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煙渾身一怔, 看到林之瑤本來虛弱的臉色突然露出得意的笑容,這就是她突然話鋒一轉,想要達到的目的嗎?讓她脫離韓家的庇護, 就變得手無縛雞之力, 被劉菲兒抓去任人宰割, 那她對林之瑤就再也構不成任何威脅了!
“她是裝的, 說的也是假的, 劉菲兒的圖片是她發的,你別被她騙了,哥哥。”
識破林之瑤的目的, 姜煙很慌亂,試圖讓他相信, 希望他收回那句話, 她不想離開韓家, 聲音裡也有了哀求的意味,喊他一聲哥哥但凡他對自己有一絲情誼, 也不會在這個時候趕她走。
聽到她的話,韓棟宸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親眼看到林之瑤被她傷得那麼重,她還要把髒水往她身上潑,看着林之瑤止不住的血跡, 此時他痛恨極了姜煙。
“別叫我哥哥!之前不是, 現在不是, 以後也不會是, 事實就是我看到的, 你還要狡辯,你給我滾!我不想再看到你!”
韓棟宸說完, 慌忙抱起林之瑤跑下了樓,他沒看到姜煙眼中對他逐漸消失的光芒和希望。
姜煙站在樓梯口,安靜地佇立了良久,轉身看到背後默默看熱鬧的同學,嘴角突然一撇冷笑出聲,她這個樣子真是可憐,除了讓人看笑話,對媽媽死去的事情好像於事無補,還讓人鑽了空子,藉機利用,衝動確實是最愚蠢的,幸好,她留了證據。
之前的憤怒,癲狂,無奈,仇恨,執念通通迴流到了心裡,她又恢復平時冷靜又理智的模樣。
林之瑤滾下樓梯的時候額頭撞上了梯角,全身檢查後,醫生給出結果是輕微腦震盪,包紮傷口後,建議住院觀察幾天。
林家父母也是長年四處奔波,傭人來了幾個照顧林之瑤,韓棟宸放心不下,一直守在她身旁,換洗的衣服都是由司機送來給他。
當林之瑤觀察沒什麼大問題出院後已經是一個星期的事情了。
韓棟宸疲憊地回了韓家,劉媽見他回來,到門口幫他拿行李,韓棟宸擺擺手坐到沙發上休息,見劉媽跟來欲言又止的樣子,蹙了蹙眉問:“有什麼事?”
“少爺,姜煙走了。”劉媽臉上露出惋惜的表情。
韓棟宸一僵,這些天忙着照顧林之瑤,他沒有時間去思考姜煙的事情,那天她的行爲實在讓人氣惱,林之瑤受傷令他驚慌,都忘記自己說了什麼話,只是清楚地記得他趕她走,以他對她的瞭解,明明知道自己是氣話,按照平時,她是不會聽的,她臉皮那麼厚,真的走了嗎?還是和他開玩笑。
“什麼時候走的?”
“已經走了一個星期了。”
他突然站起來:“你怎麼不告訴我?”
劉媽對他激動的行爲很是奇怪:“她才走那天我就打電話給你了,但是我才說出她的名字,你讓我不要提她就掛了電話,反覆兩次都這樣,後來我沒敢再打。
劉媽看他重重地跌倒在沙發裡沒有說話,走到酒櫃旁從上面的櫃子裡拿出幾樣東西交給他:“少爺,這是姜煙讓我拿給你的東西。”
一個首飾盒,一個信封,一支筆。
那個熟悉的首飾盒裡整齊地擺放着她一直戴着的五角星耳釘,看得出她摘下的時候用心擦拭,耳釘閃閃發光,刺得他眼睛痠痛。信封裡有一百二十五元人民幣,穿耳時選十八美元的耳釘費用,折算成人民幣她還湊整了,她記得可真清楚。
韓棟宸拿過筆,他不記得送過她,研究發現這是一支錄音筆,他疑惑地點開,林之瑤承認她發圖片的話語,姜煙激動的咆哮,他狠毒的話語,一字不落地傳入他和劉媽的耳中。
劉媽震驚極了,那天姜煙走的時候心平氣和,看起來心情還不錯,那是郭鳳儀去世之後她第一次透着人氣,感謝她在韓家對她的照顧,劉媽還記得當時問她爲什麼要走,她還笑着說她媽媽已經不再了,她沒有留下的理由,只是請她把東西轉交給少爺。
沒想到姜煙是被少爺趕走的,而且郭鳳怡出事與林小姐有關,姜煙到底得罪了什麼人,她會不會有危險?
