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居然不告訴我!你居然獨自上手術檯!自己簽字,自己一個人孤單單的躺在那裡!春節!除夕!你還騙我去旅遊!我信了你個鬼!我!我....”
方昉講不下去了,她摸摸臉,憤怒的在屋內轉來轉去。
林聰慧小心翼翼的遞了杯水在她面前,方昉斜了她一眼,接過去喝了口。
方昉張了張口,想繼續講什麼卻無法更好的組織語言。
林聰慧輕撫着她的背,將她扶到沙發上坐下,自己坐在她對面,歉疚的看着她,“看,方昉,我很好,真的很好。”
她拉下高領的毛衣,露出那道傷疤,“就這麼個小傷口,真的沒事。我不是不告訴你,我是真的覺得這是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就跟感冒一樣。你看,我現在不是一出院就告訴你了嘛。”
方昉摸了摸她的脖子,“慧慧,你一個人,如果在手術檯上下不來了怎麼辦?任何手術都有風險。我們認識這麼多年,我就你一個朋友,想想我都接受不了。”
林聰慧笑了笑,“還有宋師兄呢,他替我動的手術,你這麼說他會傷心的,你這是在懷疑他的醫術麼?那麼多的困難我都闖過來了,這次根本不算什麼。以前,我很怕這樣的節日,到處都是團圓喜慶的氣氛,我總覺得自己無所適從。這次在醫院我反而覺得很安心,我終於不是無處可去了。”
方昉憐惜的看着她,“慧慧,你還有我。我希望你以後有事,都不要忘了,還有我在這兒。”
林聰慧站起來坐到她身邊,靠在她的肩上。“我看似一個人,卻有無數的人在扶着我走。以前是老師,校長,還有你。
我依賴你們,依賴你們的幫助。一有事,首先想到的不是該怎麼去解決,而是想誰可以幫我。我覺得自己並不勇敢,我覺得一切都是假象。現在,我想自己真正的站起來。
每個人在這個世界上都是孤單單的個體,孤單單的來,孤單單的走。人總要適應孤單。”
她坐正身子,深深的看着方昉,“方昉,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永遠都是。可是你有自己的家庭,你的生活健康又充滿了陽光。你不該陷入我這團混亂裡,你是白天,而我,屬於黑夜。”
林聰慧沒有說出口的是,方昉,你不能當我的救贖,誰也救贖不了我。
也許時間可以,也許不可以。
生命不到最後一刻,誰也無法對人生做出總結陳詞。
方昉太瞭解她的那些過往,那些傷口。
她知道勸解的話說出來容易,可是當事人的那些心情,她能體會,卻不能代她承受。
一直上進開朗的林聰慧,讓大家都忽略了她其實也會累,也會有承受不了的痛。
方昉覺得現在的林聰慧纔是真實的,終於不再僞裝着扮堅強,也許有所害怕,有了疼痛感,她挺過去了,纔會是真正成長了的林聰慧。
一場病,讓林聰慧整個人脫胎換骨,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了。
方昉的電話一直響,高旭的電話一直打來,他一個人搞不定高天天,在那邊急得焦頭爛額。
方昉無奈只能先回去,她看了看林聰慧,“記得,我一直在這裡。”
林聰慧點點頭,將她送出了門。
回到房間後,她在牀上躺下來,明天就要上班了,這時她只想好好的睡一覺,其他的,等明天再說吧。
第二天林聰慧準時的起牀,先吃了一大把藥,再開車去公司上班。
吃藥一小時後不能進食,她在路上買了麪包牛奶,準備到公司再吃。
陸行之路過林聰慧辦公室的時候,看到她正在一邊啃麪包一邊喝牛奶。
而且她不像以前,看到他總是先站起來問好,只是微笑着對他點了點頭,又繼續喝着牛奶。
陸行之站在門口,看她慢條斯理的吃完早餐,擦了擦嘴角,才站起來客氣的問:“陸總,您有什麼事嗎?”
陸行之搖搖頭,莫名其妙的走開了。
過了一個春節,林聰慧好似有哪裡不對了。
陸行之也說不出來具體哪裡不對,可是她臉上的疏離,還有那種不在乎的樣子。
對,就是不在乎!她隨意又帶着那種不在乎的勁,讓陸行之有些不舒服,以前熟悉的林聰慧,突然變得陌生了。
像是你對一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剎那間變得讓你認不清楚了一樣。
陸行之煩躁的按下內線電話,“來我辦公室。”
門被敲響,林聰慧走了進來,站在她的辦公桌面前,還是跟以前那樣客客氣氣的問:“陸總,您有什麼吩咐嗎?”
陸行之狐疑的看着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林助理,春節過得好嗎?”
林聰慧得體的笑着回答:“很好。謝謝陸總關心。您有什麼吩咐嗎?”
陸行之覺得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似的,不禁有些憋氣,怎麼看她都不順眼。
他放棄她是一回事,但是她逃開又是另外一回事。
“公司的暖氣出了問題嗎?你穿那麼高領的毛衣,想要把自己裹起來嗎?你作爲一個高級職員,難道不知道自己代表公司形象嗎?
還有這時已經是上班時間,你居然還在辦公室吃早餐!你這樣怎麼能向其他員工做好表率?”
林聰慧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西服套裝,加上裡面的高領毛衣,絕對沒有什麼問題。
而且公司上班比較人性化,平時都提供茶點水果什麼的,什麼時候吃都沒有問題,他這是純屬找茬。
“不好意思陸總,因爲我動了個小手術,還有些疤痕,露出來纔是不雅,影響到公司形象。我以後要長期吃藥,所以早餐都只能在公司解決了。要是您覺得不合適,您可以開除我。”
林聰慧覺得有必要跟他講清楚,省得他以後總拿這個找自己的麻煩,她也不知道哪裡得罪了他,難道是因爲她沒有接他電話回他信息?
