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孃望了江梧桐一眼,深深的嘆了口氣,“既然懷了身孕那便不該瞞着,你瞧瞧你師父……哎。”
江梧桐低下了腦袋,“是梧桐辜負了師父師孃的栽培之恩。”
她其實能感受到,便是師父師孃想要她嫁人,但也沒有想過要嫁給像曲漓這般大人物。
他是盟主身邊最親近的人之一,師門所想的,是想撮合她與門派中的弟子在一起,以便留下來接替掌門之位。
所以從一開始,就想要撮合她和季悟。
但……
而曲漓那般身份……又怎麼可能,會來這小小的梅花劍派?
……
江梧桐被師孃帶到了京都。
她懷有身孕,一路上師孃都沒敢讓她過度疲勞。
一直都是歇會趕回路,坐着馬車舒舒服服的感到京都。
隨行的人只有月兒一人,陪在江梧桐身邊偶爾間說說話。
整整趕了一個多月的路程。
江梧桐偏瘦,身孕分明已有三月,但卻看不大出來。
她平素穿的衣裝又都是寬鬆的,除非是用手按壓着肚子,才能從那隔着的衣物上看出,有些變大了。
月兒覺着神奇,時常伸手撫摸她的肚子,江梧桐垂了垂眼簾,倒沒有多少反應。
到了京都之後,天色已經暗沉了下來。一行人入住客棧,師孃讓月兒領江梧桐上去休息。
江梧桐的身子健康,但卻不知爲何害喜的嚴重。
都已經三個月了。
白日裡的時間還好,但每當早晚用膳的時候,聞着味道胃裡就有些翻江倒海,急急跑到一側乾嘔,但是也吐不出什麼來。
月兒連忙給她倒了一杯熱水,姐姐
江梧桐擺了擺手,深深的呼了口氣,月兒見她臉色蒼白,很是難受的樣子,不由得皺了皺眉頭,伸出手拍她的後背。
“師孃不是說,師姐等熬過了這個月,就會好起來的,怎麼還是這般難過?”
江梧桐拿着手絹擦了擦脣,擰着眉頭走回了原位,從裝好的袋子裡拿出一個酸梅來吃,壓下那股噁心的感覺。
“應該也快了……”
她看着桌面上的那些菜,頓時沒了胃口,“罷了,我還是先不吃了,等師孃回來再吃罷。”
月兒剛想要說話,門外卻是想起了一些動靜。
江梧桐的視線望了過去,月兒邁開小腿跑過去開門,兩人都以爲是師孃,所以江梧桐選擇了走回牀邊,順勢躺下,月兒喉間溢出的一個師字堪堪的就這麼停下了。
月色下,男人揹着月亮的光芒筆直的站立,他目光幽深冷沉的望進屋內,第一時間沒見着人,便想着往裡闖。
月兒展開雙手將他攔下,“不許進去。”
來之前,寒墨夜說江梧桐奉命來了盛京,他本還半信半疑,直到寒墨夜說她是奉命前來嫁人的,他二話沒說直接衝出來,接連找了好幾家的客棧,以及讓人幫忙查找。
直到剛剛纔有人傳來口信,說江梧桐就住在這個客棧的二樓右手邊的第一個雅間。
現在他來了,可攔在門口的人
曲漓俊美精緻的臉上沒什麼表情,他揮開月兒的手,徑直就往屋內望去。
雖然沒能在第一時間內看見自己想要看見的人,但也沒有瞅見他不想看見的畫面,心裡頓時好受一些。
月兒隨着他的腳步進來,死死的拽着他,“漓哥哥,你壞,你讓姐姐受委屈了,你出去……出去!”
本還閉目養神的江梧桐眼眸猛地一顫,搭在額頭上的手臂倏地一下拿了開來。
她單手護着腹部,剛坐起身來,視線裡就出現了男人頎長的身影。
他修長有力的胳膊被月兒抓着,拖着,但都毫無移開的趨勢,他就站在離她不遠處的地方,冷靜的低頭看着她。
好看的臉上顯然是一臉不高興,甚至略帶點煞氣和暗沉。
他的眼神冷漠,如芒在刺般凜冽,“她都要嫁人了,我還讓她受了委屈……哪種委屈?”
