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跟着衙門的人回了官府。
不知是不是季悟之前就和縣令談好了,還是曲漓最開始就已經先說明了緣由,都還沒怎麼做筆錄,江梧桐伍淑華和季悟就率先被送到了雅房歇着。
臨走之前,江梧桐回頭望了一眼曲漓,男人長身玉立,白淨精緻的臉上依舊泛着紅暈,但漆黑的眼眸已經恢復常態,炯炯有神,他雙手環胸,身子倚靠在身後的牆壁上,顯得慵懶隨性。
縣令注意到江梧桐這一眼,隨即笑道,“姑娘放心,本官與曲公子說會話,等大夫確定曲公子身子無礙之後,自然會將曲公子送回去的。”
男人掀了掀眼眸,隔着白色的流蘇珠簾望過去,美貌女子的小臉上情緒不穩,甚是擔憂,等聽到縣令的話後,這才抿了抿脣角,朝縣令拱了拱手,行了個江湖禮節之後,轉身就走了。
季悟也回頭看了他一眼,眸色淡淡的,隨着江梧桐離去。
等屋內重要的人都走完了,縣令氣度不凡,揚了揚手,示意屋內的奴僕退下。
奴僕俯身行禮,皆紛紛退了出去。
縣令立即大步流星的走上前,俯身朝曲漓行禮,“曲公子,下官讓曲公子受苦了,還請曲公子莫要介意。”
“嗯,”曲漓的嗓音暗啞,身上的藥效全然褪下,不覆灼,熱,他的目光沉靜,眸底涌動的水波,卻是難以掩飾的,“人現在給你抓回來了,你沒有王爺依仗着,花樓那些人你也留不住。”
如他所料不差,上面的人很快就會傳令下來,讓花樓的人無罪釋放。
縣令的額頭光潔,沁出的冷汗很容易被發現。
他態度誠懇,絲毫沒有因曲漓的態度而感到不甘,恭恭敬敬的。
“當年王爺和曲公子走的急,來滑縣也只是爲了運送糧食,確保受災的災民有糧可食,下官不敢加重王爺和曲公子的負擔,加之……那些人在兩年前,還不至於如此猖狂,最近半年,纔開始不斷掠奪外來女子,調,教成自己的棋子的。”
兩年前,寒墨夜和曲漓曾一起來過滑縣,當時來的人,還有幾個侍衛侍女。
那時候,滑縣和臨縣的災情嚴重,許多百姓遇天災蝗蟲,大部分的穀物都被蝗蟲給吃完了,沒有糧食可食。
天子遣派靖王前來送糧,安撫民心,他們萬里迢迢不遠而來,縣令自然是沒什麼臉面敢向他們請求,說當地的惡勢力很強,讓寒墨夜出手相助。
更何況,寒墨夜手中的權勢也不大,老皇帝並不喜愛他,否則這麼個苦差事,怎會讓他一個常年多病的人來做?
最重要的是,等寒墨夜一衆離開滑縣的時候,聽說還遇上了刺客埋伏,傷的有些重。
甚至是死生不明的。
他自個兒爲他們擔心了許久,又怎麼能請人前去求靖王,再回來處理掉當地的惡勢力?
“那你現在如何?”男人緩緩的垂下了雙手,長腿邁開,隨性的尋了個位置坐下,“我已經離開王爺身邊多年,偶爾有書信往來,但短時間內讓他趕過來,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寒墨夜遠在帝京,離滑縣十萬八千里,比去一趟納蘭國還要遠一些。
而仔細想一想,寒墨夜體內的蠱毒差不多是要發作了,他也差不多該回寒墨夜身邊了。
“下官想不到什麼好的點子,但就這麼讓這些歹人繼續爲非作歹下去,下官也是做不到的。”
縣令痛心疾首,“難得這一次有這麼個機會,可以當場抓個正着,下官說什麼都不能放,那些人視人命如糞土,滑縣前幾個月出的好幾條人命,都是他們做的,就是可惜沒有確鑿的證據,下官……”
他像是說不下去,深深的垂下了腦袋。
在其位,謀其政,可奈何他一介父母官,手中的權勢卻還沒一個花樓裡的人大,隨時都要忌憚着他們身後的人,謹言慎行,任由他們掠奪百姓的性命而不能多管,着實慚愧啊,慚愧――
曲漓面無表情,斟酌了一會兒後,“你今日,將你所知道的一切,全都寫下來,包括那花樓身後的勢力,一一闡述出來,最好是血書。我會用最快的速度,將這份書信呈給王爺看,你只需要拖住這些人的後腿,堅持到王爺親自插手就行了。”
縣令大喜過望,“下官替滑縣的百姓,謝過曲公子!”
男人的面色倒無什麼波瀾起伏,修長的手指動了動,沒有說話。
縣令見他的樣子,還以爲他之前的藥效還沒有退下,連忙詢問,“公子可還需要下官爲公子尋來大夫看診,公子的狀態看起來,並非很好。”
看診?