韓棟宸的手突然顫抖起來,他錯怪她了,林之瑤甚至是間接害死她媽媽的兇手,那麼她那天的行爲也是可以理解的,天,他做了什麼,她媽媽不再了,她一個女孩無依無靠,她會去哪裡,錄音裡她試圖挽留過自己,但他狠心地把她趕走了。
他跑到她的房間,房間裡幾乎沒變,但又變了,他來她房間的次數屈指可數,她的東西不多,平時書櫃上也只有幾本書,現在書不見了,查看了一週,她似乎只帶走了書本和郭鳳儀買給她的東西,還有陸景洋送給她的禮物,其他的什麼都沒動過,也未曾留下書信。
“少爺,這是我在她垃圾桶裡發現的,我看到是你的畫像,就收了起來。”劉媽把一本畫冊遞給他。
韓棟宸翻開畫冊,每一頁都是他,各種神態和表情,右下角的署名卻是劉畫,他想起來了,這就是林之瑤和劉畫矛盾的起點,最後劉畫還將畫冊扔向姜煙,她爲什麼把畫冊拿回來?直到這個時候才扔掉?
一個猜測在他腦裡閃現,她,是不是也同他一樣產生了感情,只能隱藏在心裡,而她藏得更深,她走了,把他送的東西都還給了他,是對他徹底死心了嗎?韓棟宸摸了摸左耳幾乎感受不到的耳洞,一直以來,自己對她是有多過分啊,而她呢?她一直討好着他,依着他,他一直理所當然,他一直覺得她們母女是因爲他家的錢財纔對他們故意討好。
韓棟宸鼻頭酸澀難耐,他都做了什麼啊?他突然擡起頭,她只是離開了韓家,帶走了書她還是會去學校的吧,再見到她,他一定會和她說對不起,以後他一定要好好對她。
他給她發微信,提示他已經不是她的好友,發信息一直沒成功,當他打電話時,電話那端女人機械的聲音告訴他號碼已是空號。
當真那麼絕嗎?
他匆匆趕到學校,本該姜煙的位子卻是空的,她的同桌懨懨地趴在桌子上睡覺。
“姜煙呢?”他隨意拉起一個同學問。
那同學用奇怪的眼神看他:“不是被你趕走了嗎?她已經退學了,你不知道?”
韓棟宸如墜冰窟,全身冷得發抖。
聽見他的聲音,夏成城瞬間直起身體,他向韓棟宸走去就是一拳:“你個混蛋!你不是剛承認她是你的妹妹嗎?她媽媽不在了你就把她趕走,你真是有良心啊韓大公子!”
姜煙回學校那天,夏成城剛好送他媽媽去機場,等他回來的時候,姜煙的書桌早已清空,後來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真後悔在韓棟宸爲林之瑤趕她走的時候,他沒能即時地出現在她面前留住她。
韓棟宸自知理虧,承受了他的打罵沒有還手,只是推開他朝辦公樓跑去,夏成城追在他後面。
夏成城聽到他哀求地詢問老師姜煙的去處就沉默了,他也這樣來問過。
老師說姜煙只把學校裡的檔案提走了,去哪裡她沒有說,老師還痛心地挽留這個好學生,但是她去意已決。
韓棟宸失魂落魄地跑回韓家,他後悔對姜煙的背景一無所知也未曾瞭解,他打電話問韓先生,韓先生已經從劉媽口中得知姜煙的事情,既然走了,以那孩子的性格,應該不會再回來,所以他選擇不告訴,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時間長了自然就淡了,更何況他的兒子現在和林氏集團的千金在一起,他樂見其成,因此也交代劉媽緘默不語。
姜煙戴着一副沒有度數的大框眼鏡,安靜地坐在教室的最後一排,認真地聽老師講課,教室最前面不是乾淨無灰粉的白板,而是最普通的用粉筆寫字的黑板,學生的頭髮不是五顏六色,大多都是清清爽爽的黑色,這裡沒有漂亮時尚的校服裙子西裝,校服是男女不分的款式,這裡的女孩子大多矜持保守,她們很少化妝戴首飾披頭髮,在這裡大多學生埋頭苦讀只爲考上理想的大學,很少有人關注緋聞或風雲事蹟,這纔是她所以爲的高中學生應有的真實世界,之前的那一切恍如隔夢,但是回憶又那麼清晰地呈現在眼前。
