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飯, 陸行之雖然萬般不捨,看到林聰慧滿臉的倦意,還是早早的將她送了回去。
方昉在房間裡哄高天天睡覺, 自從方昉搬來不久, 林聰慧就去買了個沙發牀放到了書房, 這樣就不用再睡客廳沙發了。
她累到極點, 像是幾百年沒有睡過似的, 一倒在牀上就不想再醒來。
方昉哄睡高天天出來,推開書房門,看到和衣而睡的林聰慧, 低低的嘆了口氣,將被子替她蓋好, 輕輕的退了出去。
林聰慧睡得並不安穩, 盡做些光怪陸離的夢。
夢裡面出現了吃人的怪獸, 她想跑,腿卻痠軟無力, 怎麼都跑不動。
眼睜睜看着怪獸撲過來,她想尖叫,想掙扎,還記得提醒自己,這是在做夢, 快點醒來, 快點醒來。
她努力的想睜開眼, 拼勁了全力, 總算霍地一下坐了起來。
全身幾乎都被汗水溼透, 她深深的呼出了口氣,才覺得自己清醒了些。
電話一直在響, 她從枕邊拿出一看,是宋長寧打來的。
看看時間,深夜四點,她心裡一沉,有了不好的預感。
接通以後,宋長寧焦急的聲音傳了過來。
“慧慧,秦海不好了,腦出血,要開顱手術。他父母在鬧,已經跟你家人聯繫了,你也趕緊過來吧。”
“好,我馬上過來。”
掛斷電話,她胡亂套了件衣服,拿起車鑰匙就往外跑。
深夜的交通非常順暢,她不知道闖了多少紅燈,平時近一個小時的車程,她半個小時不到開到了。
進了醫院到了病房,裡面一團混亂,秦海父母的聲音夾雜着醫生護士的解釋,鬧哄哄的,跟菜市場一般。
宋長寧也在裡面,看到林聰慧過來,立刻將她拉到一邊。
“你先別過去,秦海父母的情緒非常激動,一直攔着不讓手術,你過去我怕他們會對你動手。”
林聰慧這時卻顧不了那麼多,問道:“秦海情況怎麼樣?”
宋長寧沮喪的嘆了口氣,“再不手術會有危險。可是他父母一直攔着不讓我們動,而且也不肯簽字。他媽說好好的孩子,腦子怎麼能被切開。你說都這個年代了,還有這麼愚昧的人。”
林聰慧卻明白了,她慘淡的笑了笑,“我去跟他們講。不管怎樣先治療再說。”
宋長寧想要再攔她,想了想,伸出的手又垂了下來。
林聰慧轉身走進病房,對着激動的秦母說道:“阿姨,我是林聰駿姐姐,我們見過的。”
秦母看到她,似乎更激動了,“都是你們,你害得我兒子還不夠,你還敢來!”
說完就要衝過來抓林聰慧的臉,宋長寧立即攔住了她,自己的臉卻被她抓出了幾道血印。
林聰慧看了看宋長寧的臉,當機立斷的大吼一聲:“夠了!你給我住手!你再這樣你兒子就沒命了!到時候害死你兒子的就是你!你怕什麼?不就是怕沒人付錢嗎!你要多少我都賠給你!現在你給我閉嘴不許哭!馬上簽字讓醫生給秦海動手術!”
她轉頭對似乎呆在一旁的秦父道:“你還不讓開,讓護士推秦海去手術室,再這樣下去神仙都救不了你兒子!”
秦母似乎被嚇住了,她愣了一下,又嚎啕大哭,“我兒子啊,好好的腦子被切開,要是出點事以後該怎麼辦啊!”
