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中無小事,關大炮家要劁豬娃,引得全村的人都來觀看。
獸醫楊顯瑞一邊做手上的活,嘴也不閒着——回答好奇孩子們的提問,解釋做某某動作的必要性。
他從藥箱中取出破傷風抗毒素藥水,用金屬注射器敲碎玻璃尖兒,吸入針管,對天擠一下,排出一串水珠,然後回抽一點兒,目的是內存一點空氣,避免注射時推不動。老楊不請人幫忙摁豬,僅一個人就能輕鬆搞定。只見他左手提豬耳,提高到它腿腳都離地,使它借不上力,根本刨蹬不成。右手穩持黃銅注射器,針尖蛇信一樣尋入豬毛中,一點入,豬就會疼,疼了就要動,豬動手也跟着動,這樣,針尖就不會被崴掉。破傷風針必須要打,以免豬風氣,風氣了不好治。
畜牲性命大,不需要打麻藥針。只見老楊用鋒利的小刀劃開蛋皮,摳出蛋子兒,割斷蛋筋,劃開薄濛濛皮兒,把另一顆蛋子兒也擠出來,割斷根兒,再把豬鞭拽出來捋兩捋(不捋有可能劁不盡,到時候它還壞,光扒母豬不長膘),然後在刀口上撒點兒百炎淨就行了。畜牲命硬,刀口不縫也沒事。最後有個小動作也很重要,就是提着豬後腿把它投兩下,以免蛋揪筋。如果蛋揪筋了,豬也不長,而劁豬的目的不外乎就一個,就是希望它專心專意地快長。老楊做這一系列動作熟練極了,可謂遊刃有餘,旋即而就。他腳一擡、手一鬆,豬娃一骨碌爬起來,略站了一下,夾着倆後腿“得得”地跑開了,只是略嫌怏蛋。
溫吐嚕的孫子溫和今年才三歲,穿着破襠褲。他跑過去撿了一顆蛋子兒玩,苟屁趕緊把另一顆搶到手。他逗溫和說:“你知道我要它幹什麼嗎?”
溫和搖頭。
“你也看見了,這是從豬襠裡取出來的,玩也是放回襠裡玩。看我,就這樣。”說着,他掀起爛褂子,把褲子拽個縫,把蛋子兒丟進去。溫和也學着他的樣子,把蛋子兒丟進襠裡,然而他穿的是破襠褲,蛋子兒丟進去就“吧嗒”掉地上了。
苟屁見他中計,彎腰撿起來,吹着口哨跑回家去了。惹得溫和好一陣大哭。
老溫一邊哄孩子一邊罵:“死兔崽子,搶我們的玩意幹什麼?好給你媽熬摧心蕩嗎?”他把“春醒湯”說成了“摧心蕩”,雖然口誤,倒更直接地反映了意思。
老嶽說:“他媽算是喝不到,只顧他那B嘴了。”
“那麼噁心人的東西,他真吃?”老溫問。
“他什麼不吃?死驢子B都吃,越吃越壞”,葛數汗說。
“越吃壞東西人就越壞嗎?”老溫又問。
葛數汗說:“也不見得,小孩得疝氣,炒豬蛋兒吃,家長再管着別讓孩子老哭,腫脹的陰囊就會變小;像他那號人,嘴裡嚼着壞東西,心裡肯定往壞處想,就越吃越壞,早晚就要像麪人一樣,有倆腿不用走路,盤到棍上踩高蹺呢!”
“不會吧?”老溫不相信地抓頭。
“逗你!”
溫和還在哇哇哭,老嶽嚇他道:“再哭,陳鱉三聽到了,就要來抓你喂老鱉!”說着,他還做了一個舉手如爪、啊嗚欲吞的動作,果然嚇得溫和閉住了嘴。
黑太陽就問:“嶽爺爺,我們小時候一哭,您們大人老是用陳鱉三來嚇我們,他到底有什麼可怕的,能給我們講講嗎?”