月兒小孩子脾氣,跺着腳哼了一聲,“你看看姐姐的臉色,多蒼白啊,師孃說,就是因爲你的緣故,她的身子纔會如此……”
“月兒。”年輕女人輕輕淡淡的切斷月兒的話,她遠遠的瞥了她一眼,“你先去找師孃罷,我有話想單獨和他說。”
話落,月兒還未來得及反應過來,門外就傳來沉穩的腳步聲,以及嚴肅的陰森的反問。
“說什麼需要單獨,有什麼話,就當着我這個師孃的面上說清楚。”
江梧桐的眸色微閃,曲漓側過身去。
不是不認識,雖不熟絡,但曲漓還不至於和江梧桐的師孃過不去。
只是……他一想到江梧桐是奉命嫁給其他人,他對眼前的女人就沒半點好感。
“我也覺得不需要什麼單獨說話。”
男人側身朝江梧桐走上前,就着這樣的姿勢將江梧桐圈在懷裡。
不顧懷裡人的掙扎,他面無表情的看着師孃,眼神涼薄,“既然師太來了,那晚輩也不藏着掖着,梧桐早已是晚輩的女人,她要嫁人,也只能嫁我。”
師孃的面色倒是沉靜。
她冷冷的倪了一眼男人的手,“長輩在此,你這小子還有沒有點禮儀尊卑的意識?”
曲漓沒應話,師孃看似眼眸一狠,單手一抓,猛地朝曲漓撲過來,曲漓順勢放開了江梧桐,和師孃過起招來。
師孃步步緊逼,不愧是修行了幾十年的人,劍術一絕不算,內力也極爲深厚,不是凡人可比。
重要的是,曲漓雖沒顧念師孃的情誼,但卻顧忌江梧桐就在他的身邊,師孃掌風狠辣,揮過的瞬間都能帶起髮絲。
曲漓甩開她的手,猛地用勁將她甩到一邊去,他眯着眼,“靜安師太若要過招,這塊地不夠大,我們還是出去比劃比劃罷。”
師孃哼了一聲,“老身偏要在這比劃,你又能如何?”
曲漓看了江梧桐一眼,揚手扣住她的肩膀,將她的身子拽起,推向一邊,動作看似粗魯,其實力道皆有分寸,“去外面呆着。”
師孃的眼眸微微一動,江梧桐的臉色依舊蒼白,啞着聲音開口,“師孃,他只是個小輩,您別與他計較。”
“這小輩猖狂的很,看起來倒不像是什麼小輩。”師孃冷聲道,“不過你放心,我會留他一口氣的。”
曲漓一貫不喜用武器,豎掌爲刀。
兩人周遭氣勢全開,月兒的眼珠子好奇的骨碌碌的轉動。
江梧桐卻一下子擋在了師孃的面前。
她看着曲漓,“你夠了,你若是敢對師孃不敬,這輩子都不用再想見到我。”
師孃對她有培養之恩,知遇之恩,更有養育之恩,她就算是斷了雙腿瞎了雙眼,也不可能讓人就這樣欺負到師孃頭上去。
話一出口,男人的臉色果真變了一變,漸漸的收起了內力。
他盯着她的臉,脣角抿成了一條直線。
江梧桐回看向師孃,她朝師孃拱了拱手,“師孃。”
師孃漆黑的眼從她的身上掃過,關於江梧桐心裡的小九九她還能猜不到?
曲漓是護法又如何,她只是敬盟主是個可敬之人,小小年紀武藝高絕。
卻不是說,她是畏懼這些年輕人。
好說歹說也活了幾十個年頭,說句不中聽的話,她吃過的鹽都還要比曲漓這小子吃過的飯要多。
更何況,她一身修爲,怎麼可能會輸給這小子?
