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是嘛,看來咱本來就是一家人了……”鐵翔打着哈哈假模假式地跟着笑,隨後認真地說:“要說你們單位工人比我們多,資金比我們多,這還都不至於讓我們這些小企業佩服。關鍵是你們的人才多!我們這邊搞實驗的,充其量都是些實踐經驗豐富的,沒什麼文化底子。可你們的海珍品實驗室,以前我聽說都是些博士碩士,我還不相信,等我去了一瞧,果然有十多個博士碩士呢!而且大多是年輕貌美的女孩,你看人家,不用出力,就能輕鬆拿咱們工人幾倍的工資,這咱除了眼饞也沒辦法!人家書唸到數了……”
陳壯民忽地愕然幾秒,隨即哈哈大笑起來,然後一臉壞笑地摟住鐵翔的脖子,弄得鐵翔透不過氣來:“哈哈,你小子,請我們大魚大肉地吃着,還喝這麼好的酒,七拐八拐說了這麼一大堆,原來就是爲了那幾個娘們!我告訴你吧小子,近水樓臺都得不了月,還能輪上你?不瞞大兄弟你說,我們廠幾千名工人,大部分都是男的,能有一半是光棍,他們比你惦記得時間早多啦!不管上班多累,下班都拼命往人家那裡湊,臉皮厚得能跑坦克,死活攆不走。可什麼招都用了也不好使,這些孩子大多數都是名花有主了,就算最年輕那幾個,估計就你這個歲數吧,也許還能大點兒,人家眼光可高了呢!我理解,你小子是不是以爲,這幫閨女在舊世界前夜考上大學,選錯了專業,沒有學熱門的電子信息技術,專弄這些不受人待見的生物學科,人家就一定會降低標準?這麼說吧,人家要求模樣帥,學歷高,家境好,有房有車,而且必須是學電子信息專業的男人,別的一概免談!”見鐵翔面露失望,有些不忍,又補充說:“好啦,咱們結交一場,也不能白吃你這麼多。回頭我給你問問吧……”
鐵翔本來是少數知道世界即將面臨滅頂之災的人,原本也不奢望能有一段美好愛情,只希望保住命就成了,可自從見到她,這觀念就支離破碎了……他忙不迭地說:“大哥,你們那裡有個喜歡穿白色連衣裙的女孩,直板長髮沒有染色,皮膚很白,眼睛大大的,看着有點憂鬱,不愛說話……您幫我問問她有沒有對象就成!”
陳壯民一愣:“哈,原來還有具體目標啊!好,你先把這杯幹掉……”
鐵翔酒量不大,所以一般不會多喝,儘可能保持頭腦清醒。眼見已經是八點多鐘,就向陳壯民三人道別,和馬發一起回來了。宿舍樓值班的看門大爺知道鐵翔與領導公子關係密切,家裡又有舊世界的黑社會背景,也不敢指責他爲什麼這麼晚回來,廠規畢竟不是法律。
鐵翔宿舍還有一個舍友,但那孩子最近談了個女友,忙着同居,晚上一般不回來睡覺,他也樂得清靜,可以隨時打電話,或者大聲唱歌。臨睡前他給家裡打了個電話,好在聽上去父母的聲音並沒有顯得蒼老——他的出獄反而讓父母心情愉快,比以前的精神狀態要好多了。聽着父母家長裡短的嘮叨,鐵翔只是唔唔地瞎答應,心裡卻在暗暗明誓:“爸爸媽媽,我一定要讓你們、表哥和侄女活下來……”
剛要關掉手機,卻依舊忍不住看了一下存儲的照片。那是一張很遠的背影,隱約是個身材窈窕卻又不失豐腴的女孩,胳膊上的皮膚白皙,一頭黑亮的長髮束着馬尾,正在專心致志地看顯微鏡。這是他到永興漁業學習的時候偷拍的,可惜,他也只敢偷拍一下,能僥倖成功就不錯了。好在現如今手機拍照像素都非常高,就算距離很遠也一樣清晰。
癡癡地望了一會兒,就要關掉,卻驟然間看到另一張照片:那是女孩的側面照,更顯得美麗嬌豔。他稍微吃了一驚,想不起自己什麼時候又拍了一張,當時只拍了一下啊,就算是多按了一次快門,也不可能從這個角度拍出來……