“可以呀,老人不講古,後人失了傳。我講,在場的老傢伙們都要講,知道多少倒多少,讓孩子們鬧清陳鱉三這個人。老楊別保守,你們老掌櫃在陳鱉三隊伍裡劁人,掌握的第一手資料肯定不少,都拿出來晾晾,別擱溼氣了。”於是,老人們七嘴八舌,逐步展露出陳鱉三的嘴臉來。
陳鱉三家住鄂豫邊的阻蒙關,他的父親叫陳光殿,母親叫範雲花,都以務農爲生。陳鱉三的伯父叫陳光寶,有倆兒子,老大叫陳訓儉,老二叫陳訓芳。陳鱉三本名叫陳訓兆,在叔伯三兄弟中排行老三,又加上後來蔣委員長親賜給他一頭巨大的老鱉作爲坐騎,所以老百姓送他“鱉三”的綽號。陳家在阻蒙關是大戶,直到現在你到他老家直呼“鱉三”就要挨巴掌,他們一個門上的人不喜歡聽。
陳訓兆是“訓”字輩的,之所以名兆,是因他媽懷他時遇到了一些奇兆。
範雲花那一日在紅薯地裡翻紅薯秧,有一掛彩虹罩地,從虹中飛下一道金光,撥雲分草、游龍戲鳳地拱開雲花的衣服,沒入裡邊。金光還燎盡了門須,從此不再生,只是從毛孔裡溢香,隔被可聞。
金光進入後,雲花身心毛燥,便仰在紅薯溝裡自慰,弄得衣衫不整、發亂相獰。她越來越熱,拿倆小手對着門戶搧風,口中叫嚷:“涼風涼風順溝裡!”一個英俊的小放牛傻看多時,引脹了一樣東西,正好用它來填平了。事畢,雲花掐着小放牛的脖子問:“誰讓你這麼幹的?”小放牛嚇得只掉眼淚,委屈地答:“阿姨,我本來是站這兒看稀奇的,不知道您爲什麼要那麼可憐。突然聽到您命令我,又看您面目嚇人,象要吃人,就不敢不聽。”
“誰命令你啦?”
“阿姨,您摸着第三顆釦子回答我,剛纔是不是您喊的‘涼風涼風順溝裡’?”
“是啊!”
“我就叫涼風啊!”
小放牛走後,陳光殿來了,雲花眼裡滿是火,還要。地溝裡瀰漫着香氣,很是撩人,陳光殿搓搓泥手,又來一回。
神秘的天外金光、小放牛、陳光殿三方出力,出了陳鱉三這個“作品”,正象那句話說的:妮姑生孩子——大家出力。估計陳鱉三老家的人不喜歡別人喊他外號,也有這方面的原因。
陳鱉三的父親陳光殿辛勤耕耘着二畝亂石薄地,家境苦寒,體弱多病,中年就死了。伯父陳光寶在阻蒙關街上開着紙紮鋪,他家的日子過得還算殷實。陳鱉三幫着伯父扎紙人、紙馬、靈屋之類的祭葬用品,掙點工錢贍養母親。他辛苦勞作,過得還算平安。後來家中多了一個人,纔打破了他日復一日的平靜生活,強塞給他痛苦,也改變了他的命運。
事情是這樣的,範雲花怕獨兒子打光棍,也想讓家中早添人丁,在他16歲時就給他張羅了個媳婦,叫範鶯娘。這鶯娘說起來是範雲花娘家的一個扯巴侄女。只因鶯娘生得竹姿柳態、雪肌玉膚,剛好爹孃雙雙病故,沒有着落,被範雲花回孃家時及時發現,揀了個便宜,領回來當兒媳婦。
婚後鶯娘看鱉三個子矮小,臉黑脖長,粗大的喉結還吐詞不清,吃飯放着凳子不坐偏要蹲上去,活靈活現一個猴子成精,就慚生厭惡之心,以致小夫妻好不上氣,也就一直沒有生育。
一天,鶯娘在鄰家磨面時和陳家本門的一個弟弟掛上了,不湊巧,這讓來取面的陳鱉三堵了個正着。由於鱉三當時還嫩,只知道氣憤,不知道咋法兒對付這種突發事件,氣堵咽喉,竟說不出話來,就扭身先回去了。
回去是回去了,就是氣沒出來,從此就把自己憋成了個悶嘴葫蘆,日日夜夜思想着怎麼報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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