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民的行蹤只有自己知道,幾個局領導知道,刑警大隊的幾個領導知道,人數是有限的。
那種曾經有過的、熟悉的感覺又出現了,而且是那麼強烈。
他知道,自己又要面臨兩線作戰的境況。
對付一般刑事犯罪容易,對付黑惡勢力犯罪則要艱難得多。
和外部罪犯鬥爭容易,和內部罪犯鬥爭則要艱難得多。
很顯然,有內奸。
他就在自己身邊。
這種情況,他曾經遇到過,不止一次遇到過,甚至已經習慣了這種局面。不管你破什麼重要的案件,跑風漏氣現象總是屢屢發生,屢禁不止,和黑惡勢力鬥爭就更是如此,在行動中,往往黑惡勢力對公安機關的行動了如指掌,掌握着鬥爭的主動權,而我們往往對黑惡勢力的行動卻一無所知。
這就叫敵中無我,我中有敵。
這是令人氣憤而痛心的局面。可是,身爲公安局長的你也無能爲力,我們的體制有太多的漏洞可鑽,那些品學兼優的青年要進入公安機關往往很難很難,可是哪位領導一句話,公安局就多了幾個警官,社會上也就多了幾個需要人民納稅養活的人民警察;可是,往往正是這些人損害了公安隊伍的整體形象,給公安事業帶來重大損失。
然而,儘管公安部對這種情況十分清楚,也出臺了很多規定加以制約,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這些人總是有辦法堂而皇之地鑽入公安隊伍,來侵害它的肌體和靈魂。這些人,再加上一些人經受不住私慾的誘惑而發生了蛻變,也就造成了正直的警察常常需要進行兩面作戰的局面。
這一切,都瞬間在李斌良腦海中閃過,但是他口中說的卻是:“趙民,你們看到車牌號了嗎?”
趙民:“沒有,等我和小馬從車裡爬出來,它早跑遠了。李局,別的我都顧不上了,我必須和小馬儘快趕到山南!”
對,這是當務之急。罪犯們所以這樣對付他們,目的就是阻止他們的調查,那麼,要想粉碎他們的陰謀,就必須儘快查到破案線索,必須儘快趕到山南,何況……
趙民:“我很擔心胡萬生的前妻,我怕她再出什麼事!”
這也是李斌良想到的。他鎮靜了一下:“趙民,你想得對,必須儘快趕到山南,找到胡萬生的前妻。至於眼前的局面,你用電話反映給河汾縣公安局刑警大隊,讓他們接手處理,你們想辦法搭車或者打車上路。對了,實在不行,按照人民警察條例,可以徵用車輛。”
趙民:“好,李局,我們你就不用管了,我保證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山南。對,你還得想法和山南的公安機關聯繫一下,讓他們儘快採取措施,保護胡萬生前妻的安全。”
李斌良:“好,這由我來辦。”
雙方沒說再見,同時放下了電話。李斌良想了想,撥通了省公安廳刑警總隊,把情況向他們反映了一下,他們聽後很是重視,說立刻和山南當地公安機關聯繫,李斌良略略放了點兒心。
大概是精力太集中了,放下話筒的時候,他才發現何世中站在門口。
李斌良:“何政委,快進來,你來一會兒了吧!”
何世中:“對,趙民他們出事了?”
李斌良想了想,把情況說了,何世中聽了非常震驚。
“有這種事?怎麼會這樣……”
李斌良觀察着何世中的表情,感覺他的震驚是真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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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何政委研究分析之後,二人決定召開刑警大隊領導班子和各中隊長參加的會議,口氣嚴峻地告訴大家:趙民在河汾辦案出了事,人已經負了重傷,送進醫院,正在搶救中。
大家同樣震驚,從表情看上去都是那麼真實。
之後,李斌良讓大家分析怎麼回事,大家討論一番,得出了和李斌良一樣的結論:趙民和小馬的調查非常關鍵,有內奸把他們的行動泄露了出去。
那麼,這是什麼性質的問題?李斌良指出:“這是內奸!是犯罪!我要警告這種人,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爲,我早晚會發現他、把他挖出來的!”
大家聽了面面相覷,看別人時,都是懷疑的目光,收回目光後,都露出委屈的神情。
這時,何政委又把話拉了回來:“李局長,趙民出發時,我們沒有把他的行動當作秘密任務,或許,是誰無意間把這個情況說了出去,說者無意,聽者有心,被人利用了?”
聽了何世中的話,與會人員鬆了口氣,紛紛贊成,甚至還有人說,或許是趙民和小馬無意間把自己的行動說了出去。
不能說沒有這種可能,可是李斌良不相信會是這樣,他說:“那好,大家都說說,有誰把這事對外人說過,有意無意都算數。大家挨個兒表態。”
結果,沒人承認對別人說過這事。
趙民和小馬也不可能對別人說。
邏輯轉了一圈,又回到李斌良的分析上來。大家又沉默了。
李斌良覺得再對這件事糾纏下去不好,就沒再追問下去,而是強調了一下偵查紀律,今後,任何人關於此案的偵查行動和獲得的情報線索,除了向自己彙報,不得向第三者透露。然後宣佈散會。
可是,徐進安和關偉沒有動。
徐進安:“李局,趙民這個樣子怎麼辦哪?咱們不能坐等啊,得派人去河汾哪!”
李斌良:“我已經跟河汾公安局聯繫了,他們已經採取了行動。據說,趙民也沒有危險,明天,我和政委去一趟。”
關偉:“可是,他們的任務不能半途而廢呀。要不,我帶人接替他們吧!”
