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高的一番話說的是慷慨激昂,字字如刀,直擊虎子的內心!
如果說,杜玲並不是虎子的女朋友,他一心爲了飯店讓杜玲委屈一些倒也說不上什麼,可作爲男朋友,他之前的做法確實不合格。
我在一旁望着兩人,心中亦是涌出太多太多的情緒,我沒有搭話,一個人拿起酒杯喝了口酒,一股辛辣順着喉嚨進入腹間,沒有感到一絲的酒香,只覺得酒精衝擊着身體,我就像是一塊被海浪打碎了的衝浪板,隨着浪潮涌動。
虎子低着頭,眼睛眯起,沉默片刻後,聲音低沉的說道:“反正我他媽怎麼做都是錯的,是吧?”
“你要是真能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就好了,你能認識到嗎?”
“我還怎麼認識啊?我爲了飯店兩頭當孫子,我這中間人好當嗎?到頭來弄得裡外不是人!我他媽做錯什麼了?”虎子站起來,帶着沙啞的吼聲在寂靜的大廳中顯得特別響亮。
老高連連搖頭,神情痛苦。
虎子繼續道:“當初我去豫湘緣,你們不同意!現在我要留在豫湘緣,你們還是不同意,我他媽是爲了我自己嗎?我不還是爲了行雲飯店!我爲了飯店希望雙方做出妥協,我來安慰史遠勸說你們!作爲杜玲的男朋友我沒有替她出頭,窩囊的不還是我自己嗎?我這麼做你們覺得我開心嗎?”
“那你爲什麼不開心一點呢?”老高同樣站起來,面對着虎子,大聲的說道:“你以爲你做什麼都是對的,你以爲你是爲了飯店,你以爲你付出了很大的犧牲,可真的是這樣嗎?豫湘緣,飯店交給於家就必倒嗎?這他媽沒有發生的事情你就這麼確認,你是預言家嗎?你不敢開除小黃他們,害怕史遠帶着所有員工都走,他們走了又能怎樣,這個損失我們承擔不起嗎?”
“你說的輕鬆!人都走了我他媽看你怎麼辦!到時候一週年你招不到人怎麼辦?行雲飯店的名譽一下子就垮了,開一個店不容易,關一個店可是分分鐘的事!到時候我們的辛苦全他媽白費了!”
“你能不能別說這些還沒發生的事!事都沒發生呢,你就先把路給說死啦!車到山前必有路,就算是真的發生了,就真的會像你說的那樣嗎?我們就不會想辦法了是嗎?我們就一定是死路一條了嗎?”
“行行行!”虎子說道:“我們不說沒發生的事,我們說已經發生的事總行吧?就說你爸,事情發生了,你倒是想辦法啊!你有辦法嗎?你不還是眼睜睜看着你爸被判刑!那姓周的光頭要賬要到我們飯店,行雲的手指頭差點沒了,那個時候你怎麼不想辦法呢?你有辦法嗎?”
“虎子,你他媽瘋了嗎?你提老高他爸幹什麼!”誰的心裡沒有幾件傷心的事,他們爭吵歸爭吵,提以前的事算什麼,往自家兄弟傷口上撒鹽,這實在太過分了。
“我是瘋了,我快憋瘋啦!”
虎子又是歇斯底里的大喊一聲,他痛苦的撓了撓頭,然後雙手抓住桌沿,一下子將面前的桌子掀了起來!
虎子彷彿用盡了所有力氣,桌子的四條腿都騰在空中,瞬間,桌上的盤子和酒瓶便滑落在地,發生一聲聲清脆刺耳的聲響,我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桌子將椅子碰倒,然後又猛的摔倒在地,一聲沉悶的聲響如一把刀猛地插在了我的心上。
我看到地上的筷子、飯菜、酒、玻璃碎片……一地的狼藉,它就像是我的心情,支離破碎!
“你想幹什麼?”老高眼睛泛紅,猛地推了一把虎子。
虎子狠狠的摔倒在了地上,而他的手正按在了一個玻璃碎片上,我看到有血融入地面的酒水中,將那片酒水染成了紅色,像是一朵漂亮的小紅花。
虎子笑了笑,可他的笑容卻特別的猙獰,他的臉上透着深深的憤怒,他咬着牙站了起來,然後衝過去朝着老高的臉便打了一拳!
老高抓住虎子的手,兩個人扭打一團,很快兩個人便碰翻了兩張桌子,好多張椅子,整個大廳都變得雜亂不堪,那些聲音猶如利箭一樣射穿了我的耳朵,聽起來特別的痛苦!
我咬着牙,用力的握了握拳,可是卻感覺力氣好像都從手心流走了,拖着好像灌了鉛似的身體,我走到兩人跟前,用力的拉扯着兩人,吼道:“別打啦!別打啦!”
可他們倆卻好像兩個死死纏在一起的藤蔓,我用力好大的力氣纔將兩人分開,我看到,兩人身上都有些血,卻不知道這些血是虎子的還是老高的!
分開兩人後,虎子躺在地上,老高坐在地上,我就近拉了一張椅子坐了下來,大口的喘着氣。
三個人都沒有說話,房間裡只剩下我們喘着粗氣的聲音。
這一刻,我感到特別的累,比白天一整天的忙碌都要累!
心累!
