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理找來陪標的六家單位是d市的盛騰建築、捷立建築、大連明帆建設、北京鴻東建築、h市三嘉建築和成都新喬通建築。
這六家單位都是建築施工總承包一級資質,人員、設備、業績過硬,完全符合城南中學標的資審條件。秦理和城邦諮詢的費凌霄打過招呼,只要這六家單位不犯低級錯誤,可以保證通過資審。
這六家公司的老總都和秦理有些交情,只是深淺程度不同,因此在陪標費的問題上也就有了一些出入。
比如鴻東建築的李鴻冬和盛騰建築的盛紅軍,秦理和他們是好朋友、忘年交,他們就沒要陪標費,只說以後當他們需要拿項目時,中勤來幫個忙即可。
大連明帆的老總是李鴻冬的朋友,通過李鴻冬介紹認識了秦理,爽快答應陪標,約定的陪標費是如果中標,80萬,流標則減半。
捷立、三嘉的價格和大連明帆差不多,陪標費要的最高的是成都新喬通,不管中勤能否中標都是一口價,200萬。
秦理看中他家近幾年的好業績,咬咬牙就答應了。
當然,以上所說價格並不包括萬一中勤沒中標,而另六家之一中了標,中勤需要給之的中標管理費。這筆錢可不好說了,因爲風險大操作又複雜,金額會挺高,因此秦理自然是希望標的能夠中在中勤。
打理完了陪標公司,還要打理業主和招標代理機構。招標代理機構是小意思,秦理的重頭是搞定教育局的喬勝榮和劉福勇。
幾次試探以後,劉福勇已經收下了屠寶良給的8萬塊,他答應在評標時幫忙給中勤及另六家單位打高分,其他單位打低分。
對於劉福勇,秦理並不放心,因爲屠寶良說從他的口風裡能聽出有其他的公司也在和他聯絡。可想而知就是富洋建築。
劉福勇膽子有些小,要的雖然不多,可要是做不成事這些錢也就是打了水漂。他有兩面拿錢的可能性,秦理不會把希望放在他身上。
他的攻克目標還是喬勝榮。
因爲女兒和秦勉的關係,喬勝榮對於中勤建設的感覺很是微妙,尤其卡在這樣一個項目上,有時候晚上睡覺,他甚至在想,乾脆就不要秦勉一分錢,幫他把項目拿到算了。
可是,誰能保證事成之後秦勉會怎麼對待齊飛飛呢?一碼歸一碼,現在看來,分明就是飛飛在追着秦勉跑。
喬勝榮沒有齊飛飛那麼天真,他一直在懷疑秦勉的動機,尤其是哥哥喬勝昌還給他打過電話,有些不滿地說飛飛搶了喬依媛的男朋友。
當喬勝榮知道這個人是秦勉時,他心裡更加不安了。
他逐漸覺得,該拿的東西還是要拿,即使拿了以後會有把柄在秦勉手上,那同樣秦勉也有了把柄在他手上,兩個人成了一條線上的螞蚱,將來他做了秦勉的岳父,秦勉也不敢對齊飛飛太差。
這麼想了以後,喬勝榮下了決心,他打電話約屠寶良喝了茶。
想要給喬勝榮送錢的自然不止中勤,還有富洋的孫建軍。只是孫建軍有些鬱悶,王宇霖被派去和喬勝榮接觸了幾次,都被他冷淡地打發了。
王宇霖很快就知道了秦勉和齊飛飛的關係,對着這樣一個局面,他毫無辦法,轉而去聯絡教育局的局長張罡,發現這人新官上任不足兩年,此時還不敢有所動作。
王宇霖心裡有些煩惱,這一次,富洋建築和中勤建設撕破了臉搶奪這個標,富洋的勝算是比中勤小的。按道理,他作爲一個業務部經理,配合孫建軍操作這個項目,成功或失敗都不是他能決策的。但是,因爲這些年來他的確在一些項目上急於求成而失過手,比如前一年勢在必得的卡麗爾酒店標,最後卻被中勤中去,使得公司裡對他不滿的一些資深高層都把矛頭對到了他身上。
那些人是公司的股東,跟着孫建軍起家、奮鬥了十幾年,說的話還是有一些分量的。即使孫建軍看重王宇霖,當公司決策失誤而造成巨大損失時,爲了安撫老臣們的情緒,勢必得有人擔上責任。
在城南中學項目中,孫建軍想要拿下,高層中原本是有不少反對意見的。很多人認爲中勤對這個項目虎視眈眈,不如就配合他們圍標,也算賣秦理一個人情,以後再有大項目時,可以開口請中勤來幫忙,豈不是更好。何必要爭得你死我活呢?