一旁的護士對着秦母安慰道:“開顱聽起來可怕,其實沒有什麼危險的,宋醫生已經替你聯繫了我們醫院最頂級的神經外科醫生來主刀,你就放心吧。”
說完將手術同意書遞給秦父,秦父停頓了一下,終於顫抖着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護士一看秦父簽好了字,立刻對宋長寧打了個眼色,和另外的護士推着秦海,急衝衝的走了出去。
宋長寧心痛的看了眼林聰慧,對她點點頭,也極快的跟了出去。
秦父秦母看兒子被推了出去,也沒有再跟林聰慧吵鬧的心思,一行人急急忙忙的跟到了手術室門口。
林聰慧也跟了過去,手術室的門已經關上了,手術中的幾個字亮了起來。
她在一旁的等候椅上坐下,神經繃得緊緊的。
希望秦海會沒事,他還那麼年輕。
還有林聰駿,如果秦海出事,他這一生將揹負的責任與壓力,將是他如何也不能承受的。
她一直呆呆的坐着,也不去管在一旁的秦海父母。
腦子裡一片空白,這時候的醫院非常安靜,也非常冷。
她匆忙中只在睡衣外套了件長毛衣外套,光着腳穿了雙拖鞋。
短短的幾個小時,林聰慧卻覺得有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手術室的門打開了,她站了起來,腿軟了軟,她手撐住椅背,才堪堪站穩。
秦海父母立刻上去圍住了醫生,焦急的詢問着。
主刀醫生對着他們溫和安慰道:“手術非常成功,等麻藥過去就會醒來了。”
他朝林聰慧這邊看了一眼,又笑着對一旁的宋長寧說了句什麼,宋長寧也向林聰慧看了過來。
“今天麻煩你了。”
主刀醫生笑着說道:“這樣的小手術你親自拜託我,估計就是爲了那位小姐吧?哈哈宋醫生,君子有成人之好,這樣的事情我非常樂意做。”
說完走到林聰慧旁邊,安慰她道:“宋醫生特別拜託我親自給秦海開刀,幸不辱使命,秦海沒事了。”
林聰慧也感激的握着他的手,“真是麻煩您了,謝謝,謝謝。”
這是她覺得一直提着的一顆心總算落回了原處。
這一折騰下來,幾人都非常疲倦,宋長寧安慰了一番林聰慧,又去食堂替她還有秦海父母買了些豆漿牛奶還有粥之類的早餐過來。
秦海父母沒有什麼胃口,倒還算客氣的接下了。
尤其是秦海母親,看着宋長寧臉上的傷痕,目光躲閃,有些不好意思。
宋長寧在醫院呆久了,各種各樣的病人還有病人家屬醫鬧見多了,自不會去跟她計較。
林聰慧捧着熱牛奶,看着腿上的賬單,眼睛酸澀,心酸楚不已。
高額的手術費用,還有術後護理費用,謝天謝地的是醫生說秦海過不久就能醒來。
要是術後醒不來,或者會二次出血,這些簡直不能去想。
宋長寧說通知了林聰駿父母,只是現在他們還沒有出現過。
算是爲了林聰駿,爲了他那次的提醒。
現下,她的房子,恐怕又要往後延期了。
林聰慧將牛奶幾口喝掉,對宋長寧說道:“宋師兄,辛苦你了,你去休息會吧。我先去把費交了。”
宋長寧關心的看着疲憊的她,他能說什麼呢?
肇事者的家人到現在都沒有出現,如果不是她當機立斷,現在秦海早掛了。
她是林聰駿的姐姐,可是她怎麼都看不出來是那個粗鄙又邋遢男人的女兒。
其中的故事他不瞭解,他只是覺得這一切不該她來承擔。
可是那是她的家事,他一個外人,有什麼資格去置喙?
宋長寧站在那裡,他看着林聰慧的瘦弱的身影消失在走廊轉角,定定的看了很久,才轉身離開。
林聰慧刷卡繳完費,又給方昉去了個電話。
她的手機已經有方昉的幾通未接來電,剛纔太過緊張都沒有怎麼注意到,現在方昉一早起來發現她不在,怕是擔心壞了。
果然電話剛撥通,方昉那頭立刻就接了起來。
她語氣焦急,連珠炮似的問道:“慧慧,你到哪裡去了?早上我見你不在房間裡,打你電話也一直沒有人接,我打給陸行之,他說你也不在他那裡。”
林聰慧心裡暖暖的,兩人從小一起相識相伴,在閨蜜這個詞已經被毀的今天,她們還能擁有最初的友情,並且隨着時間越來越深厚,這也不失是一種運氣。
“我沒事,我在醫院,昨天深夜秦海動手術,我趕過來了,你別擔心。天天呢?送去學校了吧?”