不把他揍個鼻青眼腫的,就算是給自家徒弟一個面子了。
曲漓身爲神醫的確是難能可貴,天下之大,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武學高絕者數不勝數,但醫術高絕者,還真是少見。
若能收爲己用自然如虎添翼,但他卻玷,污了自己的大徒弟
再好的印象也該毀得七七八八了。
她收回了手,冷冷的哼了一聲,江梧桐微鬆了口氣,但之前那股噁心的感覺根本還沒有壓住,她是要歇息的,只是沒想到會遇到這檔子事。
一鬆懈下來就忍不住的乾嘔,江梧桐捂着嘴跑到一側吐了半天,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曲漓擰着眉頭上前,師孃挺直了背脊擡手攔下他,“你不許過去。”
男人這會面色是真難看。
他的目光一直漆在江梧桐的身上,見她吐得厲害,連看向師孃的眼神都陰鷙了不少,“你既然身爲江梧桐的師孃,難道你看不到她難受?”
師孃依舊冷着腔調,“不過只是害喜罷了,多大的事。”
“什麼多大的事,她……”
男人的話,在這裡開始停住。
男人本還投落在師孃身上的視線,倏地轉移到江梧桐不怎麼顯懷的肚子上,目光有一瞬間是渙散而破碎的。
……
俗話說,惡人自有惡人磨。
師孃把江梧桐送到他身邊來,還打算親自幫他們主持婚事,曲漓說什麼都不敢再放肆。
後續的幾天,不論師孃有什麼要求,過分的不過分的,他都一一做到。
師孃有心刁難,讓曲漓給江梧桐弄洗腳水,替江梧桐洗腳去。
這個師姐雖說民風開放些,但遠不至於說男女平等。
江湖男女恩怨分明,卻也更突顯出男兒的大丈夫主義。
江梧桐聽着這個要求都覺得過分,但曲漓卻歡歡喜喜的做了。
一邊替她揉着腳,一邊問她水溫如何,師孃是被磨得沒脾氣了。
這男人就跟妻奴一般,被江梧桐吃的死死的。
事後也聽了曲漓的解釋,說是有人故意誤導他說,師孃是帶着江梧桐來嫁人的,但沒說是嫁他,所以一開始纔對師孃如此不敬。
當時他的心情想必是憤恨難平。
再氣再盛怒的情況下,他卻還是想到了要護着江梧桐,哪怕那時的他並不知道,江梧桐懷有身孕,需要人保護着。
想着自己和丈夫之間的相處,她由心覺得曲漓這孩子,對江梧桐是認真的,最終還是沒太捨得刁難,便放了曲漓一馬。
鬱唯楚還在納蘭沒回來,寒墨夜的病情也大有好轉,暫時不需要他出面解決。
眼下江梧桐懷了他的孩子,曲漓怎麼說也該帶着江梧桐回去,見見他的師父,鬼谷子。
先前江梧桐只是對他冷冷淡淡,說不上親近但也不至於疏遠,提到鬼谷子的時候,她卻猛地沉了臉色,抿起了脣角沒再和他說過一句話。
都說懷了身孕的女人脾氣暴躁的很,曲漓百般好哄,也只是讓女人稍稍緩了緩情緒。
“沒什麼,等師父走了,我會試着將孩子流掉,就算不拿掉,我們也不能在一起,”她低垂着眼瞼,清甜的聲音沒有情緒,“對不起。”
曲漓的臉色一沉,江梧桐轉身欲走,纖細的手腕驀然一重,身子一旋猛地被人拽住了懷裡。
男人盯着她抿起的脣,低低沉沉的發問,“我又做錯了什麼,你要這樣不計後果的推開我?”
江梧桐擡手想打掉他的手,但沒成功。
”
她看着他幽深湛黑的眸,淡淡的道,“你沒有做錯。”
“那你推開我?”
江梧桐不想說,低垂了腦袋便想保持沉默。
不到一瞬的時間,男人便伸手擡起女人的下頜,視線對上她被迫仰起的臉,嗓音啞着,有些壓抑。
“孩子我要,你我也要,婚書我已經讓王爺幫忙弄了,我們先去見師父,見完就成婚昭告天下,沒得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