她終究又回到這個噩夢般存在的小城,她發誓再也不回來的地方,卻又無可奈何地回來了,因爲學習和經濟的關係,她爲了不交寄讀費,不得以又回到她戶籍所在地,她曾經考上的高中,不過也不會待太久,她要繼續學習,通過自己的努力進入他們那個世界,仇恨從未消失,也不會淡化。
她還清晰地記得從學校離開後的事情,她打通了陸景洋的電話,接電話的卻是一個女孩,那女孩在電話那頭盛氣凌人地說:“姜煙是吧?我是陸景洋的未婚妻紀蕊蕊,你們的事情我都知道,既然你放棄了他,以後就不要厚着臉皮來糾纏了。”
最近的打擊太多,放下電話後她並沒有失落,而是理智地跑去陸家,老太太沒有見她的意思,她拿出一支錄音筆交給管家,等了許久纔得到老太太高傲的一見。
“找我有什麼事?”老太太比前兩次見面時更加冷漠,她撫摸着貓,說話慢條斯理,語氣非常不好。
姜煙坐在她對面,背脊挺直:“老太太能見我,我不勝感激,您時間金貴,我就長話短說了。”她從書包裡拿出劉菲兒和那個男子的照片,從茶几上推到老太太面前:“想必我媽媽的事您也知道,實不相瞞,我得罪了黑幫,我媽媽的事也因此而起,我想他們不會放過我,來這裡只是想求老太太幫忙讓他們對我不要再糾纏。”
老太太看都沒看一眼,輕嗤一聲:“你的忙我幫不了,黑幫都是些亡命之徒,我就是有這個心也沒那份力。”
“老太太不用謙虛,我知道您一定可以,陸家的底蘊有多深厚,當事人的您比我這個外人更清楚,我自認爲我提出的請求並不過分,這個請求就當是您要我離開景洋應付的報酬。”姜煙不懼老太太陰寒的眼神,繼續道:“電視裡,小說裡有很多豪門讓貧窮的灰姑娘離開都會動用金錢權利收買,我想我當時那麼識時務,老太太再怎麼說也應該適當鼓勵,而不是翻臉不認人吧。”
“小姑娘,敢跟我這麼談條件的人知道是什麼結果嗎?”
“我只知道在我來這裡之前,我已經準備了多個郵箱,如果我有什麼三長兩短,您剛纔聽到那支錄音筆裡的內容就會定時出現在景洋耳中,不管是出自您之手還是我得罪的那羣□□之手,我們這些平民別的不會,一些自我保護的小手段還是有的。”
“你哪來的自信認爲景洋聽到那段話我就會受你威脅,他現在恨透了你,就是知道是我讓你離開他的,又能怎麼樣?倒是你,不用我動手,別人讓你死就像捏只螞蟻一樣,我又何必保護你,讓你再有機會這般囂張地出現在我面前。”
“您的孫子您最瞭解,別的我不多說,相信老太太也不喜歡和我磨嘴皮,我請求您的事您看着辦,如果老太太保我平安那件事就永遠是您知我知的秘密,我媽媽不在了,我也會離開這座城市,韓家的榮華富貴和這裡的一切都再與我無關,我之所以要苟活於世只是仇恨支撐着,姜煙言盡於此,忘老太太考慮考慮。”
她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態來求見老太太,根本無所畏懼,沒等老太太發話,她拿起書包就走。
那支錄音筆裡記錄着老太太勸她離開陸景洋的話語,那時她有意錄下來,不過是想在陸景洋麪前給自己留條後路,不曾想到會用在這裡。
“姜煙。”
她轉身看到老太太眼中的笑意楞了楞,靜待她的下文。
老太太卻擺擺手:“你走吧,這件事我會看着處理,至於結果怎麼樣就不是我這個老人可控制的了,只是你千萬要信守承諾。”
“姜煙在這裡謝過您了。”她深深地給她鞠了一躬。
姜煙走後,老太太一手拿過茶几上的照片,一手順了順貓毛,小貓在她懷裡舒服地眯了眯眼,她喃喃道:“這麼聰明的女孩死了可惜,我到是想看看她以後會活成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