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世中:“對對,任局是老刑偵了,他指揮你還不放心嗎?我看,咱們還是回醫院吧!”
李斌良:“不,我必須回局,小龍,聽見沒有,快掉頭!”
司機把車速減下來,不知怎麼纔好。
何世中發話了:“那好,就回局吧!”
警車掉頭向公安分局的方向駛去。
李斌良身子往後一仰,靠在座位上,他要休息一下,以便集中精力抵抗暈眩,他要儘快回到自己的崗位上去,投入到偵破中,要徹底查清這是怎麼回事,抓住兇手……
十多分鐘後,警車停下來,李斌良掙扎着走下車,擡頭向春城區公安分局大樓看去,頓覺身體和精神上好了許多。他擺脫何世中和黃淼攙扶的手臂,掙扎着邁步向前走去,雖然有些踉蹌,但是並不影響速度,而且越走越快,又把何世中和黃淼扔在後邊。他一邊走一邊還和碰到的民警打招呼,在他們怪異的眼神中向樓內走去。這時,他才意識到,自己還戴着導演帽,繃帶遮掩不住地露出來。
不過,已經顧不上這些了,他很快走進大樓,走上三樓,順着走廊走向自己的辦公室,並很快來到門前。他擡頭看看門楣上“局長室”的牌子,頓覺心情好了許多。
李斌良摸摸口袋,發現鑰匙還在,就掏出來****門鎖,門很快被打開,他邁步走進去,可是,踏進門後一下愣住了。
因爲,屋子裡充斥着濃重的香菸味道,一個人坐在他的座位上,手拿着香菸在對話筒低聲說話:“……知道了,你們該怎麼辦還怎麼辦,有什麼情況隨時跟我說……”
他是誰,怎麼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像主人一樣?難道是自己頭暈而走錯了屋子?不對呀,門上明明寫着局長室,自己也是用鑰匙打開門鎖走進來的呀……
這時,室內的人放下電話,眼睛向李斌良看過來,李斌良也看清了他的臉:四十七八歲的年紀,穿着便衣,國字臉,五官端正,一表人才。他是……
“你是幹什麼的,怎麼隨便闖進來……對,你怎麼進來的……哎……你是……李局長……天哪……”
李斌良也認出了對方:任局,市公安局刑偵副局長,原春城區公安分局局長任大祥,也就是自己的前任。
這時,何世中和黃淼氣喘吁吁走進來。
黃淼:“李局長,你也太快了,我們都跟不上了。還站着幹什麼,快坐下,坐沙發裡!”
任大祥:“對對,別站着呀,快坐下,坐下!”
何世中:“李局長,坐下吧……”
三人把李斌良扶到沙發裡。李斌良心有不甘,那碩大辦公桌後邊的靠背椅纔是自己的座位,他想坐到那裡去,可是,任副局長已經坐了回去。
看來,黃淼是個機敏的女人,她一下就看出了李斌良的心思:“李局長,任局來了之後,沒地方辦公,就把你的屋子打開了。”
原來如此。
他們一定以爲自己一時半會兒出不了院,甚至不知自己能否醒過來才這麼做的。
看來,自己醒來得有些不合時宜呀!
任大祥:“李局長,你跑回來幹什麼呀,不放心我嗎?這案子我親自抓,一定查個底兒掉,你歇一會兒趕快回醫院吧!”
李斌良:“不,我不回去……”
他省略了後邊的話:“我要親自指揮偵破。”
“不回去?這怎麼行?有個三長兩短怎麼辦?說真的,乍一聽到報告,我差點急死,二話不說就跑來了……啊,當然,你這麼快就站起來了,太好了。不過,身體要緊,可不能亂來呀!”
李斌良:“我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沒事,能頂住。對了任局,情況怎麼樣,一點兒進展也沒有?”
任大祥:“目前還沒有。從早晨忙到現在,現場附近走訪了上百人,沒人能提供任何有價值的東西。”
李斌良:“現場勘查呢?”
任大祥:“只有幾個模模糊糊的腳印,沒啥用。對了,你醒得太及時了,說說吧,到底怎麼回事啊?你怎麼會出現在那裡?又怎麼被人打傷的?”
李斌良看看何世中和黃淼,沒有回答。
何世中:“啊,你們談着,我還有事,出去一下!”
