌驀然間便收緊了起來。
陸清清坐在屏風外,將裡邊的對話聽的一清二楚。
乾淨而白皙的臉龐輕輕擡起,將她尖細精緻的下頜託顯的更加好看。
她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下一秒便聽見鬱唯楚徐徐道來的聲音,“蘇涼敬重父母,絕不會輕易改名換姓,爺爺當初爲我取名爲蘇涼,本意是想取一個較爲男兒的名字,宋唯楚這個小名,的確是蘇涼之前的用名。”
若是蘇涼的雙親不曾英年早逝,如今的蘇涼便不會喚作蘇涼,理應是,蘇唯楚。
男人一雙幽深漆黑的黑眸盯着鬱唯楚染笑的脣角,望着她的眼神愈發的冷冽,脣角逐漸抿緊,“你想說什麼?”
鬱唯楚擡手將茶杯捧起,淺淺的抿了口茶水,並沒有直接回應男人說的話,而是扯開了話題。
“蘇涼想請王爺看一場戲,戲劇未落幕,王爺便不能出聲,也不能現身,她將手中的杯子輕輕的置在桌面上,擡眸看他,可好?”
……
鳳瀾來之前,鬱唯楚說會盡量模仿蘇涼的言行舉止。
陸清清覺得可能裝的不會很成功,畢竟鬱唯楚的性子跳脫的厲害。
可眼下看來,儘管瞧不見鬱唯楚面上的神色,聽她的一言一行,冷靜自持着實與蘇涼神似。
內室的男人遲遲未迴應,而那遲遲未來的那人卻是來了。
府中的下人通報之後,陸清清沒有與鬱唯楚打招呼,便說將那人帶進來。
等那人進了屋內,清亮的眼眸四處掃視了一會,卻只是見着陸清清一人在此,內室還有屏風擋着。
那人挑了挑眉頭,眼神直白的毫不顧忌的落在陸清清的身上,“蘇涼呢,她在哪裡?”
陸清清靜靜的看了她半晌,方纔淡淡的勾脣笑了下,“你的惡事,世子全都與我說了,如今不討好我些,你還敢如此對我無禮,倒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陸清清與蘇涼同進同出,感情極好。
那人冷呵了一聲,既然已經撕破了臉面,信中也寫的如此明白,她來這裡也只是想了斷此事,可沒說是來請罪,卑躬屈膝任人踐踏的。
那人的視線落在那屏風上,倒也沒有闖進去,只是尋了張椅子悠悠然坐下,輕描淡寫的道。
“她不是沒死麼,既然沒死,我做的那些事情,她無憑無證,拿什麼來告我,治我的罪?”
所謂人賤則無敵。
此話看來果真不假。
殺人償命,而落在此人的眼中,竟卻是如此的不值一提。
陸清清幾度控住不住自己的衝動,欲要上前伸出手掐死這個人,可到底不敢耽誤大事,強忍着怒氣開口。
“你當真以爲,世子拿你沒辦法?!”
內室無人再說話,外屋傳進來的聲音如此嘹亮,坐在椅子上的兩個人全都聽的清清楚楚。
鬱唯楚微微垂着眼瞼,視線落在手中的茶杯沿口處,手指仔細的摩挲了幾下。
靜靜的聽着那人高傲的迴應,“如今你的世子連人都不敢出來見我,躲在屏風後邊不知做些什麼,我爲何要怕她?”
陸清清的手指攥的緊緊的,胸口開始劇烈的起伏。
那人柳葉般彎俏的眉頭高高的挑起,一雙漂亮明亮的眼睛注視着陸清清的神色變化,瀲灩的脣角笑意更深更濃。
陸清清可是蘇涼身邊最得力的女將。
她以爲她有多大能耐,結果還不是被她的三言兩語,刺激的無法控住情緒了……
“如果你的世子還不出來,我可就先走了。”
那人吐詞清晰,“莫怪我沒提醒過你們,當初的事情,蘇涼自己該負起一半的責任來,我若不是先受了她的刺激,又豈會對她下手,如今她大難不死,又得償所願,可以嫁與王爺,她若還是還要來尋我的晦氣,我自當傾盡一生,也不會讓她好過半分。”
陸清清的眉眼一狠,大怒而罵,“你果真是不要臉面,此等話都說得出口,世子何時刺激你了,她分明什麼都不曾做過――”
外屋的對話一清二楚的落在了內室二人的耳畔之中,鬱唯楚靜靜的看着男人置在桌面上的手,愈發的攥緊。
一貫儒雅斯文的臉上寒霜密佈,額頭上漸有青筋暴起。
她拍了拍他的手背,以示安撫。
男人的眸光擡起落在她的臉上,後者卻是收回手,重重的在桌面上拍了一拍,桌面上,盛裝茶水被飲盡的茶杯隨之震動了一下,緩緩的站起身來。
屏風內驀然傳出一聲響動,外屋的人自然也聽的一清二楚。
那人臉上勾勒着的嘲笑微微收斂了些,視線回看過去,靜待屏風內的人緩緩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