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下了自習課, 在韓家大門口,陸景洋讓司機把車開到前面等着,他拉着姜煙的手, 笑着說:“你還欠我一樣東西。”
姜煙瞭然一笑, 朝他靠近, 陸景洋的心跳得飛快, 他很期待也很緊張, 認識以來,他吻過她三次,其中兩次都是他強吻的她, 還有一次是表白的時候,這還是她第一次主動。
陸景洋比姜煙高了一個頭, 她雙手環住他的脖子, 將他的頭往下拉, 擡頭正要吻上去,路邊明晃晃的車燈突然照在他們身上, 兩人嚇得慌忙分開,眯着眼,看不清車裡的人,但車型是他們非常熟悉的。
不是韓棟宸是誰,今天怎麼回來那麼早, 沒送林之瑤麼?
車經過他們旁邊時停了下來, 韓棟宸放下車窗, 看着陸景洋說:“要進來家裡坐會兒麼?”
陸景洋十分尷尬, 依然保持着禮貌:“不了, 我先回去了。”
他跟姜煙也說了同樣的話,姜煙點頭看他離去纔回頭看韓棟宸, 他就像等着跟她對視一樣,冷冷看了她一眼,然後關上車窗,車進了大門,向別墅行駛而去。
門口又恢復了路燈照射下的昏暗,不知道爲什麼,姜煙輕笑了一聲,那笑聲很小,在寧靜的公路上卻顯得有些突兀。
又到了一週一次的游泳課,姜煙真的很頭疼,第一次謊稱例假沒上成,第二次是真的來了例假,第三次她沒帶游泳衣。
今天還沒等她說,教練就開始生氣了:“姜煙是吧?今天無論什麼原因,我不接受你的請假,聽說你學習成績很好,你知道一個好的身體才能支撐你學習的精力嗎?請慎重對待我的游泳課,這也是要考試的。”
“老師,我沒打算請假,今天我帶了泳衣,也沒來例假。”姜煙說。
聽到這話,老師放下了緊繃的臉。
林之瑤一直覺得姜煙有不可見人的秘密,所以她纔會逃避游泳課。
和她一起換泳衣時,看到她裸露的肌膚上,背部離脊椎只有一寸的地方有一條五釐米長的疤痕,疤痕還有些紅,看樣子受傷的時間離現在並不長。
姜煙膚色非常白,此時穿着吊帶泳衣和裙式泳褲,背部和腿上的疤痕暴露得一覽無餘。
真難看!
林之瑤開心極了,怪不得她不喜歡上游泳課,就是怕被別人看見吧,不知道景洋見沒見過,見過的話,他會嫌棄嗎?
游泳館裡男生只穿了條褲衩,女生穿的就比較花哨了,班裡幾個混血兒女生居然大膽開放地穿了比基尼,發育良好的身體分外引人注目,男生紛紛往這邊看。
林之瑤穿了粉色連體的裙裝,脖頸上繫帶,後背全部空着,胸部不算大也不算小,凹凸的身材,性感之中又透出少女的清純。
比較其他女同學,姜煙淺藍的泳裝就相對保守了,因爲她從來沒上過游泳課,同學對她都很好奇,看着她從瘦得不成人形再到正常人的模樣,她的身材比臉更惹人關注,看到她雪白高挑但曲線不是特別明顯的身體上突兀的疤痕,女生捂嘴笑起來。
教練也看到了,他眼中閃過了然,這就是她不願上課的原因麼?頓時原諒了她之前的欺騙。
她的疤痕太明顯,讓人想忽略都難。
夏成城看着有些憐惜,腿上的她說是被狗咬的,那背部呢,看上去像是被刀劃過的,口子很大,這又是怎麼傷的?
韓棟宸若有所思,和姜煙相處了三個多月,他從未了解過她過去的生活,她的媽媽已經和爸爸在一起四年,那麼她媽不在的那四年裡她是怎麼生活的,傷又是怎麼造成的,那天被同學誣陷偷項鍊的視頻中,他看到她腿上的疤也沒太關注,此時看到她脊背上的傷,不由自主地聯想起這些來。
姜煙面無表情地接受着大家審視的目光,她很清楚,不可能躲避半學期的游泳課,該面對的還得面對。
“姜煙,你身上的傷是怎麼弄到的,看着好可怕。”林之瑤這時候才問,就希望她當着大家的面解釋。
她平靜地說:“腿上的是被狗咬的,後背上是被刀劃到的。”
“怎麼會被刀劃到?”林之瑤捂嘴,一臉驚訝的表情。
這刀傷她終身難忘。
她對那個男人說:“那麼,我要讓你在死前最後看到的會是我的臉”。
那個所謂的父親扔掉才劃傷她手臂的碎酒瓶,從廚房裡找來一把刀,惡狠狠地說:“那我就先給你死,你這個白眼狼,白白把你生下來,老子養着你,還敢跟老子這麼說話,你這個忘恩負義的毒蛇。”
姜煙在心裡冷笑,到底誰纔是毒蛇,從小的記憶裡除了打罵,真的沒感受過任何父愛的存在,最後還把她的母愛也剝奪了。
他什麼時候養過她,要不是媽媽偷偷寄了一張銀行卡到學校給她,她可能早就餓死了。
是了,他覺得給她讀書就是養着她,因爲可以得到助學補助,所以他纔給她一直讀書吧,學校卻不知那些補助都被他拿去買酒喝買肉吃了,他根本沒管過她。
他刀落下的間隙,姜煙眼睛瞪大,有一瞬間感到了恐懼,但又覺得是一種解脫,那瞬間想到的是,這這樣死了也好。所以她沒有跑也沒掙扎,生生受了他一刀,刀拔/出來的時候,血洶涌地流出來,那男人也被染了她一身的血嚇住,酒醒了大半,慌忙扔了手上的刀,刀落地的聲音在黑夜裡格外響亮也格外刺耳。
他沒有把她送到醫院,還繼續說着狠毒的話:“可不能讓你死了,不然就賣不成了。”
姜煙在疼痛中掙扎着清醒過來,她爲什麼求解脫,這不應該!她什麼都沒做錯,憑什麼要被他這麼對待,她要這自私的男人受到應有的懲罰和爲他的黑心付出慘重的代價,她憑什麼要死!
