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北寒喝了口酒,溫潤的酒漿在口腔裡迴盪,醇厚的味道讓人心曠神怡,他看着比自己小了四歲的弟弟,心中說不出的滋味——之堯纔剛滿三十歲,可是肩頭卻擔負了太多的責任。
“之堯!”靳北寒思量片刻,開了口,“你要知道,在對你和弟媳的問題上,爸爸和媽媽都帶了太多的私人感情,他們的判斷都有可能是片面的——大哥只想知道,你怎麼想。”
靳之堯沒有擡頭,他默然的放下酒杯,掏出煙盒,抽了一支出來,點着,一縷白煙將他包裹在了其中。
過了一會,他淡淡的回答道,“我不想離婚。”
緊接着又補充道,“但是,我也不想強人所難!”
靳北寒也沒有擡頭,他也放下酒杯,伸手拿了一個蘋果,削了起來。
“那個女人怎麼樣了?”靳北寒削了幾刀,停了下來,繼續問道。
靳之堯“嗯”了一聲,一時之間沒有明白大哥是在說誰,他的聲音似乎是從胸腔裡發出來的,沉悶而低沉,像是深谷中的暗河。
“就是那個——”靳北寒似乎有點不好說,他擡起眼皮努力的思索了一下,“就是——和你傳出事的女人!”
“林莞!”靳之堯深深的吸了口煙,伸手在菸灰缸裡揉滅了菸頭,然後仰身回去,又點着了一根。
他從沙發一側拿起了手起,飛快的盲按了一串號碼。裡面立刻傳來一個慵懶的聲音。
“顧佑,林莞現在怎麼樣了?”他沉聲問道。
“林莞?……老大,你怎麼忽然想起林莞了?是最近有點寂寞了嗎?”顧佑一如既往的吊兒郎當,聲音戲謔的問道。
“不是,我只要有關她的情報!”靳之堯言簡意賅的解釋了一下,他怕自己不解釋,以顧佑的辦事效率,下一刻鐘就會把這個女人送到自己家門口來。
“好吧!等我三十秒!”那邊立即傳來一陣,瘋狂擊打鼠標的聲音。
靳之堯摘下手機,摁了一下擴音,隨手扔在了茶几上。
不到三十秒,那邊便傳來了顧佑的聲音。
“自從上次米蘭事件咱們封殺了她之後,她就沒有工作了。按您的吩咐,給她安排了一個普通的文員工作,工資剛好能養活她自己而已。”
“孩子的護理都是咱們跟醫院交接的,所以理論上她的生活還是過得下去的。”
“不過——”顧佑拉長了音調,“她好像不太能夠接受現在這種平平凡凡的普通人生活,畢竟落差太多,所以她還是經常忍不住去買奢侈品,搞得自己入不敷出,有時候連米麪油都買不起!”
“然後根據我們的瞭解,她現在在外面借了不少的錢,數目來說應該夠她現在十年的工資吧!——三個月前,她把自己的車也給賣了。”
靳之堯一邊聽着,一邊衝靳北寒擡了擡下巴,示意就是這樣。
靳北寒有些苦笑不得,他又想了想,問道,“那孩子呢?”
靳之堯吐了一口白霧,向手機湊了湊,“孩子呢?”他低沉着聲音問道。
“孩子?”顧佑沉默了一下,“孩子發育很健康,我們每個月都會叫人帶她去醫院檢查,最近兩個月更是每週都去,在身體發育上,完全沒有任何問題。”
電話那頭猶豫了一下,聲音正經了幾
分,“不過,每次去檢查我都讓醫生重新做了鑑定,恐怕——”
顧佑沒有說明,但是靳之堯和靳北寒都明白其中的意思。
靳之堯伸手拿起電話,用眼神詢問大哥還有沒有要問的,靳北寒搖了搖頭,繼續削起那個蘋果來。
“好了,沒事了!”靳之堯淡淡的說道,準備結束通話。
然而,那邊的顧佑卻忽然間想起什麼似的,有些着急的嚷了起來,“嘿!還有件事呢!”
“這個月開始,忽然有個莫名其妙的人開始幫林莞還錢,雖然數量不大,但是感覺很奇怪——咱們要不要查一查?”
靳之堯眉間升起一抹煩躁,他對林莞一點興趣都沒有,“隨他吧!”他隨口吩咐了一句,掛上了電話。
靳北寒已經默默的削完了蘋果,將它切成小塊放進了盤子當中。
“之堯,我不知道這個孩子是陰謀,是意外,還是你真的有了一瞬間的把持不住……但是,我問你,如果這個孩子真的是你的,你想怎麼處理?”靳北寒也往沙發背上一靠,忽然嚴肅的問道。
“這個問題,父親也問過你,你說你自己會處理好——可是我想這並不是個能輕鬆處理好的問題吧?”
“非此即彼,你會怎麼選。”
一陣沉默之後,靳之堯緩緩吐出一句話來,“我想放棄靳家的一切,把孩子過繼給你,然後再去求她原諒。”
說完他便像花光所有力氣一樣,閉上了眼睛。
靳北寒卻笑了起來,他樂呵呵的看着弟弟,剛毅的臉上充滿了溫柔,“哈哈,你小子是想要拉我下水啊!闖了禍還是想讓大哥給你背?”