黃淼:“對對,我也有事,你們忙着吧!”
何世中和黃淼都向門外走去,李斌良急忙開口:“何政委,你等一下!”
何世中停下腳步,轉過身。
黃淼也停下腳步,但是,李斌良沒再說別的,她只好再次向外走去,不輕不重地把門關上。
李斌良知道做得有些過分,這明明是避着人家嘛!黃淼一定會不高興的,政治處主任也是黨委委員,是局領導。
可是,顧不上這些了,雖然都是局領導,可畢竟還是有分工的,政委和局長一樣,都是公安局的主官,這一點,政治處主任是無法相比的。
任大祥和何世中都坐下來,望着李斌良,等着他開口。
他們有權知道,昨夜發生了什麼事,自己也有責任把一切告訴他們。可是,李斌良真的不願意說,他沉吟片刻纔開口。
“昨天夜裡,我接到一個電話,然後就去了那裡。”
任大祥眼睛一閃:“誰的電話?”
李斌良:“不知道。”
李斌良看到,任大祥和何世中都現出驚訝的目光。
任大祥:“不知道?”
李斌良:“對,打電話的人沒說他是誰,我也不認識這個人,他只說有重要情況向我提供,約我去那裡見他。”
任大祥:“然後你就去了那裡?”
李斌良:“對。開始,我也不想去,也追問過他的身份,爲什麼約我去。可是,他什麼也不對我說,堅持要當面談,說提供的情況非常重要。”
任大祥:“你就這樣一個人去了……”
任大祥的話語中流露出責難的語調,後半句話雖然沒說出來,也完全可以想見:“你爲什麼不帶別人一起去?”
李斌良:“當時,我也想帶人去了,可是他說,如果發現有任何人跟着我,我就永遠也不會見到他了!”
任大祥:“然後呢?”
李斌良:“然後……”
李斌良停下來,他的眼前又浮現出那個似曾相識的街頭,那暗淡的路燈,那種不祥的感覺……
突然,那個從身邊經過的男子浮現在眼前。
咦,那個人會不會有問題?
任大祥:“李局長,你想什麼呢?”
“噢,我想起來了,我走到離那個衚衕不遠的地方時,曾有個男人從我身邊走過去。”
“什麼……這個人是不是……”
“不一定,也許只是個路人。”
“他長得什麼樣子?”
“三十多歲四十來歲吧,天太黑,他穿着風衣,立着領子,沒看清模樣。”
任大祥和何政委對視一眼。
任大祥:“李局長,往下講,你還發現什麼了?”
還發現什麼了……
再往下,就是那條幽深的小巷,那個背後撲上來的不明兇手,那個擊打在自己後腦的沉重鈍器,那巨大的疼痛和昏迷……
李斌良無法描述當時的心情和感受,只能簡單地把自己如何走進小巷,如何沒有看到人影,如何打手機與對方聯絡,如何聽到手機振動的聲音,如何受到突然襲擊,如何暈了過去等等,說了一遍。
任大祥聽完沉吟片刻:“那具屍體怎麼回事?”
李斌良:“這……我怎麼知道,我還想問你們呢!”
“可是,你昨天晚上到了那裡,就什麼也沒看到,什麼也沒感覺到?”
“我還能撒謊嗎?當時,小巷裡很黑,我能看到什麼……對,要說感覺,被襲擊之前,我確實感覺到跟前有人,可是,剛要尋找,後腦就捱了一下,然後就暈過去了。”
任大祥和何世中互相看了一眼,都是將信將疑的表情。
李斌良很生氣,可是,沒法解釋。他轉向自己感興趣的:“那個屍體到底怎麼回事?查出什麼來沒有?”
任大祥:“技術大隊初步檢驗的結果是,男性,三十歲左右,後腦有鈍器擊打過的痕跡,當然,比你重得多,所以,他死了。”
如果自己再重一些,也就死了。
李斌良:“就這麼多?”
任大祥:“就這麼多,身源正查着。對了,你呢,也就這麼多,再沒別的了?”
李斌良:“沒了,我該說的已經都說了。對了,我的手機在誰手裡?”
任大祥:“啊,在徐進安手裡,一會兒讓他給你送來。對了,李局長,那個給你打電話的人就是約見你,別的什麼也沒說?”
