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在倒塌的籬笆後面的樹叢中,我看見了一棟房子。這是我在寂靜森林跋涉這麼久,第一次看見房子,而且從房子的大小和外面的發電機來看,很有可能就是探索隊的庇護所。
我圍着破舊不堪的房子轉了一圈,這個房子分爲兩個部分,東面的小房子外面有鋸木機和發電機,西面的大房子應該就是庇護所的主體部分,大房子裡面大概兩百多平方米。房子外面有個狗窩,狗窩裡面的狗早就只剩下了一堆殘骸。還有一臺生鏽的拖拉機,一堆原木,和一口水井,井口不知道爲什麼封着。
差不多打探清楚了,我便從一個窗戶跳進了房子。
這個房間很黑,我聽見了一陣熟悉的汩汩的聲音,像是蛆蟲在蠕動,在牆角,有一大叢蘑菇,散發着鮮紅的光澤正在蠕動,這種詭異的蘑菇,它們甚至可以從木頭裡面長出來。門邊有兩雙鞋子,看上去爛的幾乎要掉皮了。
這裡到處都是灰塵和天花板上掉下來的碎片,地毯被瓦礫和灰燼弄得髒兮兮的,幾乎看不出原來的顏色,地上還有一些破衣服,髒得不像話。不過從屋子裡面數量繁多的擺件來看,屋主是個體面人。
我拿起一件破衣服,抖了抖,大量的灰塵隨着一張紙片掉在了地上,我看了看紙片,那是一張配給券,在計劃經濟時代,沒有這玩意可買不到任何東西,這似乎是一張糧食的配給券,上面用俄語寫着“玉米”兩公斤,時間是1973年。
我想起愛種玉米的赫魯曉夫的樣子,不禁笑了笑。隨手把沒用的配給券丟到地上,我繼續在房間搜尋。
靠近東面發電機小房屋的房間裡有一個工作臺,這比我的工作臺要好很多,上面甚至有檯燈和一整套維修工具,螺絲刀,錘子,鑷子鉗子,一應俱全。我看見了牆角的一個東西,氣爐,懸着的心終於放了下來,這一定是庇護所無疑了。
我打開氣爐的爐膛,它是熄滅着的,裡面的“保護性物質”還有足足滿滿一大瓶。足夠撐很久很久,我不知道怎麼打開氣爐,一番搗鼓之後,氣爐沒有半點反應,爐膛還是冰涼冰涼的。
終於我找到了一個旋鈕,順時針旋轉,啪的一下似乎打開了什麼開關,氣爐裡面一串藍幽幽的火苗升起,然後迅速變大,呼啦啦的燃燒起來。
氣爐上那些盤根錯節的塑料管,開始發出一陣難聞的氣味,那是“保護性物質”被加熱後產生的氣味,氣味通過這些軟管散佈到了整個房間。
我如釋重負,把身上的東西一股腦兒丟在工作臺上,然後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現在當務之急是找回我的揹包,裡面有我生存的必備物品,我已經很久沒有吃東西了,體力和精力都在嚴重的下降,何況,這裡的夜晚只會更加兇險,沒有資源很難守住。
我在屋子裡面簡單的搜尋了一下,看來這家主人在撤離前,沒給我們留下太多的東西,我在一個櫃子裡找到了一袋佈滿灰塵的麪包,麪包已經不能吃了,還有一瓶自家釀的酒,和一個單車的車鈴,上面生了鏽,不知道是幹什麼用的。
出於好奇我搖了搖車鈴,裡面還沒完全鏽死,叮叮的聲音響了起來,還算悅耳動聽。
我正準備把車鈴放進工作臺的抽屜,與此同時,我聽見外面也傳來車鈴的聲音,意外的擡起頭,我發現窗外有一個人影。
我幾乎條件反射般的去摸腰間的手槍,然而人影竟然對我率先打起了招呼,他一把把頭上的帽子摘下來,扣在胸前,佝僂的身子優雅的行了一個禮。
“你好啊,頭兒。”
頭兒?
我驚訝的看着這個騎着破舊自行車的老人,他佈滿皺紋的臉帶着一絲微笑,背後揹着兩個大的木櫃子,櫃子上穿着繩子,成這樣了他竟然不嫌重。他不停的撥弄着自行車上的鈴鐺引起我的注意,那個鈴鐺和我的車鈴一模一樣。
“老先生,你是......”見對方是個人,我按捺住拔槍的手,疑惑的問道。
“我就直說了吧,頭兒,一瓶好酒,能解千愁,如果你有一瓶酒,那麼我可以幫你提供運輸服務,幫你從別的地方把東西搬到這裡來,你說怎麼樣?頭兒?”
“酒?”我看了看手中的那瓶自釀酒,遞了過去,問道:“這個行嗎?”
“自行車”的眼中頓時放出了光芒:“啊,好酒!好酒!看得出來,你已經受夠了這個該死的森林了,讓我們喝一杯!頭兒,再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你說對不對?”
說完,他伸手就要來拿我的酒瓶。
“等等。”我後退一步。“你是誰?”
