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嫖客，我一天累死累活地下苦，你就知道勾引妖精……”
突然，又是啪啪兩聲脆響。月芳停下手裡的活兒，靜靜聽着，心裡砰砰砰亂跳，她看了成祥一眼：“你趕緊過去給勸勸啊！”
“勸啥啊，那兩口經常這樣。”成祥無動於衷。
張小妮殺豬一般狂嚎起來：“你還打我，你打，你打，你往死裡打……”
月芳再也聽不下去了，她一邊在圍裙上擦了兩把手，一邊跑去隔壁勸架。
推開隔壁的門，只見梅金禧兩口子正扭作一團。梅金禧的臉上好幾道血印子，張小妮披頭散髮，齜牙咧嘴，像是瘋了一般。
屋子裡充斥着一股濃重的酒味。
月芳趕緊上前，左手扯住梅金禧，右手捉住張小妮的胳膊，“他叔，他叔，你放開。”又勸張小妮：“嫂子，嫂子，你消消氣。”
她使出渾身力氣，還是無法把兩個人分開。
烏成祥見媳婦去勸架，也跟了過來，他抓住梅金禧，就吼了一聲：“金禧，你個混球，快放開！”
這一聲真是金石裂帛一般，連月芳也給嚇了一跳，她從來沒聽到過自己男人還能發出如此威嚴的聲音。
梅金禧果真像是聽到什麼咒語一般，鬆開了手，張小妮也軟下來，她捶胸頓足地嚎啕大哭起來：“這日子沒法過了……”
梅金禧紅着眼睛，喘着粗氣，抹了一把臉，“沒法過了，離婚！”
張小妮聽到離婚二字，就像過敏一樣，立時止住了哭嚎，跳將起來，指着梅金禧的臉破口大罵：“離就離，誰離了誰過不了？別以爲我不知道你那些勾當。破鞋爛襪的一個個的……”
月芳聽到這句，心忽然往下一沉，渾身一陣發冷。
“你罵誰破鞋爛襪？我把你這個潑婦還沒治了！”
梅金禧作勢又要撲上去，成祥一把拉住，喝道：“金禧，你少說兩句不行嗎？”
張小妮見男人還揮着拳頭，撲三撲四地要打她，越加心寒，又看到有人拉架，更加放開了喉嚨，哭嚎道：“我伺候你吃伺候你喝……還給你生娃掙工資……你這個沒心沒肺吃裡扒外的……那塊布是我給我妹妹的嫁妝……”
月芳前面在自家隱約聽到張小妮在問“那塊布”，這會兒又聽張小妮這樣說，便猜到他們打架八成是爲那塊水紅色的布，便拉住張小妮的胳膊，說：“嫂子，那塊布，他叔說要給小雪和小潔做衣裳，在我那兒放着呢。”
張小妮聽聞，立時止住了哭聲，狐疑地看着月芳，“真的？給娃做衣裳？我怎麼不知道？”
“他叔今天下午拿過來的，你不在……”
月芳說完這句，忽然就後悔了自己的坦誠，她覺得自己很可能要引火燒身了。
果然，張小妮鼻子裡重重地哼了一聲：“只怕他安的不是啥好心。”
“我能安什麼心？我給閨女做身衣裳，還錯了？”梅金禧橫眉立目地嚷道，“你妹妹出嫁不是還早嘛，你慢慢再買一塊不就成了？”
“你倆都少說幾句。孩子都那麼大了，還打仗落槌的不怕別人笑話？”成祥話少，但說出來一句是一句。
張小妮不再言語，直氣得鼻子裡呼呼直喘粗氣。
成祥看這兩口也差不多了，悄悄拉了拉月芳，示意她趕緊走。
兩個人回到家，成祥說：“你以後少跟金禧然……”
月芳本來心裡就不舒服，聽成祥這樣說，不知哪兒來的火，呼啦竄了出來，“這鄰里鄰居的，門一開就能碰見，我咋樣才能不然，你說？”
成祥沒想到月芳反應這麼激烈，一時啞口。
“要不你找房子咱們搬家！”
月芳這回說的卻是心裡話，她也怕再如此下去，八成會出事。
成祥呆呆地看着月芳，不明白她的火從哪裡來。
月芳忽然走到縫紉機跟前，從桌子上拿起那塊水紅布，來到隔壁，
“嫂子，給，你的布。幸虧我還沒裁剪呢。”
她說着，將那布放在牀上，臨走瞥了一眼梅金禧，見他亂糟糟的頭髮，被抓花的臉，突然覺得他既可憐又可笑。
……
次日一早，月芳早早起來，就在縫紉機上忙活開了。
三套衣裳，兩雙鞋，還有接下的活兒，她得白天黑夜地做，才能做完。
張小妮過來了，腋下夾着那塊“肇事紅布”，圓餅臉上一塊烏青分外顯眼，兩隻水泡眼紅腫如一對爛桃子。
月芳心裡連連哀嘆：男人哪，咋都這麼狠心……
“大妹子……”張小妮站在門口，囁嚅道，“這布……還是麻煩你給倆娃做一身衣裳吧。”
張小妮撒潑時那麼彪悍異常霸氣十足，但此刻卻顯得分外可憐。月芳頓時心軟成一攤，她接過那布，憐憫地看着張小妮，說：“等會兒讓娃們過來，我給量量尺寸。”
張小妮答應着回去了。
過了一會兒，梅雪和梅潔過來量尺寸。
梅潔聽說要給自己做新衣裳，立時歡天喜地地大叫起來。梅雪卻看上去似乎不太高興。
烏海剛睡起來，正在洗臉，看見梅雪來，便胡亂抹了兩把，湊上來，說，“梅雪，今天咱們還去樹林玩吧。”
“過兩天就要開學了。”梅雪白了一眼烏海道，“你一天光知道玩，名字寫會了嗎？”
“哦，名字！”烏海拍了一下腦袋，“我給忘了。”
梅雪曾告訴他，報名詩要寫自己的名字，不會寫的，老師不要。
前些日子，梅雪曾教了烏海寫他的名字，並讓他好好練習，誰知烏海自從成了王大壯的“大哥”，早把寫名字的事兒忘到腦後了。
這些日子，每天一大早，王大壯便帶着他的“弟兄們”來找“大哥”。
幾個小男孩，在烏海家門前七嘴八舌頭吵成一片。吵到最後，總是“大哥”烏海站在前頭，把手一揮，說：“跟我走！”
於是，衆小傢伙們呼啦啦跟着屁股後頭，上山套蛇掏鳥，下河摸魚捉泥鰍，要麼就是到樹林去玩打仗，逮兔子，一天直玩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