“沒有,我問過他有什麼事,他就是不說。”
任大祥輕輕地嘆息一聲,看得出來,他很失望。
片刻,任大祥說:“李局長,情況你都清楚了,我要問的也問了,你現在可以放心地回醫院了。”
回醫院?笑話!
李斌良:“不。任局,我不回去了。我只是一過性昏迷,完全能挺住,可以正常履行職責。”
任大祥:“李局長,你可別胡來,醫生說了,你即使醒過來,也是腦震盪,一時半會兒不能正常工作。”
何世中:“是啊,李局長,你可別拿身體開玩笑,趕快回醫院吧,怎麼也得住上幾天再出來呀!”
任大祥:“對,別惦念案子,有我呢,我就是頭拱地,也得把它拱開。怎麼,你不相信我?”
李斌良:“不,任局,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剛剛上任,案子又發生在我身上,我怎麼能安心躺在牀上呢?何況,我身體確實能頂住。”
任大祥:“你這人……對,聽過你拼命三郎的名聲,你既然一定要這樣,就依你吧。對了,我看這樣吧,案情重大,就把它交給市局吧,我把案子帶回去……”
李斌良:“不不。任局,案子發生在我們轄區,又發生在我身上,我一定要親自偵破!”
任大祥:“這……可是,斌良,你看……對了,我看,你是信不過我,是不是?”
李斌良:“任局,你怎麼這麼說呀?你想想,我剛上任,就出了這種案子,能把它推出去不管嗎?如果這樣,我這個分局長怎麼當?局裡的弟兄們怎麼看我?”
任大祥:“這……”
何世中:“任局,李局的想法也有道理。我看這樣好了,咱們市局和分局聯合辦案。把你倆的力量聯合起來,肯定能破案,你看怎麼樣?”
任大祥沒有回答,眼睛看着李斌良。
李斌良:“當然,我非常歡迎任局指導我們的工作。”
李斌良這麼說是有用意的,任大祥如果是“指導”,那麼,指揮的主導權就掌握在自己手裡。他希望任大祥能聽得出其中的意思,他應該聽得出。
任大祥:“這……好吧。不過,你現在這樣子,往下跑還不行,我就去前線了,你在家裡協調指揮。對了,按照規定,你也得做個筆錄,讓徐進安他們跟你談談吧!”
李斌良:“可以,你通知他們來吧。”
任大祥:“那就這樣,我先去了。”
李斌良:“你受累了。對了,何政委,再給任局安排一個辦公室。”
何世中:“好。”
任大祥:“那就這樣,我去了。”
任大祥站起來,風風火火地掉頭向外走去,腳步顯得重了一些,李斌良似乎從中感覺到他的一點兒不滿。
“李局長,要是沒別的事,我也去了,你抓緊休息一下吧。一會兒,徐進安他們還得來找你。”
李斌良回過眼神,看到了何世中關切的眼神。也許是他的提醒,此時,暈眩再次撲來,後腦的疼痛也更加強烈起來。
“也好,何政委,我得把主要精力放到案子上,局裡別的工作你就多操心了。”
何世中:“我一定盡力。李局,你快躺下吧!”
何世中看出了李斌良的不支,急忙走出辦公室,並輕輕關上門。
李斌良這才站起來,一搖一晃地走進裡屋的牀鋪,把身子摔了上去。
一瞬間,李斌良感覺到整個地球的旋轉,而且,一種強烈的噁心感涌上來,要從心底噴射出來。這是腦震盪的症狀。不行,不能吐,李斌良,你要頂住,在目前的情況下,你沒理由倒下,你要工作,要破案……
李斌良內心對自己呼喚着,這種呼喚好像起了作用,片刻後,嘔吐感減輕了,他睜開眼睛,屋頂旋轉得也好像不那麼厲害了,也可以思考問題了。
此時此刻,他當然不會思考別的事情。
他對任副局長說的是實話。昨天夜裡,他確實是接到一個神秘的電話後去了那個小巷,那個打電話的人確實說,有極爲重要的情況向他反映,也確實只要求他一個人去。他就因此去了那裡,誰知是這麼個結果,遭到埋伏差點喪命不說,還出現了一具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