但是孫建軍不是這樣想,在d市的建築行業圈子裡,富洋被中勤壓得太久了,尤其想到對方的老總還是個坐着輪椅、不足而立的年輕人,孫建軍心裡就憋着一股氣。從兩三年前公司升到一級資質開始,他就心心念念要做一個本地的政府大工程,也好藉此打開新的路子。
孫建軍力排衆議、破釜沉舟地找了八家單位報名圍標,他就是看中了那一個多億的利潤,先期光陪標費就花了三、四百萬,再加上打點業主和招標代理機構的費用,幾乎要上500萬。
500萬,不多,也不算少。如果不中標,損失倒也不算很大,可是一定會在股東里引起非議。因此,他需要有一個人到時背黑鍋。
這個人,自然是始終支持他拿下這個項目,並且一直在實際操作的——王宇霖。
九月初,夏末秋初的節氣,天氣晴好,秦理和何棠抽空去拍了婚紗照。
何棠帶着葉思遠爲她設計的婚紗,和秦理去了d市郊外的一個湖邊。
那裡有一個很大的攝影棚,是d市最高端的一家婚紗攝影機構的內、外景拍攝基地。
這一切都是秦理安排的,何棠聽說以後十分驚喜,畢竟對一個女孩來說,穿着婚紗和愛人一起拍婚紗照,是一件特別美好的事。
尤其,經過了半年多的共同生活,何棠覺得自己和秦理已經十分默契,即使他們不能像普通夫妻那樣過平凡的生活,她也早已在心裡下定決心,要和秦理相伴一生。
但是,究竟有沒有愛呢?
何棠自己也說不上來。
她還記得自己暗戀王宇霖時的心情,少女一般的情懷,會因爲他的一句話、一個表情或一個動作而心生漣漪。
本來,年初答應和秦理交往,何棠就是決定要放下對王宇霖的感情,勇敢地接受秦理,與他好好地戀愛,好好地相處。與秦理在一起,何棠一直很開心。她並沒有因爲他身體殘疾而有過太多顧慮。
如果當時,他們能夠保持正常的交往,漸漸深入彼此的生活,漸漸瞭解彼此的喜怒哀樂,何棠相信,她一定會愛上秦理。
畢竟,他吻她的時候,她的心跳得很快很快,腦袋裡也是一團亂。
吳慧堯說,這個就是感覺。
說明,她對他有感覺。
可是,他們沒能保持那樣的交往,外在原因快速地將他們推進了婚姻,還來不及思索,何棠已經倉惶地將自己的身體交給了他。
這以後的生活平靜卻又有波瀾,在朝夕相處中,何棠越來越瞭解這個男人。陽光開朗、幽默愛笑只是表象,剝去一切外在,甚至忽略掉令他難以行動的癱瘓軀體,秦理的心,深不可測,非至親,不可及。
何棠正在慢慢摸索着進到他的心裡,她與他越來越親近,越來越熟悉,相處起來越來越舒服、融洽、無所顧忌。可這究竟是不是?或者說,只是因爲婚姻、因爲責任、因爲感恩,而直接從友情、從好感轉化而成的親情?