方昉聽到她沒事,霎時鬆了口氣。又聽到秦海動手術,一顆心又提了起來。
這肯定是情況不好了,慧慧那一家子,誰能擔得起來,最後還不是得落在她肩上。
“秦海怎麼樣了?沒事吧?”
“沒事,手術很成功。”
方昉送完高天天也沒事,堅持要到醫院來陪着她。
林聰慧看了看自己還穿着拖鞋的腳,對方昉說道:“你幫我帶套衣服鞋子過來,還有我的藥盒也給我帶過來,謝謝啦。”
她這段時間不知道是不是沒有好好吃藥的原因,身體覺得越來越疲憊,睡眠也越來越不好。
她摸了摸脖子,用手已經感覺不到傷疤的存在,可是照鏡子還是能看到清晰的痕跡,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真正的消失掉。
林聰慧心裡難過了會,倒是很快放開了。
現在,她沒有心思去難過這些,秦海的問題還擺在眼前,她給自己打了打氣,又向ICU病房方向走去。
到了ICU門外,秦海的父母都坐在那裡等着,還有幾個估計是親戚類的人陪在那裡。
他們一直看着病房,目光呆滯,神情疲憊又悲傷。
她心裡酸酸的,當父母的看着自己的孩子躺在那裡面,這樣等着醒來的感覺,得有多麼的難熬。
可是自己呢?她也曾經躺在滿是冰冷儀器的房間過,那時候如果林耀華知道了,會不會也會這樣的擔心她?
隨即她自嘲的笑了笑。
林耀華會擔心,只是擔心的是,自己會因此付多少錢吧。
口袋裡的電話震動着,打斷了她的自怨自憐。
電話是陸行之打來的,她接通後,就聽到他深沉的聲音傳了過來。
“在醫院哪裡?”
他這是在生氣吧?
林聰慧說了地方,陸行之那邊的電話立刻掛斷了。
過了幾分鐘,陸行之就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林聰慧驚訝的站起來,應該是方昉告訴了他自己在醫院,只是沒想到他這麼快就出現了。
陸行之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看她蓬頭垢面又可憐兮兮的樣子,指責的話在嘴邊滾了滾,終是被他壓了下去。
他用手撫摸了下她凌亂的的頭髮,林聰慧在心裡翻了個白眼,他這樣子怎麼那麼像是在安撫街邊流浪的貓貓狗狗呢?
“跟我回去。”
林聰慧愣了一下,這裡人還沒醒過來呢,回什麼回。
再說,就算他再是公司老闆,也不能這樣三天兩頭翹班吧,公司需要他拍板的事非常多。
想到這裡她也就問了出來:“你都不去公司的?”
陸行之面不改色的道:“不去。你都要離開了我再去有什麼意義。”
什麼跟什麼啊,林聰慧白了他一眼。
“走吧,這裡的事情你都不要管了,會有人來處理。林助理,雖然你的造型很時尚,可是眼角的眼屎得洗乾淨吧!”
林聰慧聞言,臉剎那緋紅,羞憤難當。她迅速轉身過去用手矇住臉,做賊般小心翼翼的用手指擦了擦眼角。
哪裡有什麼眼屎啊!這個混蛋,又誆她!
林聰慧憤怒的轉過身,他正在那裡笑呢。
“還是這麼好騙,你看你這麼傻乎乎的,別逞能了,還是把事情交給專業的人來處理吧。”
林聰慧知道他是在關心她,礙於她那可憐的自尊,又不好直接安排人過來,便像以前一樣打擊她來轉移注意力。
她心裡既難過,又有些莫名的輕鬆。
難過的是自己以爲在他面前最不堪的樣子,卻一次次的突破極限。
可是,有這麼一個人,站在你身邊,不嫌棄你,願意替你揹負生命中的那些沉重,這應該就是愛情了吧?
林聰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笑着的陸行之,哪怕是在這樣悲傷的地方,他的笑容,卻有如朝陽,穿破暗黑的黎明,溫暖了她的世界。
她主動伸手握住他的,眼睛亮晶晶的,笑意盈盈的對他說道:“走吧,我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