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嘗知五味、一飯知興衰!
那位幾句話便把九鼎海鮮樓貶得一文不值的簡凡,一直讓蔣九鼎心存芥蒂。要說資歷,在酒店業這一行也摸爬滾打十年了,從接手家族的酒店生意開始,二星上了個三星級,雖不是行業翹楚,可好歹在省城大原也有了一席之地。三十歲又創下的九鼎海鮮樓這一品牌,專門從福建請的大廚掌勺,着實紅火了一兩年,即便是現在市場疲軟、經營不善,但靠着父母這一輩的蔭庇,勉力維持是沒什麼問題的。自己就這個海鮮的經營或者轉型已經思謀了很久,一直未能找出一條適用自己的路子,妹妹一說,蔣九鼎也不過抱着試試看着心態會會烏龍來的小子,也就當禮尚往來了,偏偏沒想到的是被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斥了一傢伙,而且揭了傷疤,實在是丟份丟得厲害!
爲了證實簡凡的話,蔣九鼎爲此事還專門諮詢了店裡的大廚,專門嚐了嚐慢火細煨和高壓鍋出味的湯,不過嚐來嚐去,那種細微的差別自己還是分辨不出來,別說自己,就假日酒店裡幾位資深的營養師也嘗不出來;再說到用雙氧水的事,福建來的楊大廚一臉苦色,賭咒發誓,僅用稀釋到12比1的雙氧水做了漂白處理,而且過過蒸餾水,絕對對人體無害。
這下,讓蔣九鼎驚異的心情更重了幾分,一天三個電話催促着妹妹聯繫那倆活寶。
這人就是賤貨,誰要是當面說過好話,沒準他根本想不起來,可誰要是當面給了他一耳光,他這輩子,還就忘不了。蔣九鼎就屬於這種情況,連蔣迪佳都沒法理解他這種心理,不過一解釋聽哥哥確實是想找這位廚師世家出來的子弟好好交流交流,才勉強同意了!
問題來了,蔣迪佳回頭準備聯繫簡凡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給了他兩次名片,簡凡根本沒有給自己打過電話,而自己,也根本不知道簡凡的聯繫方式………沒關係,還有那個胖子的電話呢,一聯繫費胖子,才知道倆人逛到綿山玩去了,綿山玩完了,又逛到喬家大院去了;第三次聯繫的時候,倆人已經回到烏龍縣了。
或許是一個女人的矜持和優越感在作祟,蔣迪佳一直認爲簡凡知道自己找他的時候會主動聯繫。在烏龍麪對的那幾次,簡凡眼裡的欽慕再笨的女人也看得出來,男人的眼光裡要不帶色,就不叫男人了。不過隱隱地蔣迪佳並不反感,很帥很帥的小帥哥也這麼欣賞自己,當然只有自得的份了。
可惜這一次又失算了。和費仕青聯繫了三次,明明知道簡凡和費仕青在一起、明明知道自己找,那簡凡愣是裝傻充愣,好像等着自己主動聯繫一般。得,這下逼着蔣迪佳放下架子了,最後一次拿着簡凡的手機號準備拔的時候,多少覺得心裡有點不舒服,甚至於稍稍有點難以啓齒的感覺。
那天晚上,曾經很陽光的大男孩一下子如此的強勢和咄咄逼人,再回憶起來,或許是自己的臉色確實不好、或許是美食裡摻了假,或許哥哥的表現還太過讓人壓抑,一場嘴官司打輸了,反倒讓蔣迪佳覺得心下頗是有幾分愧意,畢竟在烏龍費仕青和簡凡都把自己當神仙般的供着,現在呢,好像連費胖子對自己也有意地疏遠了幾分。
幾番思忖之下,蔣迪佳退而求其次了,小心翼翼地發了個短信:【簡凡,我是蔣迪佳,你方便嗎?如果方便的話,我有事找你談。】
短信出去第二天才收到回信,三個字:【不方便!】
蔣迪佳又被刺激一下,不無幾分惱羞。耐着性子,還當是簡凡小孩心性,又是更客氣地發了一條:【你還是生我哥的氣嗎?如果有什麼招待不週的地方,我代他道歉。】
這條短信回得快,不到一分鐘就收到了:【不是吧?好像生氣的應該是你哥吧?】
話裡的捉狹和幸災樂禍聽得出來,蔣迪佳就着這個由頭,直入正題了,又發了一條短信:【聽口氣您沒生氣,那就好,我哥現在對傳統的鐵鍋燉菜很有興趣,他拜託我約你,你方便見面談嗎?】
過了很久,蔣迪佳收到了一個讓她哭笑不得的短信:【抱歉!您撥打的用戶不在服務區,無法接收您的短信!】………後面,是符號畫了一個笑臉,很捉狹的笑臉,像嘲弄………
不用說,蔣迪佳立時想到了,發短信的那人在故意捉弄自己。
這個笑臉又是大大地刺激了蔣佳一下,從小到大,只有自己拒絕別人邀請的份,遭到拒絕還真是第一次!再一想,不過一個無品無位的鄉下窮小子而已,還拽得不得了!?
算了,再打電話發短信就顯得自己太掉價了!……蔣迪佳把這事放下了!