他的手指下意識地繼續摁動,可依舊還是那心儀的女孩同一時刻的照片,有七八張之多,分別在不同角度拍攝,甚至有兩張正面照片。
鐵翔這次真的詫異了,遲疑了好一陣也沒想出緣由來,但他卻笑了笑,自言自語說:“……好手機。”
次日一早,鐵翔草草吃了飯,就提着藥品箱去車間化驗水質,昨晚回來得太晚,又沒按時值班,心裡發虛,所以今天好好表現。他撥開車間的塑料門簾,仔細檢查了水泵和電燈,確定了沒問題,才長舒一口氣。即便領導發現自己晚上沒來值班,但值班的功能僅在於起夜巡視水電是否正常運作,出問題的可能性萬分之一也不到,只不過是個形式,既然沒出問題,領導也不能就此批評自己。他擦了擦頭上的汗,開始常規地攪拌餌料投食,調配營養鹽和藥粉噴灑入池,用魚拍拍打水面,化驗水質並拔管換新鮮水,清理池中垃圾,最後拿出光度計開始調光。
鐵翔所在的車間是整個廠最大規模的車間之列,擁有八十多個池子和一個化驗室、一個光合細菌與餌料培養室,平時黑壓壓地一片,看不到頭,只有踩着嘎吱嘎吱的木板行走在水池之間,才能勉強看清近處被固定數量的微弱燈光照耀的地段。燈光的亮度和規格是嚴格按照科學試驗結果設定的,太強烈會對魚類、藻類和幼參造成損害。於是他晃着手電筒,向那邊慢吞吞地查看,猛然間,他看到一處黑暗的角落裡閃着一雙眼睛!
“我操!”他嗷地一聲叫起來,誰料那人也同樣嗷嗷大喊,聲音和驚嚇程度一點兒也不比他輕。他倒退好幾步,只見那眼睛居然亂動幾下,卻看不到別的部位。鐵翔震驚莫名,從後腰倏地拔出一把近三十釐米長的不鏽鋼***,指向前方。在監獄的四年多,每個晚上他都在睡前思考好久需要在大災難來臨前準備的東西,其中刀具是重中之重。鋼谷時代的生活舒適,交通便利,物資豐富,只是自由方面很受限制,槍支是絕對不允許民間交易的,他只能多買幾把刀。他以工廠撈海蔘潛水員缺少專業刀具爲由,採購時順道買了五六把***,這種刀不易生鏽且鋒利無比,刀身厚重不會輕易折斷,尤其是刀柄後的錘擊石可以擊碎比較堅固的貝殼和不太堅硬的石塊。
對方同樣恐懼的怪叫似乎是從眼睛下方傳來,這讓鐵翔感覺這傢伙也是有嘴的,可自己怎麼就看不見呢?他大着膽子向前一步,那眼睛忽然不見了,只能聽到由近及遠的匆匆腳步聲,只見車間後門的塑料簾子掀開,一個身穿黑T恤的非洲黑人驚恐萬狀地跑出去了。
鐵翔足足遲鈍了十來秒才笑起來,長舒了口氣罵道:“你爸爸!差點把我嚇吐了。原來是個黑人!還他媽穿着黑衣服,怪不得就只能看見眼睛……”這時他忽然預感不妙,只見馬發的爸爸馬總經理一腳蹬開門,指着鐵翔吼道:“大肥你要作死?鬼叫什麼?還拿刀子嚇唬來參觀的遊客!今天呂副市長還要親自陪同鋼谷生化部亞洲區的領導來參觀呢,幸虧還沒到,要不還不給你嚇死?”
“辦公室沒下發文件說有參觀的啊……”鐵翔狡辯道。
“你還好意思說哈?”馬總一把扭住他的耳朵轉了個圈兒,“昨晚我也是臨時接到通知,用廠區的大喇叭廣播的!你昨晚不在這裡值班還有理了?你以爲我不清楚?”他緩和了一下語氣,說:“不過馬發也不是什麼好玩意,他差點又闖了禍,要不是你及時制止,就算警察來了也晚了。看在這點兒上我先不扣你錢,以後注意點兒!”
原來領導已經知道了,鐵翔有些心虛,不敢做聲了,鐵翔並不討厭馬總,相反,他覺得馬總身上沒有暴發戶唯利是圖的銅臭,比較有人情味兒,就是太慣孩子了。而馬總看在溫啓泰的名氣上,也不願太嚴厲批評鐵翔,只推了他一把:“去幹活去!我把客人送走再找你算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