“我只是一個老頭兒,你看你手裡的車鈴。”
“自行車”對我努努嘴。
我注意到我手中的車鈴背面還被人附了一張字條,字條已經發黃,上面用黑色的墨水寫着:“酒精品嚐及運輸服務,隨叫隨到。”看樣子,這個車鈴就是他留下的,至於他怎麼聽得到我的鈴聲,又爲什麼這麼快出現在我面前,就不得而知了。
又是一個和商人一樣神秘的傢伙,我想。
“你知不知道乾草地?”我問。那裡還有點兒剩下的東西,讓他搬過來倒也好。
“啊,很久以前,那是一片美麗的空地,自從那些樹從地下長出來之後,那裡就變成了一片不毛之地,我很久沒去過那兒了,不過我認得路,要穿過一片林子。”老頭兒說道。
“給你,幫我把儲物格里面的東西都搬過來,儲物格在書桌下。”我把自釀酒遞過去。老頭兒一把接住,擰開瓶塞往嘴巴里灌了兩口,渾濁的酒液隨着咕嚕嚕的吞嚥聲流進了他的喉嚨。
“嗝——”他打了個心滿意足的飽嗝,臉上的灰暗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神采奕奕的表情,兩抹紅霞飛上他的臉,彷彿那不是一瓶酒,而是讓人返老還童的秘藥。
“好酒!頭兒,好酒!乾杯!”他衝我叫道,然而並沒有要和我分享的意思。
“出發!像垃圾桶裡的狐狸一樣興奮!”他隨意的把酒瓶塞進口袋,蹬起自行車,像一陣風一樣遠去了。
我驚訝的看着這個怪人消失在我的視線內。
他到底是誰?住在哪裡?爲什麼自己一個人在森林裡生活了這麼長的時間?這個森林的謎團,隨着我探索的深入變得越來越多,也越來越沒有辦法解開,就像一個打滿死結的線團一樣讓人抓狂。
不過既然他認識路,那麼跟着他的方向走應該沒錯,我也許能在天黑之前拿回我的揹包。想到這裡,我清點了一下隨身的裝備,手槍和手槍彈匣,一共十四發子彈,再加上匕首,差不多防身的武器就準備妥當了,然後我朝怪老頭消失的方向跑去。
這確實是一條道路,和我來的時候從林子裡鑽出來不一樣,這是一條正兒八經的道路,地上還有被拖拉機壓出來的車轍印,在低窪的地方還積了水,我小心翼翼的避開地上的爛泥前進,兩邊的草很茂盛,再遠一點兒就是樹林。
跋涉了大概兩個小時,我看見了左邊樹林子裡面的一塊大石頭,和我放揹包的地方很像,果不其然,我的揹包就放在大石頭的下面。
東西失而復得,我欣喜若狂,背上揹包就往回走,原來昨天我繞了一個很大的圈,走進了一片密密麻麻的林子,在裡面迷失了方向。想到昨天晚上可怕的經歷,我不禁頭皮發麻,那是我第一次在沒有保護性物質的外面過夜,還好,沒有像那個哨兵一樣,被拖到林子裡挖出內臟來。
回到庇護所,已經是傍晚將近五點半。我把揹包裡面的東西一件件的整理,安置,又開始搞房間裡的衛生,把那些牀上的灰塵,地上的木屑碎塊從門口掃出去。
這個房子似乎還有一半,不過已經被火燒燬了,我能看見牆壁焦黑的殘骸,這個有工作臺,氣爐和牀的房間,本來處於房子的中心,是我守夜最理想的地方,問題是外面的房間已經被燒燬了,這個房間就暴露在外。有一扇窗,一扇門,整個門板都已經消失不見,沒有木板,我沒辦法把門堵起來,夜間的防守是個大問題。
看上去今晚只能把外面那個大衣櫃拖過來堵門了,至於窗戶,需要我自己留意。
我把子彈從彈匣裡面摳出來,一顆顆的放在桌面上,手槍的擺一個方陣,步槍的擺一個方陣,突擊步槍的子彈再擺一個方陣,彈匣放在一邊,然後,我拿出我的手槍,滿意的放在它們之間。就像是完成了一件藝術品。
肚子裡飢腸轆轆,我已經很久沒有吃東西了,從椅子上面站起來的時候眼前有點發黑,再不吃點東西,我可能會暈過去。
我從揹包裡掏出一個罐頭,用匕首劃開,倒在氣爐上面的大鐵鍋裡面加熱,這個罐頭裡面裝的是蕎麥飯,聞上去味道很怪,吃起來也很粗糙,但是我並不能挑剔,認真的一口一口吃完,又掏出兩塊麪包就着水壺裡面的淡水,纔算填飽了肚子。
我一邊咀嚼,一邊在揹包裡摸索,揹包底部有什麼東西,我把手伸進這個大揹包的最深處,掏出了一本紅色的日記本。
那是我的日記本,自從我醒來之後就把它放在角落忘記了。
我腦中電光石火,過去的一些回憶像是潮涌一樣噴進了我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