……
……
妹妹放下了,可哥哥卻放不下。
蔣九鼎的好奇卻越來越被勾得性起,由於簡凡和妹妹的緣故,再加上道聽周圍的一幫子朋友都在說老鍋的燉菜如何如何好,按捺不住,還真派了公司的企劃部四個人細細把省城以前忽略的中小型餐廳場所摸了個底,主要目標就是大衆燉菜。這個市場區域原本和向中高檔發展的九鼎餐飲毫無瓜葛,一直是個空白。蔣九鼎甚至還親自帶着人進了西城有名的大衆鐵鍋燉品嚐。
味道倒還尚可,湯品也入味,大衆美食,向來是嘗不膩的味道。這倒也還罷了,最讓人眼紅的是,絡繹不絕的上客,據市場調查人員的蹲點,這類大衆菜館上客能從上午十點一直持續到晚上二十二點,中間甚至不斷客,高峰的時候滿座是經常的事,這上客率,也確實讓人有點眼紅。
再算到成本收益,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根據這些市場探子挖回來的消息,一個這樣中型的,以省內傳統燉菜爲主菜系的飯店投資不過三十多萬,資金的回收期限不超過兩年,再小一點,地段稍好一點,幾個月就能收回成本,最大的一家大衆鐵鍋燉經營面積不過兩百平米,而經營的年限已經十二年了,據說這個飯店中途還搬遷了一次都沒有影響到紅火的生意。
蔣九鼎對傳統的鐵鍋燉菜,興趣越來越濃!
這些年,餐飲和其他市場一般都是風起雲涌,川味、魯味、火鍋、海鮮、涮鍋幾大菜系林林總總在省城開了幾百家鋪面,甚至還有一窩風地西餐跟着湊熱鬧。這其中不乏動輒投資上百萬的大店,都掀起了不大不小的風潮,真可謂市場代有黑馬出,各領風騷數百天。差不多都是紅火一陣子就疲軟下去了、慘淡經營了、甚至於銷聲匿跡關門大吉了!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一方人是一方人的胃,對於吃慣了麪條饅頭大燴菜的大原人,生猛海鮮、奇辣重鹹,沒準都不如蘿蔔白菜來得舒坦!
這些事裡,蔣九鼎倒沒發現傳統有多大的張力,只是詫異着,要從成本收益上講,燉菜,居然也是暴利,一份傳統的燒三鮮鍋燉,木耳鮮菇黃花菜,成本也就五六塊錢最高能賣到三十多塊,這要算收益比例的話,和海鮮差不多;不過要比出貨量,就沒法比了,據說大衆鐵鍋燉裡,最高記錄一天賣一百七十六鍋燒三鮮!
說到底就明白了一件事,這些人才是悶聲發大財的。自己這個圈子裡風光無限的小老闆們,沒準倒欠着銀行和股東們多少錢呢?而這類低調開店的人,那家的家裡看樣存個幾十萬都是小意思。那錢倒還不在蔣九鼎的眼裡,不過再想想,白手起家淘這麼多,和靠着上一代的蔭佑賺錢,一比這優劣就是明瞭了。
詫異,接下來的事更詫異。
企劃部裡,最後調查了有代表性的十三家以燉菜爲主菜的飯店,有一個細節引起了蔣九鼎的注意,大廚居然有一多半來自烏龍縣,再往下一問,一解釋才明白,山北省向來就有“杏花酒、烏龍廚;清徐醋葫蘆”一說,這烏龍縣窮山窮地,當年吃不飽逃荒要飯走西口的人多,烏龍縣的人特徵最明顯,一家背口大黑鍋,走那吃那,久而久之,烏龍縣逃荒的人和烏龍鍋名聲也越來越大,而且當個廚子吃飽也成了逃荒人的第一志向,多少年沉澱下來,反而在外當夥計當廚子的都成材了,甚至還有發財的,這些人榮歸故里之後,用自己的經驗再把下一代、下下一代再教教,教來教去,教出一窩大師傅來。
於是經常出現這樣的奇景,一個店裡是閨女洗菜娘淘米、兒子提勺爹坐鍋,一家就能支個店,而且這種店,在烏龍遍地都是,在省城也差不多,頂多就是夥計多幾個而已,本質還沒變。
傳了幾代,這烏龍縣就成了廚師輩出的地方,廚子多了,裡面就不怕不出精英了,差一點的,開個小店養家餬口;好一點的進了星級飯店主廚,據說在全國廚師大賽上,那位一把面拉三千根、根根細如髮絲,能過針眼的白案師傅,其祖籍也在烏龍。
這件事一直從辦公室討論到市場分析會議上,餐飲業一行,多數嘴饞,倒也有不少人嘗過燉菜,會上討論的時候,派出去的幾位企業中層管理人員嘴裡居然冒出烏龍第一鍋的名稱來了,一細問才知道,這一多半里烏龍廚差不多又有一半曾經在烏龍縣鐵鍋燉菜店裡當過夥計,即便是沒有當過夥計的,也曾經去過烏龍取經,其中名聲最大的一家就是烏龍第一鍋!
得,繞了一個大彎子,又回到原地了,蔣九鼎在公司例行的市場分析會上有點走神了,這時候才覺得,還真是小瞧這份不起眼的鐵鍋燉菜了。
蔣九鼎以他商人的眼光,就是那種眼裡能映出人民幣來的眼光看這事,總覺得隱隱約約抓住了點什麼,可還是很模糊,這才極力說服妹妹和自己去一趟烏龍。簡凡不簡凡倒還是其次,實在是傳統的鐵鍋燉菜讓他聽得有點欲罷不能!
在去的時候,心裡多多少少還是有點不以爲然,不就一鍋湯嗎?不就蘿蔔青菜豆腐嗎?難不成還真比鮑魚海蔘有吃頭?
這事,磕磕絆絆,兄妹倆聯袂再次出行烏龍的時候,已經是半個月以後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