他自己就是神醫,還需要旁人幫忙看診?
從一開始就不受什麼影響,至多就是藥性正常發揮,而顯現出來正常的狀態罷了,他的理智,一直都是很清醒的。
包括對江梧桐所做的一切,也都是在清醒的情況下,做出來的。
他堂堂一介神醫,還能被這麼不入流的東西,給迷亂的心智?
最初的目的,本是想通過這一件事,誘,導江梧桐,讓她去猜他的身份,從而接受這個身份。
不想如此唐突的直接告訴她,他是個男人,還是個喜歡她的男人,容易惹她生氣。
但今日,就差那麼一點……
一想到今日這件事,曲漓涼薄的脣角就忍不住的抿了起來。
望出去的目光靜若深淵,幽深的見不着底。
……
伍淑華被折騰了一夜,被綁在木樁上一天一夜,累的慘兮兮,一到雅間,連沐浴都沒有沐浴,直接倒頭就睡了。
江梧桐身上曖,昧的痕跡太重,季悟也是過來人,也曾與人風花雪月過,怎麼可能看不出來,江梧桐身上的痕跡是怎麼來的。
他坐在她的對面,看着她提起茶壺自顧自的倒了杯水,然後掀起明亮的眼眸看他,師兄喝水。
季悟的心下一震,堆積的心口處的鬱結之氣竟一下子騰的瀰漫上來,口不擇言的問,“曲漓對你做了亂七八糟的事情,你不管麼?”
沒想到他問的如此突兀,江梧桐明顯怔了一下。
腦海裡回憶起曲漓強吻她的場面,她的耳根子泛紅,秀美的臉蛋也跟着燒了起來,重重的咳了一聲,江梧桐垂下了視線,故作淡定的喝了口茶水,“她那時候只是有些失控,怨不得小曲子。”
“師兄你知道的,是小曲子替我服用了藥物……”江梧桐擡了擡眼,定定的望着季悟,“我當時拖了一下時間,但實在是沒什麼詞了,本想着服下藥物也能多爲你們換來一炷香的時間,調兵遣將,就沒考慮那麼多,但小曲子……”
這件事上,季悟顯得很堅持,“但你們始終是女兒家,女兒家和女兒家之間,,關係如此曖,昧不明,甚是不好。”
江梧桐點頭,之前她也是這麼覺得的,只是後來曲漓有所收斂,所以她倒又打消的疑慮,但現在……
“所以我該怎麼辦?”她糾結着,“若我一下子疏遠了小曲子,她定然以爲我不喜歡她了,肯定會難受的。”
“那你就藉此來劃開你們之間的界線,”男人深深的望着她,一字一句,句句清晰的給出建議,“日常的話沒什麼,別讓他逾越了本分即可。”
江梧桐嘆了口氣,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單手托腮,“也只能如此了。”
但願,小曲子不會生她的氣……
好半晌,曲漓纔回了屋。
江梧桐不在屋內,倒是季悟掃了他一眼,淡聲道,“五師妹武藝不高,聽梧桐說,曲姑娘的身手不錯,想必一個人如睡的話,應該沒什麼問題罷?”
男人的面色恢復了常態,漆黑深邃的眸子遠遠的瞥了他一眼,“你的意思是?”
“今後,梧桐她和五師妹住一塊,你和我,各一間房。”
曲漓沒猶豫,不鹹不淡的嗯了一聲,態度顯得漫不經心,“還有什麼事?”
之於他的態度,如此平淡無奇,季悟不解的微微眯了眼,但也沒多說什麼,說了句無事,便轉身出了房門。
木門嘎吱嘎吱的聲音緩緩消失,站在桌子旁邊,一動不動安靜如斯的男人,垂在身側放鬆的雙手,倏地緊緊的攥了起來,節骨分明放關節寸寸泛白。
他的視線投落在屋內的一個角落裡,深沉黝黑的眸底翻涌起一絲戾氣,面色更加的難看了幾分。
翌日,清晨。
一行人都回了客棧用早膳,伍淑華昨日休息好了,今日神采奕奕,她伸出手,捻了一塊馬蹄糕來吃,一擡眸就瞥見曲漓高大的身影,緩緩往這邊走過來,“曲漓,這邊這邊。”
坐在她邊上的江梧桐眼眸一顫,也挑起了眼簾,往他那邊看去。
男人面不改色,徑直坐在了伍淑華的另一側,江梧桐的對立面。
伍淑華眼眸一亮,曲漓素來都是跟着江梧桐的,連選位置都是離她最近的,如今……
“昨日,聽說你也來救了我,多謝你了,我很感激。”
曲漓脣頰勾出了一抹笑,如玉少年精緻無瑕,一顰一笑風華無雙,“客氣了,都是自家人。”
江梧桐眉心一跳,坐在她對面的男人,卻只是對她彎了彎脣,客氣而疏遠,不曾開口,與她說上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