李斌良:“是個辦法。不過,先等一等,到底什麼個情況,只有趙民他倆清楚,你們貿然上去,也弄不清怎麼個情況。”
關偉還想說什麼,看看徐進安,住了口。
關偉和徐進安走出去,李斌良看着二人的背影有些奇怪,這回,他們怎麼沒再頂嘴呢?
桌上的電話響起,是任副局長打來的。
“李局長,怎麼樣?一直沒接到你的電話,有什麼情況沒有啊?”
李斌良立刻意識到,任副局長已經知道了趙民的事,急忙回答:“啊,任局,我正要向你彙報,案件有點進展,也有點新情況,是這樣……”
李斌良把趙民的行動說了一下,也把死者是胡萬生的情況說了,也沒隱瞞趙民他們出了事。任副局長聽了同樣震驚:“什麼,有這種事?趙民他倆怎麼樣?”
李斌良想了想,把真實情況告訴了他,說趙民和小馬沒大礙,已經去了山南胡萬生前妻的家。同時也把自己的分析、懷疑告訴了他,還說爲了趙民他們行動順利,他只把這個情況告訴了他,他一定要保密。任副局長聽了連聲贊同。
“對對,出了這種事,是得多根弦兒。媽的,哪個王八蛋乾的呢?你把眼睛睜大點兒,發現誰有病,不好下手,告訴我,我親自收拾他!”
李斌良:“謝謝任局的支持。不過,這個人到底是誰還不知道,他們都是您的老部下,您應該有點數吧!”
“不行不行,越是老部下越看不清楚,他們都會在我面前裝孫子,有時,我真分不出好壞人來。李局,挖出內奸的任務就交給你了,有什麼發現,一定及時告訴我。”
“任局,你放心吧。有什麼新情況,我一定及時向你報告。”
“那好,我等你的好消息!”
任大祥那邊放下了電話。
李斌良也放下電話,但是,眼前晃動的,卻仍然是任副局長的影子。
他和任副局長之間的關係很微妙,這種微妙並不只因爲他們是前後任局長的關係。
從組織原則上看,任副局長是市公安局副局長,而李斌良是分局長,毫無疑問,任副局長是上級,李斌良是下級。何況,目前盛傳市局老局長即將退下,任副局長將接替其職務。要知道,市公安局長現在多是市委常委呀。
然而,這畢竟還沒有成爲事實,任副局長畢竟還只是個副局長,這就大大不同了。
副局長是分管領導,也就是隻分管業務的一條一塊。任副局長是刑偵副局長,自然也只能分管刑偵工作,所以很難高居在分局長之上發號施令。何況,分局長和市局刑偵副局長同是副處級呢!
還有,因爲公安機關實行雙重領導,基層公安機關既接受上級公安機關的領導,更要接受當地黨委政府的領導,特別是在人事上、財務上完全是當地黨委和政府說了算。
所以,基層公安機關接受上級公安機關的領導,更多是業務性的,或者說更多的是業務指導。他們更看重的,是當地黨委政府的領導。
因之種種,很難說李斌良一定要服從任副局長的領導。任副局長作爲老分局長,心裡肯定也清楚這一點,所以對李斌良也很尊重,沒擺什麼領導的架子。但是,李斌良接替了他的位子,如果對他不尊重,他肯定也心裡不舒服。
這就是他們之間的微妙關係。
另外,換一個角度看,李斌良擔任的是春城公安分局局長,而分局與市局的關係又和其他縣市局不一樣了,分局和市局的隸屬性要比縣局強得多。也就是說,市局對分局的制約也比對縣局的力度大得多,再考慮到,目前市局老局長身體不佳住院,任大祥將接替其升任市局局長,再當上市委常委,如果對他不恭,那可就是自找不舒服了。
說心裡話,李斌良不希望任副局長當上局長,如果那樣,自己的處境將非常尷尬,別的不說,最起碼分局現在的幹部都是他在時配備的,他要是當上市局局長和市委常委,自己要動哪個幹部,將會非常困難。
李斌良嘆息一聲,把思緒收回。這都是後話了,還是先顧眼前,抓緊把案子破了再說吧!對了,趙民他們怎麼樣了……
趙民和小馬已經到了山南,到了黃家堡。他們是靠着身上的警察證,一路搭車、打車趕到的。
幾乎在趙民和小馬趕到的同時,當地派出所民警也趕到了黃家堡,他們是接到上級領導的指示,來這裡保護胡萬生前妻的。
胡萬生前妻家住着一個陳舊破爛的房子,一看就知道日子過得不怎麼樣。她看到家裡來了幾個警察,一時很是惶惑,當趙民問到胡萬生的事時,這個女人沒聽完就急忙說:“俺早跟那個死鬼離婚了,他的事俺不管,他死活也不關俺的事。”
趙民說:“你說對了,胡萬生真的死了。”說完,還出示了胡萬生死後的照片。
胡萬生前妻這才知道怎麼回事,此時這個女人終於落下淚來:“天哪,孩子他爹,這是咋回事啊!他走時還跟俺說,要出門賺筆錢,回來幫俺們呢……”
一日夫妻百日恩。胡萬生雖然不怎麼樣,女人跟他也沒享過幾天福,可是終究一起生活過,還有了一個孩子,驟然聽到他的死訊,悲傷也是人之常情。可是,女人哭泣時一下說出了真情,胡萬生去奉春前曾經來找過她。趙民立刻揪住這個話題追問起來。女人很快把知道的一切都說了。
“他說,有人僱他去奉春幹件事,要給他一筆錢,等拿到錢,他就來找我,接我跟兒子回去,我要不想回去,他也給我和兒子留點兒錢……誰知他一去不回呀,是誰害的他呀……”
“大嫂,你先別哭,我們找你就是查這件事,他跟你說過沒有,是誰僱他去奉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