“這一刀還你給了我生命,從此我的命只有我能掌握!”姜煙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她拿起擺在門口的書包,在寒冷的冬夜裡瘋狂地跑出去,血撒落了一地。
她太瘦弱,那刀透過薄薄的皮脂傷了她的骨頭,醫生看着她渾身的血都忍不住皺眉,告訴她再往前一寸,她可能死了也可能癱瘓了。不管是哪種,他早晚也會把她賣了換錢,根本不顧她的死活,根本不顧她是他的親生女兒。
她跟老師說家裡有事要請假,住了一個月的院纔回學校,除了瘦得不成人形,沒人知道她受過傷,連郭鳳怡也不知道,只是幾乎花完郭鳳怡不定時打過來的她積攢下來的錢,正好碰到高一上學期期末考試,她考得一塌糊塗。
她在網上買了一個變聲器,用男聲錄了一段話,然後通過公用電話給和那個男人進行黑暗交易的□□的頭打了一個電話,這個號碼,從郭鳳怡被賣之後,她從他的手機裡翻出來,就一直深深地記在腦海裡。
她告訴他,那個男人後悔把老婆賣了,要到警察局去告他們,不信他們可以去警局證實。
然後用這些年她一直用的以前郭鳳怡留下的爛手機給那個男人打了電話告訴他郭鳳怡打了好多錢給她,讓他過來警察局旁的那個銀行取,她在銀行門口等他。
姜煙篤定,他一定會來,第一,爲了確認錢的真實性,第二,即便是假的,也能捉住她,因爲她離十五歲滿已經不遠了。
天空下着雨,她坐在出租車裡,親眼看到他被一羣黑衣帶着墨鏡的男人拖上了一輛麪包車。
看着那羣黑衣人鬼鬼祟祟地離開,姜煙順着樓梯走到門口,居高臨下地看着他渾身的刀傷,奄奄一息地躺在血泊中,就像她那晚一樣,流了一地的血,這棟破爛的小區早已被政府規劃成拆遷區,居民已經搬空,就剩無處可去的他們在這裡,他的血蔓延到樓梯下也沒人察覺。
他向姜煙顫抖着伸出手:“救我。”痛苦的樣子讓聲音輕得幾乎不可聞。
她從小到大第一次在他眼裡看到了哀求的意味,而她只是冷冷地俯視着他,耐心等待着他的血一點一滴流乾。
他的眼神逐漸渙散,她面無表情地盯着他,直到他的手垂落,呼吸停止,然後她笑了起來,外面雨淅淅瀝瀝地下着,把她的笑聲也掩蓋在了樓層裡。
如果要問她害不害怕後不後悔,不,一點也不,她只覺得前所未有的暢快以及一直以來的噩夢終於得到了解脫。
“我家牆上擺着一把刀做裝飾,我不小心靠在上面,被弄傷的。”姜煙看着林之瑤的眼睛,平靜地說。
“原來是這樣,你真是不小心,這疤在你身上真是太刺眼了。”
姜煙渾然不以爲意:“現在科學這麼發達,等放假去做植皮還是可以恢復的,再不濟紋身也可以掩蓋,安心啦。”
見她如此輕描淡寫,大家關注也不放在此處了。
教練讓同學們跟着做熱身運動,韓棟宸一直心不在焉。
“宋老師,你家人來找你,她在門口等着。”打掃衛生的阿姨過來喊他。
“你們自己練習下,不會游泳的同學下水要小心啊,不要亂來,我去去就回。”宋老師交代了幾句就向更衣室走去。
同學之間歡呼起來,沒有老師在是多麼愉快的一件事。
有些男生已經下水了,岸上不會游泳的女生圍在一起打打鬧鬧,試圖引起男生們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