靳之堯沒有說話,他擡起手狠狠的掐了兩下額頭,他知道這不是個好辦法,但是在當時而言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辦法了。
“就是說,即使是在你的親生孩子和弟媳之間選——你還是會選她!”靳北寒捻了一塊蘋果扔進嘴裡,開心的問道。
“對。”靳之堯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來。
“那如果人家就是不喜歡你呢,你還會這樣愛她嗎?——你知道感情這個事,不會因爲你長得帥,有錢,有能力就能決定一切!”
這個問題讓靳之堯的情緒更加陰沉了下去,剛纔最多像是處在東北的寒風中,此刻直接飛到了北極圈。
他再次將煙狠狠的揉進了菸灰缸中,巨大的力量讓茶几發出一聲悲鳴。
他的心似乎一直都沉在漆黑幽暗的海底,只有想起那個女人時會看到一束光。
他又點了一支菸,薄脣微微張啓,“會!”
“真的不會再愛上別的女人了?”
“不會!”
“那你還在猶豫什麼?”靳北寒忽然站起來,轉到他的身後,溫暖有力的大掌輕輕覆在了他的肩膀上,“大哥勸你,想要的就要拼盡全力去爭取!”
“現在孩子不是你的,你沒有負她——情況比我們設想的好得多啊!”
“我也回來了,這次會多呆一段時間。媽那裡我和爸爸都會幫你打掩護,你不應該那麼快放棄!”
“我沒有放棄!我給了她一年的考慮時間!”
靳北寒忽然轉到了靳之堯面前,他蹲下來,凝視着這張和自己有八分相像的臉龐,上面慢慢籠罩的都是愁緒
。
“之堯,無論你再做什麼,情況已經不會比現在更糟了。你放不下她,就不要放了。不愛你又怎麼樣,離婚了又怎麼樣?”
“在我們軍隊當中,有一句格言叫做——只要閻王沒來,那麼就沒有達不成的目標!”
靳之堯叼在嘴裡的煙發出了細微的顫抖,他睜開眼睛,看着一臉認真的大哥,眼中的堅冰漸漸化開,繼而被涌上的濃霧所覆蓋。
大哥,應該是靳家裡最瞭解自己的人了吧!
“我建議你,在醫院正式的鑑定結果出來之後,再去找一次她——主動去,親自去!”
“之堯,你要記住,不管別人怎麼想,爸爸,媽媽甚至是風月——你都應該堅持自己的態度!因爲,人的想法都是會變的,今天不愛你的,或許你堅持到明天她就會愛上你了;今天看不順眼的,或許通過我們的努力,就能看順眼了。”
“但是,你一定要尊重自己內心的想法!放得下就放,瀟灑一點;放不下就不放,看誰耗得過誰。”
“不管你做出什麼決定,大哥永遠是站在你這邊的!”
靳北寒說完這句話之後,拍了拍靳之堯的膝蓋,站起來,撿了一個完整的蘋果,咬了一口,然後慢慢度到了陽臺上。
靳之堯繼續一動不動的坐在客廳裡,高大的身軀深深陷在真皮沙發當中,夾在指腹之間的香菸獨自燃燒着,很快便結出了一長條的菸灰。
而靳北寒站在陽臺上,一邊吃着手裡的蘋果,一邊看着腳下秀麗的景色,心裡不由得唏噓,當兵當久了,狼性似乎越來越重了。
他咬完最後一口蘋果,手腕一動,蘋果核劃過一個優美的弧線準準的砸在了樓下最高的小樹尖上。
不知道又有什麼樣的姑娘,能讓自己這樣不顧一切呢。
唐風月開完會從會議室走出來,四下環顧了一圈,確定靳家母女已經走了,才長長的舒了口氣,她煩惱的揉了揉額頭。
自從參加陶總的宴會重新見了靳之堯之後,麻煩便接踵而至——自己上輩子真的是欠他的嗎?
那張冷峻剛毅的臉孔在眼前一閃即逝,她趕緊搖了搖頭,警告自己不要瞎想。
剛回到辦公室坐定,便聽見傑妮踩着高跟鞋“噠噠噠”的小跑了進來,“總經理,剛纔林沐小姐找你,你在開會,她就給我打了電話,說是有事,好像還挺急的,你是不是趕緊給她回一個過去?”
“沐沐。”提起這個名字,唐風月立刻眼前一亮,嘴角自然而然的浮起了微笑,“好久沒有聯繫她了,可能是想我了吧!”
嘴上說着,手裡已經飛快的摸出電話,撥了號。
手機裡傳來幾聲“嘟嘟”的聲音,然後一個爽快的大嗓門在電話那頭響了起來,“親愛的,你終於開機了!我都給你打了一下午電話了!”
“抱歉,抱歉,剛纔在開會呢!”
“開會,開會……你都變成工作狂人了!”
“不工作,幾百號人吃什麼?”
“那也不用開一整天的會啊!”林莞那邊似乎有點嘈雜,她大聲嚷着。
“也不是一整天啦——上午還和靳家的婆婆姑姑舌戰了一場!”聽見林沐的抱怨,唐風月反而覺得心情放鬆了很多,她一邊笑着,一邊風輕雲淡的說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