何棠真的不確定。
因爲秦理身體的關係,他們的婚紗照只拍了半天,除了何棠自帶的主婚紗,秦理還請人爲何棠定製了兩套禮服。一件是月牙白的修身長拖尾裙,面料輕滑柔軟,剪裁合身,穿在身上極是嫵媚。
另一件是寶藍色的旗袍,無袖、及地、高開叉,有着精細的刺繡。何棠上身後效果非常好,挽着髮髻的她肌膚如雪,明眸善睞,身材玲瓏婀娜,秦理看到她後抿脣而笑,向她伸出手去。
何棠羞澀地握住了他的手,秦理讓她坐在他面前的沙發上,他從關敬手裡接過一隻木質梳妝盒,單手打開後取出一支碧綠的翡翠髮簪,簪花小巧典雅,何棠仔細一看,竟是三朵精緻的海棠花。
秦理示意她側一側頭,擡起手將海棠髮簪插//進何棠的髮髻,之後手指往下,又掠了掠她耳邊的發。
他清俊的聲音緩緩響在她的耳邊:“東風嫋嫋泛崇光,香霧霏霏月轉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
何棠扭過頭來看他,頰邊飛紅,眼裡透着一絲疑問。
秦理露齒而笑,說:“蘇軾的《海棠》,我昨天百度來的,背了一晚上呢。”
拍照的時候,秦理沒有坐輪椅。拍主婚紗時,他穿一身黑色西裝,領口結着黑色領結,端端正正地坐在一張歐式風格的單人沙發上。
即便是坐着,秦理依舊顯得英俊逼人,他烏黑的頭髮打理得很是帥氣,白皙瘦削的臉上,鼻樑挺拔,濃眉舒展,一雙眼睛如泉水般澄澈,眼裡盡是點點笑意。
何棠站在他的身邊,笑容恬淡,雙手交疊輕按在他肩上,秦理與她一起看向鏡頭,記錄下了一個個最接近幸福的瞬間。
要準備一場盛大又溫馨的婚禮並不是件簡單的事,幸好何棠並不講究,因此秦理就讓做婚慶的朋友去和葉惠琴聯繫,由葉惠琴全權負責婚禮事宜,包括請柬、喜糖、來賓禮、喜宴等各種繁雜的事。
九月中旬,婚禮請柬印刷完成,請柬上印着秦理和何棠的婚紗合影。
各個單位將資審文件遞交以後,就開始等待一週後的結果公佈。
臨近九月底,d市建築交易網上登出了城南中學新建工程資格審查入圍名單,一共有十三家單位。中勤和爲它陪標的六家全部入圍,富洋也過了關,但是孫建軍找來陪標的八家公司只剩下了四家。
另還有一家s市的勝彩建設公司入了圍,它不屬於中勤和富洋中的任何一個小團體。
王宇霖看到結果後在辦公室裡坐了許久,腦袋清醒了一些才起身去找孫建軍彙報。這個局勢對富洋來說算是出師不利,他基本知道哪些公司是秦理找來的夥伴,五家對七家,在數量上富洋已經處於弱勢,再加上勝彩建設這樣一個變數,前景又黯淡了一些。
其實孫建軍自己也知道目前的形勢對富洋已經不利,教育局高層幾乎已經內定中勤建設爲中標單位。
面對已經預見到的失敗,他開始看開,變得坦然。這一次失利也沒關係,大不了下次再來過,工程項目永遠都會有,腳踏實地地來總是會有好結果的。
但對王宇霖來說,現實卻變得有些尷尬,甚至殘酷。
九月底的一天,工作日。
快中午時,何棠意外地接到了王宇霖的電話。
“王師兄?”
“唔。”王宇霖似乎在室外,他問,“小和尚,有沒有空一起吃個午飯?”
“……”何棠心念一動,眼睛瞄向桌上臺歷,恍然大悟,“師兄,今天是你生日啊!生日快樂!”
“謝謝,你還記得啊。”王宇霖輕聲笑起來,說,“那麼肯不肯賞光?其實我是有點事要對你說。”
原本,何棠中午是要和秦理一起吃飯的,飯後還要陪他午休。現在,何棠覺得王宇霖不會只是單純地請她吃頓生日飯,他一定是有比較重要的事找她。想了想,她應下了:“好吧,你告訴我時間地點,我趕過來。”
午休時,何棠匆匆給秦理打了一個電話。她告訴他,她要去和王宇霖吃飯,因爲王宇霖有事找她。她並沒有提到這一天是王宇霖的生日。
秦理說:“好,需要車嗎?”
“不用。”何棠笑道,“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她離開錦宏國際後打車去了附近的商場,一時也不知該買什麼做生日禮物,倉促之下就選了一條皮帶。
到了和王宇霖的約定地點,是一家粵菜館,何棠走進大廳,在一個臨窗的卡座看到了王宇霖。
他以手支頤,面容平靜地看着窗外,聽到何棠的腳步聲後,他回過頭來。
隔了幾個月看到他,何棠發現他依舊有些憔悴,儘管發上抹着髮蠟,襯衫、西褲、領帶也像往常一樣清爽挺括,但卻掩不住他眼鏡片後的兩個黑眼圈。
見到何棠,王宇霖微微一笑,說:“你來了。”
“嗯。”何棠坐在沙發上,把包裝好的皮帶遞到他面前,“師兄,生日快樂。”
“你還買東西做什麼?我只是找你吃個飯。”王宇霖有些意外,接過禮物說,“謝謝。”
王宇霖點了幾個菜,與何棠隨意地聊了幾句,突然問:“小和尚,還記得去年麼?”