林聰慧去年的年終獎在年前已經打入了賬戶,她心心念唸的那套房終於湊夠了錢。
現在,她沒有了奮鬥的目標,她只想做份簡單的工作,能夠養活自己的就夠了。
不用再看到陸行之的那張臭臉,不用再記着給他的衆多女友訂花買禮物。
也可以徹底離開他,離開那丁點卻讓她眷念了很久的溫暖。
所以她索性破罐子破摔了,過河拆橋了,他挑什麼挑,她還不要伺候了呢!
手術?什麼手術?
陸行之皺着眉頭,驀地站起來走到林聰慧面前,她還沒有回過神呢,衣領已經被他拉下來了,那道紅紅的還有些猙獰的傷疤露了出來。
陸行之伸手摸了摸,手指傳來溫潤的觸感,讓她像被電擊了般一下跳開。
林聰慧拉好衣領,憤憤的看着他,“幹嘛!不相信?這下驗過貨你總算相信了吧!”
陸行之垂着手,手指無意識的互相摸索着,上面細膩柔軟的感覺猶在。
他看了看她,沒有動也沒有回答。
因爲長久以來的武裝,就因爲這麼輕輕一碰,頓時潰不成軍。
現在的陸行之第一次不知道如何是好,不知道如何面對她。
心裡有個角落隱隱在痛,在他與孫甜甜全世界玩的時候,她卻躺在醫院裡。
陪着她的,一直是她的宋師兄吧?
“怎麼回事?”陸行之終於艱難的開了口。
“什麼怎麼回事?”林聰慧整理好衣服,正在那裡氣沖沖的瞪着他呢。
聽到他的問題,林聰慧一時腦子沒有轉過來。
“生什麼病了?爲什麼動手術?”陸行之這時的脾氣似乎特別好,居然耐着性子解釋着。
“哦,沒什麼,甲狀腺出了點問題。”因爲他的態度,林聰慧也客氣了些。
“爲什麼不告訴我?”
告訴他什麼?他是她什麼人?
“還痛嗎?”沉默了會,無視她的不回答,陸行之又接着問。
“不痛。”林聰慧都快翻白眼了,爲什麼都問她痛不痛?
她痛的話他能幫她痛嗎?她又不是小孩子,痛了哭的話就會有糖吃。
“那你別上班了,回家多休息些時間吧。反正剛過完年也比較清閒。”
說完陸行之似乎又想到了些什麼,又補充道:“休息也算你全勤,會給你全勤獎的。”
林聰慧這時根本沒有在意這些,她倒真有打算跳槽了,不知道那個洋行還在不在招人?
現在陸行之給她假期,她求之不得,她可以去把房子買下來了,又正好去看看別的工作。
想到這裡,林聰慧倒是真心實意的笑着對陸行之說了聲謝謝。
說完她就要轉身離開的時候,聽到陸行之又開了口:“反正上午你也來了,中午一起吃飯吧。”
林聰慧心情正好,聽了他的話也笑着點頭應下了。
回到辦公室,林聰慧從手機翻出獵頭的電話打了過去,那邊聽說她有跳槽意向,立刻跟她說讓她等一下,獵頭那邊跟招聘方聯繫一下再回答她。
林聰慧一邊等着獵頭電話,一邊又打了樓盤置業顧問的電話。
令人鬱悶的是對方告訴她,原先她看中的那套房因爲戶型好,已經賣出去了。
不過置業顧問又給她推薦了些相同戶型的房子,只是樓層朝向不同而已。
剩下的房子都已經快到另一個省的地盤,這個城市邊緣的房子,也能賣得這麼好。
新聞上成天報道房地產不景氣,這哪裡有不景氣的樣子,老百姓的剛需房永遠賣得很好,因爲老百姓是真缺房住,不景氣的只是那些豪宅吧。
林聰慧沒有辦法,只有另外去看看別的房子了。
那套房她看了很久,一下沒有了,就跟最好的東西被挑走了,她也沒有了將就的心情。
再說那邊那麼遠,以後上班肯定在市中心,每天來回的交通都是個問題。
林聰慧打開電腦,瀏覽着一些房產信息,連一些二手房都仔仔細細的看,看到覺得不錯的,在筆記本上記好,打算趁休息的時候一家家去看。
獵頭很快給林聰慧回了電話,說那邊招倒是招到人了,只是覺得不太滿意,想另外招人。
林聰慧跟獵頭敲定了明天去那家洋行面談,放下電話,她開心的伸了伸懶腰,真是有失必有得。
很快到了午飯時間,林聰慧收拾好東西出門,陸行之也剛好走出門,看到她,走過來跟她一起進了電梯。
電梯裡面只有兩個人,她正要按地下車庫的樓層時,他拿開了她的手。
“你不用開車了,我等會送你回去。”陸行之靠在電梯扶手上,淡淡的對她說。
“就我們兩個嗎?”她納悶的看着他,她以爲陸行之說的吃飯是公司的一些同事聚餐呢。
聽到林聰慧的話,陸行之看了她一眼,“怎麼,是看着我吃不下飯還是怕我吃了你?”
林聰慧果斷的選擇了閉嘴,同時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白眼。
反正她很快就可以離開了,她根本不屑與他計較,也懶得再對他畢恭畢敬。
陸行之看着林聰慧靈動的雙眼,不僅沒有生氣,反而笑了起來,“哎,翻得挺不錯的,再來一個?”
他將自己關在辦公室,一上午的難過,被她的白眼沖淡了些。
以前她也對他這麼做過,一點點的熟悉感,似重重烏雲裡透出些許的光。
林聰慧轉頭專注的盯着電梯顯示的閃動的樓層數字,不再理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