我望着兩人,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我只覺得好淒涼,好悲哀,整個心像是被無窮無盡的風吹着,卻感覺不到冷,感覺不到一切,只覺得眼前像是混沌一樣模糊和虛假!
我沒想到,沒想到,這一天,我們三人竟然能夠動起手來,我們認識了那麼多年,我們經歷了那麼多,以往只有我們和別人打架,現在,自己人和自己人動上手了?
看到自己最親的兄弟倆打架,是什麼樣的體驗?
那種心情,就好像一杯酒,摻雜了醋、辣椒、鹽、胡椒粉、過了期的牛奶灌入口中,無法言說!
我們可是最好的兄弟啊,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這他媽到底是怎麼回事?
在我們還未成年的時候,我們便經常在一起瘋,我們是最好的朋友,現在我們快到了而立之年,十幾年的感情,那可比埋藏十幾年的老酒的香味還要醇厚啊!
年輕的時候我們都不打架,現在成熟了,卻相互打起來了。
感覺就像是一個笑話!
荒謬!
想着我們這一年爲了飯店起早貪黑一切奮鬥的場景,更是覺得辛酸苦楚全都一股腦的涌入心頭,眼睛鼻子中盡是酸澀!
很難受!
真的很難受!
當初,我懷着忐忑的心情再一次走到蒲城,心情忐忑而孤獨,而當時,虎子被背叛,辭了工作賣了房,而老高正經歷愛情家庭的雙重磨難,跌入人生低谷,我們三人,團結一起,一起開啓了創業之路。
我們都曾因爲飯店的落寞而哀嘆,也曾因飯店的輝煌而振奮,我們算計着哪家的菜比較便宜,哪個賣菜的老闆人比較不錯,哪家的菸酒真哪的菸酒假。
一年的時間,說長不長,卻發生了好多好多的事,我們在這一年經歷了頗多的酸甜苦辣!
有人逃過單,有人砸過店,有喝醉的客人刁難過服務員,飯店的廚師換了,桌椅也換了,招牌也換了,很多都換了,可是我們仨依然在一起。
想當初,老高被人要賬要到飯店來,當時老高和虎子都被打了,我的手指頭也差點少了一根,但是我們沒有互相埋怨,沒有互相怨恨,當時虎子說就算爲了老高將飯店賣了都成!
有事,我們一起頂着!
我們堅持着,團結着,累死累活,流血流汗,走到了今天。
走到了飯店一週年這一天!
而在這一天,虎子和老高卻動起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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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忽的,虎子在一旁傻傻的笑了起來。
可他的笑聲聽起來,卻那麼的悲涼,他像是一個傻子,莫名其妙的笑着,沒有人能解讀那笑聲中都蘊含着什麼東西。
虎子從地上站了起來,一邊笑着一邊搖晃着走出了飯店。
我衝他喊道:“你幹什麼去?”
虎子並沒有回答,他徑直走到了門外,我咬咬牙,跟着他走了過去。
“虎子。”
我站在門口,又衝門外的他喊了一聲。
虎子沒有回頭,他就那麼獨自站在夜色下,身影隱在灰暗中,他的背影,有一種說不出的悲情!
他伸出右手,然後輕輕擺動了一下,似乎是說別追了,似乎又是說再見,我走了。
我想要喊住他,可一輛出租車已經停了下來,虎子上了車。
一種無力感襲來,忽然間有種被掏空的疲憊感,我閉上眼睛吸了幾口的冷氣,身體狠狠的打了個冷戰。
我擡頭望着天上皎潔的明月,不禁想問問浩瀚的星空,怎麼會是這個樣子呢?今天它不應該是這樣啊!
回到屋內,老高依然在地上坐着,點着一根菸在那抽着,而我再次望向飯店的一片混亂,只覺得一股情緒涌上鼻尖,那滋味,簡直比芥末油都要嗆人!
老高抽了口煙,他抽的很厲害,彷彿要將所有的煙霧吸入肺中。
我默默的走了過去,在他旁邊坐了下來。
一時間,有太多太多的話想說,積攢了這麼久,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給我一根菸。”我對老高說道。
老高疑惑的望了我一眼,還是給我拿了一根菸。
我有些不熟練的將煙夾在手裡,接過老高的火機點着了,我這輩子吸菸的次數用一隻手都數的過來,我很不喜歡煙。
每個煙盒上都會有衆所周知的兩句話,不吸菸的人看不到,吸菸的人熟視無睹。
可是呢,很多人都對它那麼的依賴,每個人都有排遣痛苦和煩惱的辦法,或許這是最簡單的一種方法吧,所以很多人選擇了它。
普通的一根菸長80多釐米,也就是一兩分鐘的長度,而這一兩分鐘的吞吐,能夠緩解一下那些憂愁,如果不夠,那就再來一根。
它就像是漂浮海面的一塊木頭,你只有抓住它纔會有安全感,而當這塊木頭沒有時,恐懼就像海水一樣將你淹沒。
就像此時的老高,好像只有吸菸才能緩解他內心的痛苦!
可是,如果那些痛苦太深太大,就算是再多的煙,恐怕也緩解不了。
我陪着他吸了口煙,可這終究不是我排遣煩惱的辦法,我沒有再抽,只是任由那根菸在手上靜靜的燃着。
等到一根菸快要燃盡時,我才望向老高,說道:“老高,其實,你暗戀的那個女孩,是杜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