“?”何棠看着他,突然想起一年前王宇霖生日時,他們也是在一起吃的午飯。那天飯後,她還傻乎乎地去街邊蛋糕店爲他買了一塊小小的三角蛋糕。
明明只是一年,卻像是過去了許久,想到當時自己還心繫王宇霖,何棠心中悵然,掠過耳邊的發,點頭說:“記得。”
“一年,我還在原地踏步,你卻已經發生了這麼大的變化了。”王宇霖嘆一口氣,點起一支菸,“有很多事,真是怎麼也想不到的。”
何棠皺眉撅嘴:“我哪有變啊。”
王宇霖一笑,說:“沒變沒變,小和尚還是小和尚。”
去年的這一天,何棠穿着樸素的衣服在辦公室裡就着開水吃隔夜冷飯,被王宇霖發現後,他帶她出來吃午餐。那時候她留着自己剪的齊劉海,頭髮散在肩上,眼神純淨羞澀得像是一隻小動物。
今年的這一天,何棠穿着昂貴的、她甚至叫不出品牌的精緻套裝,大方得體地坐在王宇霖面前。她的頭髮修剪得很有層次,身上還用了香水,化着淡妝,她提的上班包估計需要五位數,腳上的皮鞋雖然沒有高跟,毫不起眼,價格同樣是不菲的。
甚至她買給他的禮物——王宇霖瞄了眼那皮帶的品牌,五千打底。
有些事,他一直都知道,卻裝作不知道。因爲他很明白自己要的是什麼。
有些話,他原本已經在肚裡打好了數遍草稿,可是這時候卻說不出口了。
他不知現在的自己在何棠心裡是怎樣的地位,不知如果他向她提出過分的要求,她會不會答應幫忙。
王宇霖知道自己是被逼上絕路了,這時候纔會想到以這樣的姿態出現在何棠面前。
何棠突然想到了什麼,她從包裡拿出一份請柬遞給王宇霖:“師兄,10月18號,歡迎你光臨。”
“恭喜,我一定去。”王宇霖接過請柬打開,看着何棠和秦理的合影,說,“拍得真好,你很漂亮啊。”
何棠嘻嘻直笑,不好意思地說:“沒有啦,我臉好大,沒有秦理好看。”
“看不出臉大啊,圓圓的很好看。”王宇霖又低頭看照片,“秦理的確很帥,只是他腿不好,真是可惜了。”
何棠一怔,說:“其實他挺開朗的,一點兒也不悲觀。”
聽她這樣講,王宇霖笑笑,沒有接話。
服務員開始上菜,兩個人默默地吃着,何棠依舊懵懂,問:“師兄,你找我來有什麼事嗎?”
王宇霖突然笑起來,說:“沒事啊,師兄生日,請你來吃頓飯。”
“……”何棠覺得王宇霖很奇怪,問,“最近阿姨身體好嗎?”
“不好。”王宇霖搖了搖頭,眼神也暗了許多,“小和尚,實話和你講,我媽媽……得了癌症了。”
何棠驚道:“啊?”
“宮頸癌。”王宇霖深深嘆氣,“很難治。不過我一定不會放棄的,就算賣房子賣車,也要給她看下去。”
何棠忙說:“師兄,你……經濟上有困難嗎?需不需要我幫忙?”
王宇霖困惑地看着她,突然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只是對象已經轉換了。
他的尊嚴使他笑得淡然,搖頭說:“不用,謝謝。我就是這麼一說,還沒有如此糟糕。”
這時,何棠的手機響了,她接起來一聽,瞬間就變了臉色。
秦理又發作了。
第三卷【意轉】完。
看得懂吧?
第四卷【愛合】明天開始,所有的伏筆、鋪墊開始收尾~~感謝大家!麼麼噠,我愛你們。